沈磊很快回给她好几个倒地惊恐、瑟瑟发抖的表情。

“……你是不是看稿子看抑郁了？大半夜的干嘛思考这么惊悚的人生哲学啊？”

他干脆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来，语声里满满的全是担忧和无奈，以及半夜受到惊吓的哭笑不得。

顾一样下意识先直起半个身子看了一眼在卧室睡觉的陆鹿，确定没有吵醒她，才压低嗓音催促：“你赶紧回答问题！我可是有各种‘人质’在手的！”

想到沈磊存放在她这里的那一大箱子“藏品”，顾一样忍不住在黑漆漆的客厅里龇了龇牙。

电话那一端的沈磊似乎颇有些无奈。

“其实我每天平均至少要后悔一次吧。但关键问题是……偶尔后悔一下又怎样呢？你改得了吗？改得了你还苦哈哈在这里半夜挣扎纠结什么劲？不早改行发财去了？”

他的瞌睡大约也已经完全被吵醒了，说话时隐隐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嗔怨，一时间竟让顾一样错觉他这是起床气大爆发了。

“少小不努力，老大当编辑，今天的苦逼，都是当年自己作的死，反正都是自己作的，就自己受着呗。”

听见沈磊说这句话的时候，顾一样觉得她眼前都已经浮现出了这个人拧着眉头的模样，还有他脑门子上大大的“孤注生”三个字。

虽然说，顾一样自认她这种半夜一条微信把人叫起来谈心的行为绝对不是什么撒娇或者求安慰之类的……但再怎么说，她也不是来“找骂”的吧？

“你这个做研发的没资格教育我！”

于是顾一样咬牙切齿地“还击”了。

没料想，沈磊竟然对这个“还击”很认可。

“我实在不行，还能把公司关了去大厂做垃圾氪金手游骗钱。你就不一样了，你们这种挣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的高危行业，赚不到钱睡天桥都没什么，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是进去喝茶的节奏——”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收了声，也不知道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彻底厌烦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长长叹了口气，半开玩笑似的催促：

“唉，算了，不说了，你赶紧睡一下觉好吗，老是熬夜会秃头的。”

顾一样蔫蔫地应了声，挂掉手机，歪倒在熊先生怀里。

心里有一个声音正反复敲打着她的神经。

顾一样其实打心底觉得，沈磊说得都是对的。

虽然他并没有温言软语地安慰她，但他其实已经把她想要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说给她听了。

所谓的“后悔”不过是瞬间的茫然与不安。

她并不是真的想要放弃。

她想，哪怕一头在南墙上撞死了，她大概也是永远都不可能“改过”的。

否则她便不再是她了。

她窝在熊先生的怀抱里翻了个身，仿佛再次找到了那个足够维持平衡的支点，没要一会儿，终于吐息平稳地睡着了。

也可能是真的害怕会变秃头。

再睡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脑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顾一样条件反射抬手抓了一下，把那张便利贴扯下来。

便利贴上画着熊先生，正伸出“双爪”做出拥抱的姿态。

“觉得累的时候才更要好好睡觉哦！”

熊先生头顶的气泡对话框里是这样写的。

这是陆鹿留给她的“小纸条”。

顾一样看着这张便利贴上憨态可掬的熊先生，忍不住扯起唇角，笑出声来。

她飞快地洗了把脸又刷了牙，跑去厨房找陆鹿。

陆鹿正在厨房里做早饭，系着围裙，把她拦在门外不让进。

顾一样两爪扒拉着门框，伸着脖子看陆鹿在灶台前面忙来忙去。

阳光穿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把一切都照耀地柔和又明亮。

忽然之间，顾一样也说不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就仿佛是刹那间的灵犀一动，来不及深思，话已经自己从唇边吐露而出。

“鹿，你有没有想过把熊先生画成漫画发到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