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纯拱拱手,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刘家梁拱手还礼,说:“敝姓刘,刘家梁。”
方正纯自我介绍道:“我叫方正纯,是正绪的大哥,快请进,咱们进去说话。”
走进院子,刘家梁扫视了一眼,见方正绪家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看来也不富裕。坐定之后,杨氏端了碗水给刘家梁,方正纯问:“刘兄弟,你跟正绪是一起的吗?”
刘家梁喝了口水,摇摇头:“不,我是宇文述大将军那一军的,方大哥,噢,应该叫方二哥,他是辛世雄将军那一军的,是辛将军的卫兵。进攻平壤的时候,我们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先溃败的。方二哥他们那一军在萨水边上被高句丽军队追上,过不了河,全军三万多人,从将军到士兵到民夫,跟高句丽人拼命,全部战死,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我跟我哥逃到萨水边,想在死人身上找点吃的,听到方二哥的声音,这才发现了他。据方二哥说,他受伤之前,辛将军身边只省下六百多人,按这个说法,他跟高句丽人拼命的时候,我和我哥看到了。我们看到数百名大隋骑兵冲进高句丽军阵中,一阵拼杀之后,只剩下两个人,其中就有辛将军,高句丽军队用乱箭射死了辛将军和另外那位将军。辛将军他们作战非常英勇,我们非常佩服,本来想把方二哥救回来,可是他受伤太重,根本动不了。他把他的一块马肉送给了我们,托我们把一锭银子捎给方二嫂。说完这话之后他就不行了,最后喊了一句‘让我儿子报仇’就咽了气。我们挖了个坑,把他和那两位将军埋在了一起。”
说着,刘家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杨氏。在听刘家梁讲述的时候,杨氏一直在流眼泪,打开布包后,她哭出声来:“没错,是他的,这是我亲手给小妞缝的肚兜,让他带在身上,看到肚兜就是看到了小妞,没想到他一去就……可怜我的小妞,根本不知道他爹长得什么样。”
方正纯也是唏嘘不已:“官府只说我兄弟战死在辽东,具体死在什么地方,是怎么死的,官府也不知道。人死了,官府只给了一吊钱的抚恤金,够干什么的呀,有了这锭银子就好了,当个本钱做点生意,娘儿仨吃穿是不用发愁了。”
刘家梁愧疚地说:“我也想到方二嫂的日子不好过,本应早点把银子送来,可是我走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家,我爹娘听说我哥死了,悲伤过度,得了重病,拖了几个月,先后去世。今年春天,我们那里又闹干旱,整天挑水浇地,还是不行,今年麦子的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两成。等到了夏天,雨又下起来没完,我们那一带遭了水灾,我们村都冲平了。等水退了以后,又盖房子,抢种麦子,把这些事情都干完之后,我就急忙来了。”
“怎么,你哥也战死了?”方正纯惊讶地问。
刘家梁点点头:“我们在过鸭绿水的时候被高句丽兵发现了,我哥为了掩护我过河,跟高句丽兵拼命,死在了鸭绿水旁。”
“唉,可怜呀。”方正纯摇头叹息道。
杨氏擦了把眼泪,说:“大兄弟,你们家又遭旱灾又遭水灾,日子肯定也不好过,这锭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
“那可不行。”刘家梁连连摆着手说:“这是方二哥留你们孤儿寡母过日子的钱,我可不能要。”
杨氏说:“大兄弟,你是个好人,大好人。要是换个不那什么的人,他不把银子送来,我们也没人知道。你的恩德我们无以为报,你必需收下银子,就算不分一半,也得分十两。”
刘家梁真诚地说:“方二嫂,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银子算得了什么,方二哥的那块马肉可是救了我们哥儿俩的命。你们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已经断粮好几天了,最后那两天,连野菜、树叶都没得吃,要不是那块马肉,我们根本过不了萨水。这么说起来,方二哥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把银子送来,远不足以报答方二哥的恩情。”
说到这里,刘家梁站起身,告辞道:“好了,银子我送到了,终于了了一个心愿,方二哥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慢着。”方正纯说:“刘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走,大老远地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饭吧。天色不早了,你在我家住一宿,明天吃过早饭再走。”
“这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刘家梁有点犹豫。
“别提‘麻烦’二字,那就太见外了。”方正纯拉起刘家梁的手说:“刘兄弟,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一见如故,我觉得你很亲切。咱们一定得喝一顿酒,喝完酒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得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有空的时候要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