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程大勇的一番话，郑福松若有所思，但面色仍有些凝重。见状，程大勇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说起来，自小唐师傅就总是教导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论你多么优秀，也总有人比你更强，以此告诫我切莫骄傲。可是，你猜，我当年拿这句话回去问家父时，他对此却是怎么说的？”

程大勇眨了眨眼睛，像是回忆起了温馨的昔年往事：

“他老人家笑着和我说，唐师傅说得没错，但只把道理说了一半。因为根据他们当年的经验，的确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无论你多么优秀，也总有人比你更强。可同样是根据经验——讲到这里时，家父笑嘻嘻地和我又补充了后半句，同样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无论你觉得自己多么差劲，也总有人比你更差！而直到尘埃落定前，你都很难确定，你在战场上碰到的对手，到底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听到这里，郑福松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莞尔一笑。唐师傅的说法可谓老生常谈的至理名言，只是的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而程大勇父亲的后一种说法，郑福松还是头一回听说，不仅新鲜和有趣，而且在细细品味后，似乎也颇有几分道理。

“无论你多么差劲，也总有人比你更差。”

默念着这句话，郑福松方才被那隆隆炮声弄得紧张忐忑的心情，顿时又轻松了不少。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程大勇又指了指不远外的荷兰舰队，劝慰道：

“呐，你瞅瞅那些红毛鬼，现在还没注意到咱们的动向，难得碰到这么差劲的对手，咱们这次哪还有什么万一啊？！”

郑福松这次更是由衷地哈哈一笑，最初的那份激情与勇气似乎又占据了上风，将心底的焦虑与不安彻底打压了下去。

“公子！黑虎旗！黑虎旗！”

这时，甘辉忽然手舞足蹈地从船头跑了过来，尽管其刻意压低着声音，像是生怕惊动到远处的荷兰人，但又实在难以压抑住心中的兴奋与冲动：

“公子！快看——！黑虎旗终于升起来了！”

黑虎旗？

开始行动的信号！

郑福松猛地一把夺过望远镜，再次仔细确认了一次——

果然，在明军先锋阵列的旗舰上，一只郑家特有的黑虎旗正在升起，而父亲郑芝龙所率领的一众先锋战船，也似乎开始了全力加速，正朝着荷兰人与刘香的阵势猛冲了上去！

“所有小船现均已连环完毕。”

这时，程大勇也已向后方用旗语进行了确认。

得到肯定答复的郑福松此时也不再有顾虑，来到顶盖之上，“唰——”的一声，径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高高举起，朝着后面一众小船上的郑家麾下将士气力十足地喊道：

“众将士——！”

闻言，无数跃跃欲试的目光瞬间汇聚到这位郑家大公子的身上，而甘辉也忍不住在旁不断搓着手、似乎早已急不可耐地等候着开始行动的这一刻。

“点火——！”

随着郑福松一声令下，上百艘改装小船纷纷开始点燃顶盖火架上的干草，而后小船上空迅速燃起了冲天的层层浓烟。

望着这些整装待发的改装小船一一点燃，就如同一只庞大的盘旋“火龙”已然从静谧的沉睡中彻底苏醒。

“全军！突击——！”

随着佩刀向前挥出，郑福松的话音落处，各只小船上随即鼓角齐鸣，一时间声振寰宇、气冲凌霄。而由上百艘火船汇聚而成的整只巨大“火龙”也随之开始了动作，开始从海面上游动起来，借着风势与海流，渐渐加速，最终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猛地全部冲了出去，而顶盖上一缕缕旺盛的火焰，则如同巨龙的锐利獠牙，仿佛这只巨型“火龙”已向着荷兰人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誓要将其一口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