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提议,果然也遭到了普特曼斯毫不犹豫地拒绝,理由更是十分充足:
“明国皇帝的宣战命令既已下达,明军与郑芝龙势必要对我发动攻势,此时更不可轻易分兵,以防被敌人各个击破。海战最忌分兵,刘大当家纵横海上多年,难道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可是——难道还让我的手下弟兄们继续嚼那些陈粮?!”
刘香大概是仗着战事一触即发,自己的价值陡然凸显,荷兰人此时根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于是气势十足地反问起来。
“我们从爪哇、台湾等地运来的补给昨日刚到,我将令手下,再分你们一些好粮。”
普特曼斯似乎也意识到这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于是语气平和了一些,也作出了相应的让步。
“就算有好粮,那要我手下弟兄们一直等到什么时候?!”
听说能有新运到的粮食吃,刘香的气势也稍稍缓了一些。可语气上依然十分嚣张,大概是这股气被压抑了太久,趁着这次的机会,甚至嘲讽道:
“难道,要等到你们信的耶稣显灵,去把福建巡抚邹维琏和郑芝龙的脑袋直接送来?!”
这回,连朗必即里哥也面有愠色,未再翻译,反而在稍作沉思后,做起了劝和的中间人:
“不妨这样,咱们再等十日?”
“十日?”
“对,就等十日!十日之后,若是郑芝龙仍不进攻,再由刘大当家你分兵去沿海劫掠不迟。”
对于这个方案,已在气势上挣回一口气的刘香索性也退让了一步,恨恨地道:
“好吧。那就再等十日!咱们既已有言在先,若是十日内郑芝龙那厮还未来送死的话,哼——”
说罢,刘香斜了普特曼斯一眼,便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其远去的背影,普特曼斯皱着眉头,却也未再多言,只是在迅速平复下心情后,转而向着朗必即里哥问道:
“你觉得,十日之内,郑芝龙便会前来进攻?”
朗必即里哥自信满满地说道:
“嗯,毕竟明国皇帝已经下令开战,郑芝龙也再已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按您之前的分析,郑芝龙势必要当做明军冲在最前面的马前卒。明国朝廷那边肯定比我们更加等不起把他推出来当炮灰。如今明国的皇帝陛下年纪轻轻,可是个出了名的急脾气,若是他郑芝龙一味拖延下去,就该治他畏敌之罪了。到时,说不定明国朝廷还会把郑芝龙逼到咱们这边来。”
对此,普特曼斯未置可否,只是看了看陆地的方向,喃喃道:
“你想得还是有些简单了。不过,就暂且等十日再说吧。”
与此同时,只见普特曼斯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舰队统帅的威严与气势,将头缓缓扭向了北面明国都城——北京的方向,自顾自说道:
“此战既已不可避免,那就坐等他们前来送死罢!且等他们全军覆没、尽数丧身海底之后,我们再看看明国皇帝届时会是何态度?若是还不屈服,我就让他的沿海,永无宁日!”
……
随后的日子里,荷兰人暗中增强了防御与巡逻,对于料罗湾附近海域的戒备也愈发森严起来,尤其在接下来的几日间、又陆续得知福建的明军水师俱已备战完毕的消息后,眼看大战即将爆发,荷兰人与刘香海盗的联军更是在料罗湾上牢牢缩紧了防御圈,不分昼夜地静静等候着明军水师的进攻。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预计中的明军却迟迟未曾发动进攻,直到九月二十日凌晨,而这一天,也恰好是当初与刘香约定的第十日——
这天,刚至卯时,天色尚未亮起,海面上忽然东北风大作,呼啸不止。停泊在料罗湾上的大小战船在风吹浪打中个个摇晃不已,加上战事临近,即便是此刻轮休的士卒在这凌晨时分之中,也根本无法彻底安眠。
当风力稍减,东边也终于升起一丝微弱的光晕之时,料罗湾东南方巡逻的几艘战船最先发现了状况,各船立即调头缩回料罗湾,同时纷纷敲响示警的舰钟,并在桅杆顶端连连朝着料罗湾上的主力舰队挥舞起示警旗语。
而随着东南方向渐渐传来一阵阵明军的锣鼓号角声,尚在半睡半醒的荷兰人与刘香海盗们纷纷一个激灵,抄起各自武器,便纷纷从船舱中鱼贯而出,慌忙赶至各自的战位。
待忐忑的众士卒终于远远望见东南方向的敌情时,之间明军先锋的大型战船已然一字排开在海面之上,正在逐渐逼近。荷兰人与海盗们此刻才终于确信,明军居然真的主动攻了过来!
曾在东西大洋久经大规模海战的荷兰士卒们此刻凭着对盖伦船的自信,稍显镇定,但刘香手下的海盗们,这时却略显紧张,不安地注视着那些先锋战船的船头处,几乎每艘战船均摆出了一门大型火炮。看样子,这次明军是玩儿真的,拿出了看家的血本。
尽管有荷兰人撑腰,此战应该能赢。但是明军若是豁出命去,难保不会拉着自己这些外围的喽啰一起陪葬。
不过,纵使麾下的士卒与海盗们各怀想法,对于旗舰上已来到指挥位置的普特曼斯来说,望着那些自东南方展开攻势的明军战船,却是始终镇定自若。只见其稳稳地抬起望远镜,瞅了眼那些先锋战船的旗杆上,均赫然悬挂着一面“郑”字大旗,不由得冷笑一声,仿佛一切尽在其预料之中。
同时,粗略一数,眼见前来进攻明军大型战船仅有五十余艘,纵使每船都配备了至少一门大炮,论火力与射程都根本比不上己方,普特曼斯略作沉思后,开始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命令尚在外围巡逻的所有舰船全部立即返回助战。以我方新式盖伦船居中,刘香的海盗船四散策应的阵型防御!”
这道命令很快被旗语传达至远近各船,荷兰人与刘香联军的阵型也马上作出了调整。同时,阵型正中的荷兰新式盖伦船上,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也均已填装完毕,静静地对准了即将发起进攻的明军战船——
眼看一场决定东南海疆命运的大战即将在料罗湾上打响,东方天际线上露出的那缕晨辉,此刻,竟也仿若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