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天,郑婉卿接到了郑芝龙的飞鸽传书,率领船队迅速返回了郑家的大本营——安平港,并对战船进行修理与补给,以备之后的大战。
接连昏迷几天的程大勇也被抬到了郑家府邸之中,在汤药与针灸的调理下,终于苏醒了过来,与郑福松相见后,自是欢喜。不过,董酋姑的状况反倒不是很好,大概是身子骨本就有些弱,在海水里又泡了许久,受了寒气,因此虽无生命危险,但身子仍十分虚弱,根本难以下床。
考虑到程大勇的腿伤未愈,董酋姑的身体同样仍需调养,郑福松遂派人分别前往厦门的守备府与永宁镇的董庄,通知了关于程大勇与董酋姑二人正在府中养伤之事。
而在郑福松回家后,休息了还不到一天的功夫,这日下午,家中的仆人就匆匆前来禀告,说是前几日去往福州的老爷,刚刚赶回来,此刻正与师爷叶志涛和姑妈郑婉卿在后堂议事,同时传话说马上见自己。
仆人的语气中,还暗示着老爷似乎这时候还在发着脾气,希望大公子留意一下。
郑福松一听,登时知道大事不好。老爹这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私自留在厦门港的事情,怕是不免要斥责自己的胆大妄为了!
果然,当郑福松快步赶到后堂门外时,就听到里面一阵来回走动的暴躁脚步声,以及父亲郑芝龙那熟悉的声音,正在连连骂道:
“他娘的!太不像话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小子再不管教,怕是哪天敢把天也捅个窟窿。”
而在门外,还有几个年幼的弟弟——二弟郑渡、三弟郑恩、四弟郑荫、五帝郑袭、六弟郑世默几人,一边偷听着屋内的谈话,一边朝着走过来的大哥郑福松不停挤眉弄眼、挥着小手,像是在示意其赶快离开。
不过,郑福松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而后低头走了进去。
不及行礼,父亲郑芝龙已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
“你这臭小子,真是他娘的胆大包天,不知轻重!”
趁着这个功夫,郑福松左右瞄了一眼,发现叶师爷和姑妈郑婉卿各自坐在两侧,这样看来,恐怕是这二人已事无巨细地都和父亲郑福松统统讲了一遍了。
“你怎晓得江湖的险恶,这次好在有老天保佑,下一回,说不定哪天咱们郑家就败在你的手上了!”
“孩儿知错了。”
见状,郑福松赶紧躬身谢罪,先承认自己的不是。
“知错你还敢这么干?!你知道个屁的错!”
而郑芝龙则越骂越气,涨得脸色通红,但是骂了一通之后,却又忽然长叹了一声,看着郑福松道:
“唉——不过,这胆大妄为的性子,倒还真是像我。你这小子,居然比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胆子还大!”
听到这句,郑福松忽然觉得父亲话锋一转,似乎并不尽是责备,不禁抬头去看,似乎未消的怒意之中,还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欣慰,不由得也是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
此时,一旁的姑妈郑婉卿也开口道:
“大哥何必动怒。这两天不少回到安平的首领也都传开此事了,谁都没想到,福松年纪轻轻,居然只身一人勇闯虎穴,还把刘香手下那个罗老大给抓了过来。大家私下都说,福松颇有大哥你当年的风范,甚至直夸咱们这位大公子比大哥你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哈哈,这群混蛋,居然不把我这大当家放在眼里了?!”
听闻此话,郑芝龙忍不住捋了把胡子,虽然话里满是责备,但语气中却完全不是生气的样子,像每一个为儿子骄傲的父亲一样,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由衷的欣慰与骄傲。随后,郑芝龙才稍稍正色了一些,说道:
“小妹你再这样说,这小子莫不是要把鼻子翘到天上去?按你刚刚所说,若不是你最终及时赶到,这小子哪里还有命。再说了,这么做总之是太过冒险,总不能每次都如此幸运。这小子还是行事太过莽撞了些。”
眼见郑芝龙怒气消得差不多了,叶师爷这时也站了出来,为郑福松开脱起来,将责任揽到了劝阻不力的自己身上。
谁知,郑芝龙只是无力地摆摆手道:
“不怪叶先生,这劣子难以管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子不教、爹之过。”
话音刚落,从门缝中忽然传来一阵“噗嗤——”的笑声,原来是门外偷听的郑福松一干幼弟发出的,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喊道:
“爹,说错了!是‘子不教、父之过’。”
郑芝龙这下再次气得面色涨红,瞪了门缝里偷看的那群小儿子,挥手让仆人们将家中这群调皮的小少爷们都轰走了。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远去,郑芝龙也长舒一口气,平静地向郑福松嘱咐道:
“总之,你先在家里老实待上几日,别再出去乱闯。大战将至,少让爹再为你分心了。”
“孩儿遵命。”
郑福松拱手答应着,眉目间却因听到“大战将至”四个字而感到几分兴奋。看样子,这回父亲郑芝龙去福州和福建巡抚邹维琏商议过后,朝廷即将要对来犯的荷兰红夷正式开战了。
而郑福松表情间按讷不住的激动之情,自然逃不了其父郑芝龙的眼睛。看到郑福松完全是一幅没有吸取教训的样子,下回八成还要自作主张地搞出更大的事情来,郑芝龙再次有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臭小子——”
可还不待其再次发作,一个仆人忽然走了进来,禀告道:
“老爷,前厅的人都到齐了。”
“好,知道了。”
说罢,郑芝龙一边站起身,一边朝着后堂的其余三人说道:
“走吧,随我一起去前厅。福松,你也一起来。”
等跟着郑芝龙到了前厅,郑福松这才发现,原来此番父亲从福州回来,还召集了郑家上下的几乎所有重要头目,一同商议此事。
原本这些将领头目分散在东南各处,如今却都坐在前厅之中,共聚一堂。众首领之中,不少人虽是许久未见,可却几乎没有多少人说话,像是都意识到了大战将至,人人都是一幅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
眼见郑芝龙从后堂迈步进了前厅,众人立时纷纷站起身来,恭迎郑芝龙坐入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