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码头,叶志涛先和郑福松行了一礼,与一同前来的程大勇和甘辉二人也以微笑示意,表示感谢,随后便迅速吩咐身后的手下杂役们将那一辆辆大车上的麻袋卸下来,立刻装上即将出发的这几艘小船之中。
在这一番忙碌间,甘辉忽然小声向郑福松问道:
“公子,你刚刚和我说咱们要去料罗湾,怎么还带这么些沉甸甸的麻袋啊?咱们不是去料罗湾侦查的吗?”
郑福松无奈苦笑一下,之前甘辉由于没听自己讲完就嚷嚷着要立即动身,所以直到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误以为几人是去料罗湾海域附近探查敌情。
待郑福松简单说明,此番是要当面去和荷兰人交涉时,甘辉不禁脸色一变,显然吃了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到其这个反应,一旁的程大勇冷哼一声,忍不住在旁揶揄道:
“有些人若是腿肚子打软,现在还来得及反悔。”
一听这话,甘辉没好气地扭头回瞪了程大勇一眼,方才说道:
“谁腿肚子打软了?怕死的不是好汉!可是——”
只见其打量了郑福松如今身上所穿的一套名贵行头,皱起了眉头:
“公子,你现在穿的这个样子,怕是很难像上回那样遮掩过去了。”
而郑福松却只是摆了摆手,根据之前叶师爷的意思,似乎就是让自己以真实身份前往料罗湾的,因此笑了笑道:
“无妨,叶先生自有安排。”
甘辉似乎仍是对郑福松的安危不太放心,可转头看着那个名声远播的郑家师爷叶志涛,此刻正在指挥若定地督促着一众杂役搬运麻袋,对于即将身赴险境之事,也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始终面色沉静,甘辉不由得在张了张嘴后,又把自己的疑问憋回了肚子里,只不过依然是一副疑惑重重的表情。
“叶师爷,这里面有几袋,似乎是陈粮啊!”
忽然,一个负责搬运麻袋的杂役小头目,像是发现了正在搬上船的部分粮食居然是几近发霉的陈粮,于是赶忙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建议道:
“要不小的赶紧带人去换一下?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无碍,与那些新粮混在一起堆放便可。”
叶志涛却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杂役们继续搬运。
听闻那些麻袋中装的似乎是粮食,而且还有陈粮,本就对叶师爷久仰大名的甘辉终于忍不住,凑上前试探着问道:
“叶师爷,敢问,这些运上船的到底是——?”
“哦,麻袋里主要是些粮食,而那几只木桶装的嘛——”
叶志涛轻松地淡然一笑,随手一指,几人这才发现马车上除了麻袋外,居然还运了不少的硕大木桶。而叶志涛却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回身避开其余众人,用只有面前的郑福松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木桶里此行所带的另外一样东西:
“是火药。”
一听此言,郑福松、甘辉、程大勇三人均是一愣。
尤其是郑福松,最是诧异。原本听到麻袋里装的是粮食时,还在郑福松意料之中。可当叶师爷说此行还会带上那些装有火药的木桶时,不由得顿生疑惑。
这和之前在府内商议时所说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啊!之前无论是父亲郑芝龙、还是叶师爷,谁也从来没有提过要给荷兰人送火药的事儿啊。
而叶志涛此时却只是狡黠地一笑,未作过多解释,见麻袋与木桶都已迅速装船完毕,便拉着郑福松走上了头一艘小船,一边吩咐立即启航,一边与郑福松、程大勇和甘辉三人淡淡一笑,见船工们此刻都已忙碌起来,四下已无旁人,终于开口解释起了此行的目的:
“公子,二位,既已上路,现在便容叶某对咱们此番料罗湾之行,说明一二。”
郑福松三人立即凑了上来,只听叶志涛娓娓道来:
“首先,咱们此去料罗湾的目的,乃是假意与荷兰人议和。既是拖延时间,暗中做好决战的准备,也是示敌以弱,谓之骄兵之计。前日我虽已派出使者,假意求和,甚至释放了罗老大等俘虏,并答应提供粮食,以示诚意,只为麻痹那些红夷,也为了让他们老实一些,近期不再继续骚扰沿海。但是,出乎叶某意料的是,一向见钱眼开、苦苦盼着我们能与其开国通商的荷兰红夷,这次居然学聪明了,并没有答应与我们议和。”
“为何?!”
听闻荷兰人居然会拒绝议和,郑福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即问起原因。而一旁的甘辉似乎更在乎被放走的罗老大,有些懊恼地嘀咕道:
“那罗老大他们岂不是白放了……?”
而叶志涛虽然计谋受挫,甚至有可能已被敌人看穿真实图谋,但此刻看上去依然是举止若定,不慌不忙地继续解释道:
“据使者回报说,荷兰人似乎是认为,虽然我们释放了罗老大等俘虏,但是鉴于之前夜袭浯屿,以及这几日双方在海上连番交手之事,认为我们实际上并没有与其联手合作的诚意。如今议和,也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
听到这里,甘辉忍不住再次笑声骂道:
“妈的,这些红毛鬼还真是鬼精鬼精的。”
而叶志涛则意气风发地回身扫了眼陆续已装满的那几只小船,接着说道:
“红夷既然质疑我们的诚意,故而,我们此番前去,后面这些便都是要一并带去的雪中送炭之礼,以示诚意。不过,这些无论粮食、亦或火药,说到底都只是配角而已。而至于真正的主角——”
说到此,叶志涛忽然回过身来,凝望着眼前的郑福松,随后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道出了此行同邀郑福松而来的真正原因:
“唯有公子你,才代表着咱们此行的最大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