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草长莺飞时(四)(2 / 2)

Samantha摸不清头绪,只好规规矩矩答:“三个多小时。”

三个多小时,对于爬山往返来说绰绰有余,为什么还没下来?是什么绊住了她们的脚步?争吵吗?

陆鹤南是在年中总结会上收到了狐朋狗友的消息,聊天框里只有一张单薄的照片和一句略带调侃的语音。

——【陆三,你这家庭氛围真的可以啊,老婆陪老妈一块去寺里上香,不像我家……】

陆鹤南没空去听朋友的家长里短,他点开图片,普云寺山脚下两个并肩而立的女人背影,赫然是梁眷与宋若瑾无疑。

会议被迫终止,在一众高层错愕的目光中,他小跑着离开会议室。他走得太着急,以至于连司机都忘记叫,自己拿了车钥匙,一路猛踩油门开到这里。

天知道从市区开往城郊的路上,他给梁眷打了多少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他怎么放心让梁眷一个人面对宋若瑾?她招架不住他母亲的。

从山脚通往普云寺的路只有一条,无论怎么走,总能碰上的。

陆鹤南稳了稳心神,不做他想,垂着头,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台阶,Samantha跟不上他的速度,渐渐被甩在后面。

半山腰上,梁眷窝在宋若瑾怀里安静地哭了几分钟,而后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挽着宋若瑾的手慢慢朝山下走。

直至一道颀长的影子抵在她的鞋尖,视野里也蓦然闯入一个男人的身影,她才堪堪顿住脚步,下意识唤了一声。

“……老公?”

结婚五年,梁眷叫习惯了,当着宋若瑾的面一时忘记收敛。

隔着七八级台阶的高度,陆鹤南缓缓抬起头,在梁眷懵懂欣喜的眼神中,他警惕焦躁的眉眼怔忪了一瞬,连带着那颗悬在高空的心也平稳地落在了坚实处。

劳心劳力的后劲实在太大,陆鹤南勾唇笑了一下,笑自己的草木皆兵。

他松了一口气,一手抵着酸痛的腰,一手向梁眷轻勾:“乖,来我这里。”

这幅慵懒的样子实在太勾人,梁眷红着脸,心里蠢蠢欲动。

可碍于宋若瑾在这里,她扭扭捏捏地不敢有任何越矩的动作,只是挽着宋若瑾的那只手力道渐松,只待一个时机,又或是某人的一声令下,她便能像蝴蝶般,义无反顾地落在陆鹤南的衣襟上。

“去吧。”宋若瑾松开梁眷的手,温热的手掌抵在梁眷的脊背上轻轻向前推,鼓励意味十足。

梁眷用力吞咽了两下,在陆鹤南灼热的目光中,试探着迈下第一阶台阶。晚风悠悠吹过,她越走越快,最后几步几乎是用跑的。

陆鹤南张开双臂,笑着闷哼一声,结结实实地被梁眷扑了个满怀。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不是说今天下午要开年中总结会嘛?”梁眷合腰抱住陆鹤南,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声音又小又轻,像呢喃。

结婚五年了又怎样?不过是一天没见,她就想他想的厉害。

陆鹤南抚了抚梁眷柔软的长发,不自在地轻咳:“已经开完了。”

他将梁眷按在怀里,亲吻梁眷的后颈时,还不忘抬头望向宋若瑾。半眯着眼睛,明晃晃地摆出严阵以待的敌对架势。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有接?”

“山上没有信号嘛。”梁眷背对着这一切,对陆鹤南与宋若瑾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

陆鹤南点点头,循循善诱地问:“你怎么会跟……我妈在一起。”

梁眷被他吻得迷糊了一阵,直至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些不对劲来。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不用替她遮掩。”陆鹤南长提一口气,口吻尽量心平气和,“她如果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陆鹤南!”梁眷打断他,无情的从他的怀抱中抽离,“我真的是懒得理你。”

眼看着陆鹤南对宋若瑾的误会越来越深,梁眷当机立断地走回宋若瑾身边,扶着她慢慢走下来,与陆鹤南站在同一台阶上。

可惜母子俩是一样的倔脾气,眼神相碰又默契地躲开,谁都不肯低下头,说一句软话。

梁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扯了扯陆鹤南的袖子:“妈,要不我让鹤南送你回去。”

“不用。”宋若瑾摆了摆手,冷哼一声,“我哪里敢劳烦他?Samantha送我回去就好。”

Samantha姗姗来迟,两手撑在大腿上,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只得灰头土脸地跟在宋若瑾身后打道回府。

擦肩而过的刹那,梁眷回过头,望着宋若瑾孤单落寞的背影,鼻腔泛酸。趁着宋若瑾还没走远,趁着陆鹤南也在,她忍不住大声喊——

“妈妈,今天谢谢你。”

宋若瑾的脚步停顿了数秒,她听见了,但却没有回头。

“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陆鹤南主动求和,握着梁眷的手不肯松,神色有些意外。

梁眷没回答陆鹤南这个问题,只重新落回他的怀里,亲了亲他的喉结:“妈妈对我比想象中要好。”

她对你的爱,也比我想象中要多。

只是这份爱对你而言,来得太迟了一些。

夜色降临,回市中心的路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陆鹤南扶着方向盘,一路开得很慢。

梁眷侧身倚在车座,手指贴在玻璃上,顺着雨水滚落的曲线,无意识地乱划着。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陆鹤南挑了挑眉,对梁眷口中的辛苦不置可否:“哪里辛苦?”

梁眷笑了笑,浑说着:“戒烟戒酒辛苦啊。”

“那你想怎么奖励我?”

梁眷沉吟了一阵,从挎包里翻出几颗水果糖,握在手心,又在陆鹤南面前摊开。

“就这?”陆鹤南分神瞥了一眼,没去接,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奖励。

“那你还想要什么?”梁眷拆开一颗放在嘴里,声音含糊不清,“这可是棠棠给我的,我还一直没舍得吃呢。”

路口红灯闪烁,陆鹤南顺着车流稳稳停下,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无意识地探向背后,锤了锤酸痛的后腰。

“你今天怎么总揉腰啊?”梁眷注意到陆鹤南的小动作,拨开他的手,换了自己的手上去,隔着衬衫,或轻或重地揉捏。

兀自揉了一会,她突然想到最近这两年过分主动的自己,咽了咽口水,一脸尴尬地问:“老公,你是不是……不行了。”

陆鹤南的脸顿时黑了,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梁眷,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梁眷委屈地眨了眨眼,或许是心里有愧,她揉腰的手更卖力了。

光是这样还不够,她举起手,竖起三指,信誓旦旦地保证:“老公你放心,就算你不行了,我也肯定不会嫌弃你,我爱的你是的内在,跟你那方面厉不厉害没有一点关系。”

“而且我对床上那些事也没什么兴趣,夫妻过日子嘛,有爱就好了,有没有那啥真的无所谓,你不用感到自卑。”

自卑?陆鹤南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卑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他。

他轻哼一声,气极反笑:“你说你对床上那些事没兴趣?那是谁在家里的各个角落都准备好了避孕套。”

许是想起更好笑的事情,他停顿几秒,唇边笑意扩大,好以整暇地望向梁眷。

“哦对,甚至连我在中晟的办公室和休息室都没有放过。”

陆鹤南至今还记得,前几个月他在中晟加班处理合同,梁眷带着夜宵深夜造访。

合同散落一地,他坐在椅子上,握着她的脚腕,将她摆弄成各种形状。而后忽然发了狠,抱起她,抵着她的腰来到门边,重重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娇嗔的呜咽,也不知道有没有惊到门外仍在办公的董事办成员。

直到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气喘吁吁的时候,陆鹤南的理智才短暂回笼。

拨开梁眷凌乱的碎发,他看到她意乱情迷的眼睛:“乖,忍到回家好不好?”

梁眷摇头,而后带着陆鹤南回到办公桌边,伸手拉开最下方那个不常用的抽屉,堆叠的文件之下,是不知何时由何人混入的精致盒子。

“什么时候放的,嗯?”

仰躺在办公桌上,梁眷声音破碎不成调:“上一次……嗯……来中晟看你的时候。”

“那你这是早有预谋了?”陆鹤南的眸色暗了下来。

气氛明明危险的可怕,偏偏梁眷不怕死,她半抬起身子,勾住陆鹤南的脖子,覆在他的耳边,气若游丝。

“从我第一次来办公室……看你的时候,我……就想在这和你……。”

回忆随着车窗外的大雨一起消散,梁眷难为情地抿了抿唇瓣,越说越小声,满脸懊悔。

“就是因为要的次数太多,所以才把你榨干了嘛。”

果然生孩子这种事急不得,到头来孩子没得到一个,男人还赔进去了。

好一个榨干了,陆鹤南一时语塞住。恰好绿灯亮起,他猛打方向盘,车子偏离既定的回家方向,驶向立交桥下的偏僻小路。

安全带解开,陆鹤南单手将坐在副驾驶中的梁眷捞在怀里,梁眷惊呼一声,双手倒是极其诚实的环住陆鹤南的脖颈。

陆鹤南满意地半抬起唇角,轻描淡写地问:“梁眷,我是有哪次没喂饱你吗?”

梁眷急忙摇头,连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没……没有,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没关系。”陆鹤南将梁眷的碎发别在耳后,又顺着脖颈曲线下滑,一手隔着衣服拨开紧绷的肩带,一手将衣摆向上推,探进去,揉捻着。

“让你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担忧,是我的失职。”

“你要干嘛?”梁眷顿时慌了,攀在陆鹤南肩膀上的手不由得更用力。

陆鹤南轻笑,不动声色地安抚她:“我带你故地重游一下。”

故地重游?座椅放倒的那一刹那,隔着窗外雨幕,梁眷这次看清自己是身处哪里。立交桥下,大雪封路,今日变成了大雨。

进入前的那一秒,梁眷在迷乱中硬生生分出一瞬清醒,看向陆鹤南的眼神中仍带着隐忧。

“你……你别逞能。”

陆鹤南没说话,不管不顾地嵌进去。

直至破晓黎明降临在头顶,一夜没合眼的梁眷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担心错了对象。

是她逞能了。

这一年的九月三号,是陆雁南与周岸的小儿子周羡之两周岁的生日,生日家宴由梁眷全权安排,定在了壹号公馆。

看着在客厅里和周羡之玩得不亦乐乎的陆鹤南,梁眷眼底苦涩与幸福交织,又想到乖巧安静的周羡棠,她偏头轻声问:“姐夫和棠棠怎么没来?”

陆雁南抿了口茶:“他去幼儿园接棠棠放学了。”

梁眷会意地点点头:“关莱可跟我说了,姐夫是幼儿园的家长里,为数不多每日愿意接送孩子的爸爸,为了这事她还跟沈怀叙闹了一通呢。”

关莱的儿子比周羡棠小一岁,也就读在京州市中心的那家私立幼儿园。那孩子怕沈怀叙怕的厉害,平日在外面生龙活虎,一见到他爸爸就跟个病猫似的。

陆雁南弯唇笑了笑:“你让关莱别着急,等老沈有了女儿,肯定也得整日捧在手心里宝贝着。”

“姐,你说,爸爸是都更喜欢女儿一些吗?”梁眷望着蹲坐在地上,耐心陪周羡之玩拼图的陆鹤南若有所思。

陆鹤南对羡棠和羡之的喜爱几乎不相上下,一碗水端得很平,梁眷看不出他是更喜欢儿子还是更喜欢女儿。

“我觉得是。”陆雁南轻哼一声,笑骂道,“就像周岸似的,把女儿宠到没边,对儿子却不闻不问,就好像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小宝多可爱啊,简直就跟姐夫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默默听了半晌的蒋昭宁不由得替周羡之打抱不平。

她轻轻抚了抚隆起的小腹,话语里带着期盼:“希望我肚子里这个也是个男孩,这样便能像阿琛更多一些。”

蒋昭宁怀孕五个月,肚子微微显怀,是陆家上下的头号关注对象。

“你都怀孕五个月了,做产检的时候医生没旁敲侧击地告诉你孩子是男是女?”陆雁南一脸讶异。

“那多没意思呀?”蒋昭宁嘟了嘟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冀,“我和阿琛都决定要把这个悬念留到最后一刻。”

“要不让我家小宝给你猜猜?”静了一息,陆雁南猛地一拍手,雀跃着提议,“小宝已经连着猜对三次了。”

蒋昭宁的眼睛亮了一瞬,犹豫几秒,在好奇心的攻克之下,还是忍不住向周羡之招手,软着声音问。

“小宝,你过来摸摸舅妈的肚子好不好?你觉得舅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周羡之和陆鹤南玩得正起劲,听到蒋昭宁的声音,不情不愿地放下拼图,倒腾着小腿走到她面前,只草率地摸了两下,就斩钉截铁道:“是妹妹。”

“啊?妹妹?”

蒋昭宁情绪低落下来,失望只一瞬,她拽着周羡之的手,不死心道:“你再仔细摸摸,说不定是弟弟呢?舅妈生一个弟弟,将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周羡之固执地摇摇头,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板一眼道:“就是妹妹。”

陆鹤南失笑一声,将手里的拼图扔回盒子里,拿起手机给远在江洲出差,一时赶不回来的陆琛报喜。

“这下大哥可高兴了,他不是一直就想要个女儿?”

“凭什么受苦受难的是我,如愿的却是他?”蒋昭宁气急败坏起来,站起身,追在周羡之身后,非要让他改口重新说。

偏偏周羡之是个脾气倔的,说是妹妹就咬死不改口。在客厅里被蒋昭宁追着气喘吁吁地跑了一圈,而后扑进梁眷的怀里。

他抱着梁眷不撒手,闭上眼睛,耳朵轻轻贴在梁眷的小腹上,奶声奶气地说:

——“昭昭舅妈的肚子里是妹妹。”

——“眷眷舅妈的肚子里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