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雪落(2 / 2)

道别的话已经说出口,两个人却好似被定住一般,驻足在雨中。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任雨水磅礴,只是不敢再让目光触及眼前的禁地。

直至身侧再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梁眷才似回神般轻轻眨了眨眼。

“梁眷。”

有人叫了声她,声音很轻柔很坚定,如同在叫醒一个被困在美梦中不愿醒来的可怜人。

陆鹤南和梁眷齐齐抬头去看。

——眼前一道颀长的影子一点一点由远及近,影子的主人逆着光线,走在车子前照灯的光束之中。手里执着一把宽大的伞,雨水顺着伞面肆落,遮住他温柔深情的眉眼。

是梁眷钦点的电影男主角,郑楚默。

梁眷怔愣了一下,没想到郑楚默会在此时骤然出现。不知为何,她条件反射地扭过头,下意识地想去确认陆鹤南的神色——她害怕他误会,又希望他误会。

然而陆鹤南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冷冷地看着郑楚默如何一步步走来,又是如何举止自然的将梁眷安安稳稳地护在自己的伞下。

此时此刻,陆鹤南不想无动于衷,却也只能无动于衷。

“下雨了,她们很担心,让我来接你回去。”

郑楚默意味深长地瞥了陆鹤南一眼,而后垂下头,温声细语解释自己的来意,只是声音隐隐有些露怯。

梁眷讷讷地点头,趁着伞面旋转,再次飞快地瞥了陆鹤南一眼——他正在好以整暇地打量着郑楚默。

雨势渐大,陆鹤南紧抿着唇不为所动,任由雨水将他淋透。

只是在这场较量中,老天也似乎格外偏爱他。

虽令他雨水沾身,却不见丝毫狼狈。只是弥散在周身的气息莫名沉了下去,凝在眉眼间的那副妥帖从容,也不知在何时被醋意轻而易举地取代。

醋意?为什么要有醋意?

他已经有了身怀六甲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对站在她身侧的男人,抱有醋意?

事情阴差阳错的发展到今天,梁眷突然觉得陆鹤南很可笑。

一贯拎不清的心在一瞬间被迫冷静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没再看他一眼,只冷静地抬起自己冰凉的手,而后轻轻覆在郑楚默执伞的手背上。

察觉到手掌下郑楚默的僵硬,梁眷扬起唇,对着他宽慰地笑了笑,手上隐隐加重力道,心里却为自己的卑劣利用而感到抱歉。

“梁眷——”

陆鹤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唤她,喉结滚动难耐,复杂的目光落在眼前一对璧人交握的手上。

梁眷没理会他的异样,纵使眼眶酸涩,抬起眼告别时,仍旧笑得落落大方。

“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先走了,再见。”

不等陆鹤南做出回应,梁眷握着郑楚默的手径直转身走进前方那片光亮里。她脚步沉稳,背影笔直,瞧不出一丝杂乱与假装。

仿佛一切行为都是出自真心实意。

看着眼前分外登对的两个背影,陆鹤南平生第一次察觉到慌乱的滋味。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梁眷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离开他了。

她走得那么坚定,没给他留下一丝一毫挽回的余地。

离去时,那串属于她的清浅脚步声,伴随着雨夜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像魔咒更像是诅咒,无情地将他困守在原地,不得往生。

也唯有在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原来没有那么大度,他接受不了她口中看起来欢天喜地,实则两人各自安好的大结局。

但是那句“你能不能等等我?”终是没有勇气、没有立场说出口。

倏地,落雨声仍在,那道脚步声却忽然止住。

陆鹤南在雨幕中茫然地抬起眼,看见梁眷于光亮中微微转身的刹那,他的眼里忽然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希冀。

他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安静又虔诚地等待着她的重新判决。

察觉到梁眷的停顿和指尖的颤抖,郑楚默也跟着停下脚步。他蹙起眉,犹疑地偏头去看,却蓦然看见挂在梁眷脸上的两行清泪。

她所有的故作坚强,仿佛都在与那个男人道别后戛然而止。

就这么难过?就这么爱他?就这么念念不忘?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郑楚默却不愿他们再有回响。

“怎么了?”

郑楚默梗着脖子僵硬地问,视线不自然地移开,最终落在轻轻覆于他手背上,看起来好像与他格格不入,但他却分外想占有的那处白皙柔软上。

“我突然想起来,跟他还有话没说完。”梁眷笑了笑,声音里掺着不太明显的哭腔。

郑楚默静了一息,任由无意间停留在他手背上的这只蝴蝶,飞向别处。

梁眷在原地站定,长舒一口气,似是要强压下喉头的酸涩。

她脚尖未旋,只是略微偏头,让眼泪隐匿在阴暗处,唯有语气淡漠又疏离。

——“对了,刚刚忘记恭贺陆老板喜得贵子。”

——“过几个月孩子出生,办满月宴的时候记得叫我,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一定提前备好红包,前去观礼祝福。”

雨声嘈杂,偏偏这两句清清楚楚地落入陆鹤南的耳中。

呼吸蓦然止住,在人前一向从容矜贵的男人,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往日里的所有高高在上,也在这一瞬,因为女人的一句话而不复存在。

落在他肩上的,除了冰凉蚀骨的雨水,便只余下数不尽的颓败。

他吞咽,一字一顿,竭力让自己冷静自持。

——“梁眷,你要知道,我没兴趣也没义务,去给别的男人的孩子当爸爸。”

这话说得有些太绝对,他顿了顿,咬牙补上一句,哪怕后半句会让他丢掉一个男人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尊严。

——“除非孩子的妈妈是你。”

【如若是你,我便允许那个与我血脉无关的孩子,肆意践踏我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