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雪落(1 / 2)

这场以羞辱为名的鸿门宴, 终是因为陆鹤南的突然造访而被迫落下帷幕。

梁眷没有喝醉,只是脚步有些虚浮,祝玲玲扶着她慢慢往车边走, 一行人里唯有阮镜齐站在会所门口,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看。

眼见梁眷已经一只脚踏进车里,阮镜齐扶着门框,做最后挣扎:“小……陆董不是让我们在外面等他一下吗?”

临出门前, 陆鹤南低声细语说得清清楚楚,旁人或许没听见没在意, 但阮镜齐确是一字一句记在了心里。

——他说:“眷眷, 你去外面等我一会好不好,我处理完这边,就去找你。”

至于梁眷,她说了什么,有没有回答,阮镜齐静下心来等了几秒,却没听见一点声响, 哪怕只言片语。

阮镜齐清丽的嗓音回荡在寂冷的春夜里, 打乱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装傻——陆鹤南的存在感那么强, 任谁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话遗忘。

佟昕然一脸迟疑地回头看, 就连祝玲玲也怔愣住, 搭在梁眷肩膀上的手臂一僵。

“眷眷, 我们要不要——”

“不要。”梁眷闭了闭眼, 眼睫轻颤,声音冰冷口不对心, “我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等他做什么呢?让两个旧情人再来一场文不对题的叙旧?

时间宝贵, 她不该再把光阴浪费在无意义的等待上。

将近夜里十点,北城的市中心仍旧一片吵嚷。佟昕然握着方向盘,穿过闹市区,驶上郊区公路,她一路开得很稳,专注看路。

郊区道路空旷又笔直,昏暗的行车道上一前一后接连飞速驶过两辆车子。

佟昕然蹙起眉,透过后视镜看了几眼,心中警觉了一瞬。

也不怪她多疑,怪只怪那辆车的行车轨迹,自出了市中心后就与他们如此一致,饶是她再想放平心态,也很难轻易忽视。

“是有人跟车吗?”坐在副驾驶上的郑楚默也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一路半睡半醒的梁眷闻言缓缓睁开眼,仍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眼神渐渐清明。

“也不一定。”佟昕然笑了笑,透过后视镜安抚性地看了梁眷一眼,“从市中心开往郊区的路就这一条,可能人家就是与我们顺路,是我多想了。”

郑楚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大半注意力都转移到梁眷身上。

梁眷没被这轻飘飘的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她转过头,借着尾灯光线,试图看清驾驶座里的人影。

然而夜色太昏暗了,后车的挡风玻璃又是特制的,她什么都没看清,只在收回目光的时候,无意间瞥到车牌——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又泛起阵阵涟漪。

梁眷很凄楚地淡笑了一下,垂眸把玩着手指,像是在经历一场很激烈的天人交战。

良久,她长舒一口气,很平淡地说:“昕然,找个合适的地方靠边停车吧。”

“什么?”佟昕然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下意识反问一句,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我下去跟他说几句话,你们在车里等我一会。”

阮镜齐呆滞住,她的反应慢半拍,愣了几秒才倏地转过头去看——那是一辆悬挂着北城号牌的黑色benz-s,看起来平平无奇,处处透漏着寻常。

记忆里陆鹤南的车库里没有这样低调的车,更遑论还是挂着北城的号牌。

佟昕然打转方向盘,轻踩刹车,车子在公路边缓缓停下。梁眷下了车,潮冷的空气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眼下是北城的雨季,柏油马路的路面不算平整,水洼遍布,泥泞难走。

梁眷顺着车辙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也很从容,仿佛此行不是为了与老友交谈,单纯只为散心。

这里靠近村庄,宁静安谧,静下心来还时不时能听见几声鸡鸣狗吠。

放眼望去虽还是一片未经开发的空地与平房,看上去不像城市里那样灯火阑珊,但微弱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一户挨着一户,也算是真正的万家灯火。

陆鹤南扶着方向盘,在距离梁眷一两百米时将车停稳。他在车里平复了好一阵,才推开车门,快步迎上去。

站在陆鹤南面前,梁眷垂着眼,局促地抚了抚头发,声音僵硬的开起玩笑。

“你这是干嘛啊?大晚上跟车,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陆鹤南垂眸,静望她一会,嗓音依旧温柔,不见责怪,只是隐隐有些哀怨。

“不是让你等我吗?”

梁眷淡笑着,随口胡诌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剧组里忽然有急事,我着急回去处理,走得太急,忘记告诉你了。”

陆鹤南的视线牢牢地锁住梁眷的红唇,一张一合,他什么都没听清,只是忽然很想吻她。

“换车了?”梁眷错开眼,视线落在他的身后,生硬地转移话题。

陆鹤南回身忘了一眼,沉默了一下才说:“之前那辆车老化太严重,市面上再找不到相同型号的了。”

“挺好的。”

梁眷用力点点头,鼻腔酸涩得要命,声音很轻,笑容却依旧甜美:“新老交替,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鹤南怔愣住,凛冽的眉眼间凝着些许茫然。

他听懂了梁眷字眼间的别有深意,所以回神后勾起唇,固执地一字一顿将她的淡漠疏离尽数碾碎。

——“但是我恋旧。”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舍得将那辆载过你的车送到报废厂,只小心又妥帖地将它停在北城的一处车库里,不知道是为了铭记谁。

所以就算换了新车,也仍固执地为它挂上从前的车牌号,像是要自欺欺人地留住某段已经消散成烟,连墓碑都不复存在的回忆。

清冷倦哑的嗓音,不知道扰乱了谁的心弦。梁眷只知道,自己乱了阵脚,几欲站不稳。

清浅的两道呼吸,在这一秒齐齐止住,视线交织在湿润的空气里,两个人隔着月光小心翼翼地对望,生怕眼底的眷恋与不甘心会被天边那轮皎洁映得无所遁形。

“今天的事,还是要多谢你。”梁眷吸了吸鼻子,率先错开眼。

她没问他为什么会在北城,也没问他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推开那扇门,更没问他为什么要再次救她于水火。

她只感谢他,用最得体,最不逾矩的方式。

成年人的默契,就是有些话有些事,即使心里清清楚楚,也要点到为止。

陆鹤南没说话,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睛只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要下雨了。”

梁眷捱不住那样的目光,她扬起脸,望着天上不知何时聚集密布的乌云,温声抚劝:“早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老天竟然真的极其应景地落下几滴冰凉的雨珠,像美人流泪,一颗接着一颗狠狠砸在陆鹤南的肩膀上,而后被埋没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