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雪落(1 / 2)

门窗皆敞开着, 穿堂风静静地从相拥的两个人身边吹过。

梁眷散在背后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她没转身,不知道其中几缕, 已经在无意间缠绕住陆鹤南的指尖。

风声止住,离去前也卷走了最后的旖旎。

梁眷颤巍巍地放轻自己环在陆鹤南腰间的力道,搭在他脊背上的手也慢慢下滑。

察觉到她的游离,陆鹤南僵硬了一瞬, 眼睫下垂掩住眼中的落寞。在梁眷彻底松开自己之前,故作若无其事地后退了半步。

相拥时喷洒在脖颈间的温热也渐渐消散, 梁眷深呼吸一口气, 想要忘记那种触感,垂着眼,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来……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进来说吧。”陆鹤南稍稍侧身,声音有气无力,一双温柔如山间雾霭的眼睛,定定地望向梁眷,示意她进去。

梁眷拒绝不了那样的眼神, 只能咬着牙, 顺从他的心意, 踏进这处阔别已久的家。

屋内窗帘拉得很严实, 光线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闷热的病气, 客厅内那张宽大的茶几上也是一片混乱。

除却堆叠在一起好似小山的文件, 还有散落在文件下方的几个烟盒,有刚拆封不久的, 也有只剩零星几支的。

“生病了就不要抽烟了。”

梁眷不自觉地蹙起眉,克制着语气, 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只是建议,而非关心。

“好,都听你的。”

陆鹤南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地俯下身,把桌面上的几个烟盒都丢进垃圾桶里。

然而,仅仅是做了这样几个很简单轻易的动作,再直起身时他的呼吸却变得局促。

陆鹤南维持着俯身的姿态,单手撑在桌沿上,试图让胸腔平复下来,最终却敌不过喉咙深处的痒意,惊天动地咳起来。

这串抑制不住的轻咳,听得梁眷心焦。

她被迫止住话,将陆鹤南扶到沙发上坐好,又抬腿走到餐厅,像是肌肉记忆般熟练地打开左手边第二个储物柜。再取出一个玻璃杯,仔细用热水烫过一遍,最后接了一杯温水,手背隔着杯壁试过温度后,才递给陆鹤南。

陆鹤南一瞬不错地盯着梁眷做完这一切,杯子递到他的面前,伸手去接时,冰凉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与梁眷轻碰。

尴尬后知后觉地袭来,梁眷交错着双手,另一手覆在他刚刚触碰过的地方,目光不自在地环视客厅,咬着唇没话找话。

“这杯子好像还是我当时买的那个。”

陆鹤南轻珉了一口水,润了润喑哑的嗓子,又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低哑的嗓音意味深长:“眷眷,一切都没变。”

梁眷听得心尖一颤,别过脸,忍住眼眶的酸涩,清了清嗓子,坐到陆鹤南对面的沙发上,拿出公事公办的口吻与他谈正事。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借用一下那只腕表。”

陆鹤南似是成心与她作对,心里明明知道答案,却故意问:“哪一只?”

他落拓地倚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指尖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轻点,不过顷刻间天平置换,他早已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场。

梁眷抿唇不答,只睁大眼睛,不甘示弱地回望他,模样委屈又倔强。

这样楚楚可怜却又固执、不肯低头示弱的梁眷,看得陆鹤南心痒,他逼着自己错开眼,面无表情,沙哑低声道。

“梁小姐,我的腕表有很多,如果你不说清楚的话,我不知道该借哪一只给你。”

梁眷吞咽了一下,刻意掐头去尾,略去最为紧要的细节,硬着头皮描述:“就是你之前送出去……”

陆鹤南勾了勾唇,径直打断她,口吻不辨真假:“可我送出去的表也有很多。”

梁眷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下,笑容脆弱又难堪,而后用力点点头,似是要将他的那句话听进心里。

“原来陆先生送人对表不过是癖好。”

她站起身,抚了抚自己衣裙上的褶皱,又微微欠了欠身子,紧绷的下颌线流露出几分只有外人才能看见的倨傲。

那份冷漠疏离,让陆鹤南心口一震,病意让他迟钝,以至于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态的失控。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梁眷就已经礼貌客气地同他道别。

“既然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今天不请自来,实在叨扰了。”

清冷的话音还没等落下,梁眷就毫不留恋地转身,她不知道陆鹤南的脸色倏地变了,游刃有余的眼睛里划过几分慌乱,似是措手不及。

客厅内各处都铺有地毯,脚步落地的声音很轻,让人无知无觉。

梁眷紧着呼吸,急于逃离几乎到了慌不择路的程度,也顾不上分辨那些细微的声响是否来自身后。

冰凉的虎口甫一碰到门把手,还没等用力下压,下一刻,一只比她更凉的手就不由分说地覆在她的手背上,牢牢地、紧密地握住。

她来不及设防,脚步在门边踉跄了一下,转过身时,通红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干什么?”梁眷用力吸了吸鼻子,逼回眼底的湿润,这种时候落泪无异于认输。

“眷眷,我送出去的表是有很多。”

陆鹤南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与力道,让梁眷可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他叹了口气,目光深深沉沉,深藏在眼底的情绪除了无可奈何之外,还是无可奈何。

“但对表只送出去过一个。”

梁眷心尖一颤,整个人被陆鹤南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却也没有挣扎,只咬着唇,赌气不肯看他,然后任由他半拖半抱地将她带进卧室。

卧室内的整体布局一如从前,落地窗帘仍是她当年亲手挑的香槟色。散发着昏黄光芒的台灯静置在梳妆台一角,与过往别无二致。

唯一的变化,便是摆放在书案上的那顶玻璃罩,精致透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然而下方却落着锁,仿佛里面藏着的稀世珍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玻璃罩内的丝绒盒子里,只安安静静地、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只腕表。表盘中央那朵镂空的雪花,时隔八年,仍旧星光熠熠闪烁着温柔、细碎的光辉。

哪有什么很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表如此,人亦然。

呼吸蓦然顿住,凝成微弱的一线。梁眷隔着玻璃罩,诚惶诚恐的轻轻触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毯上,湮没过后静谧无声。

“你……你还留着。”梁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陈述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