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雪落(2 / 2)

看来陆鹤南所说——留足时间卖关子是完全有必要的,毕竟艺术学院这些个个心比天高的刺儿头,眼下真的都在耐心听梁眷讲话。

“直到我认识你们,直到我真的试着着手开始修改我的小说,试着将它改成剧本,亲眼见证文字堆砌的第一个情节,出现在活灵活现的镜头里,我才明白电影创作对我的意义。”

这番话,梁眷是动了感情的。会议室里在场的每一个人,作为剧组成员的元老,也基本都见证了剧本雏形的诞生。

比起梁眷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这些自十六七岁就与镜头艺术作伴的学生,对自己亲力亲为创作出的电影,更有无法割舍的感情。

其中有几个年纪轻,更为感性的小姑娘,也因为梁眷三言两语的渲染,而悄悄红了眼眶。

祝玲玲不发一言地垂着脑袋,卷曲的睫毛轻颤,掩盖住眼睛里易露的情绪。她手里紧攥着打火机,拇指来回拨弄打火机盖子。

打火机盖子“啪啪”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倒是与她眨眼同频。

梁眷大抵能猜到祝玲玲在想什么,但她没在此刻点破。

祝玲玲,这个与梁眷交集不多,说是朋友都很勉强的女孩子,梁眷忽然觉得自己与她很投缘。只是缘深缘浅,还有待来日考证。

梁眷收回停留在祝玲玲脸上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强撑的嗓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没有那么自信,所有的从容都是逼不得已的伪装。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起码我不愿意让大家满怀期待的寄托,死在摇篮里。”

也许是从方煜尧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开始,梁眷成为了能盘活这盘死棋的唯一可能。

在场的每一位,都是曾和她通宵达旦过的朋友,梁眷不忍心让他们成为残忍资本斗争下的弃子。

资本竞争哪里都有,梁眷避不开,哪怕是陆鹤南也躲不掉。但这里还是华清,是学校,还算是个不然杂尘的乌托邦。

那些血淋淋的残酷,不该在此时出现。

“你怎么想的?”一直沉默的祝玲玲清了清嗓子,望向梁眷时的目光依旧平静,可那平静下,尽是藏不住的暗流涌动。

祝玲玲或许是觉得这句话的分量还不够,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只要你说,我们都跟着你做。”

有了祝玲玲开口,本就情绪上涌,按耐不住心情的其他人也跟着连连应和。那架势,颇有要造反起势的意思。

“别那么紧张。”梁眷勾了勾唇,莞尔一笑,“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梁眷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道清亮又刺耳的女声骤然在会议室里响起。

——“说得真好啊!”

紧闭的会议室房门缓缓打开,消失许久的苏月吟和方煜尧站在门后。

梁眷眯着眸子打量着他们,一时分不清这屋内屋外,究竟谁才是外来者。

“眷眷,几天不见,好大的口气啊。”妆容精致的苏月吟踩着高跟鞋,一步一顿的朝人堆里走,锐利的眼睛直直望向梁眷。

梁眷没在意她,只平静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方煜尧。梁眷对他还是心存期待的,哪怕他是一个没什么主见,任由苏月吟拿捏的老好人。

“眷眷,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苏月吟在梁眷面前站定,下巴微抬,颇有挑衅的意味,“你这是对我不满意,要把我换掉了?”

祝玲玲本就是个不能忍的火爆脾气,她和梁眷交情虽然不深,但她私心里是把梁眷看做朋友的。见一脸温柔的梁眷被苏月吟刁难,当下就坐不住了。

只是屁股刚离开椅面一公分,她就被梁眷径直又按了回去。

梁眷一边将手搭在祝玲玲的手腕上,耐心轻抚,一边四两拨千斤的将苏月吟给挡了回去。

“怎么会换掉你呢?你也说了是道不同才不相为谋,咱们难道不是在同一条道上吗?”

面对梁眷的调笑,苏月吟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紧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她顿了顿,长提一口气,维持好脸上得体的笑容,重新拿回话语权。

梁眷不与她争,只平静地看她还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梁眷,你是学文学的,对拍电影这些事可能不是那么了解,唯一的那点了解,估计也是全凭想象。”

苏月吟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晃晃的讥讽,再开口喊梁眷时也没有往日那么热络。

“不是我泼你冷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现在宣布解散,不是我心狠,只能说我有远见,懂得什么叫及时止损。”

——

在会议室里耗了将近三个小时,那些隐匿在水面下的各种潜规则,也被掰开揉碎一一展现在梁眷面前。

屋里的氛围太压抑,全面交谈过后,梁眷是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祝玲玲怕梁眷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紧跟在梁眷身后,快步走出去。

“喂!你走这么快干嘛!”祝玲玲见梁眷情绪稳定地站在窗边,这才停下急促的脚步。

梁眷收起阴郁,回头笑答:“屋里太闷了,出来透口气。”

祝玲玲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而后耸肩打趣:“我还以为你是着急出来找男朋友呢!”

提及男朋友,梁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鹤南不在。

电话拨过去,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该不会是有事先走了吧?梁眷轻蹙眉头,握着电话,下意识地推门朝门外走。

悠长寂静的艺术学院走廊里,每扇窗户都敞开着。洁净到反光的白色瓷砖地面上,只映着一个颀长又笔直的影子。

梁眷顺着那影子追本溯源,终于看见了那位短暂失联的男人。

他站在窗边,自窗外而来的春风吹乱了他额间的碎发,凌乱的美感和平添的少年感,让他少了些平日面对工作的凌厉与戾气。

右手夹着烟,左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面前的窗台上放着一沓厚厚的纸质材料。左手时不时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将面前的几页薄纸翻上一翻。

陆鹤南学生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惊艳了许多怀春女同学的青春岁月?这是恋爱后,梁眷常常会想的问题。

眼下,一切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