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雪落(2 / 2)

陆鹤南口中的大家,恐怕只含了梁眷一个人。

一掷千金,只为搏红颜一笑,真是浪漫又奢靡。

这话其实说得也不严谨,因为红颜没笑。

梁眷不仅没笑,她鼻腔酸涩,眼眸氤氲到险些落下一场雨。

会场里的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儿雀跃,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他们真的都很开心吗?梁眷看不透。如果真的开心,为什么这份快乐没有感染到她?梁眷想不通。

她抬起脸,没留给陆鹤南一个眼风,很干脆的站起、转身、再踱步。除却离开时的脚步微微凝滞,余下的一切连贯到可以称得上是一气呵成。

偌大的遥诗酒店十八楼,推门而进的人摩肩接踵,只有梁眷一路逆行。她仰着头睁大眼睛,抬手拨开人群,生生将眼泪憋回了心里。

梁眷的离开没有任何预兆,饶是打电话时,留了一半心思在她身上的陆鹤南也愣了刹那。等他在反应过来,梁眷已走出几步远。

没来得及跟姚郁舒多解释,他匆匆挂了电话,捞起梁眷遗落在椅子上的呢子大衣,搭在臂弯上,径直追了出去。

好在有如潮水汇聚的人流做阻挡,梁眷步伐虽大,频率却并不快。高挑的人影,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始终牢牢的锁在陆鹤南的视线里。

陆鹤南追得急,待人接物一向和煦的他在这时也没了分寸,直至梁眷被风吹起的发尾扫过他的面颊,遥远的人变得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才重新归于平稳。

右手轻轻扶在梁眷的腰侧,稳稳的将她圈在怀里,隔开人群的推搡,护着她一步一顿的朝门外走。

他知道梁眷在和他闹脾气,所以悬在空中,不敢有丝毫冒犯的手僵硬到发颤。说是扶着她的腰,实际上宽大的手掌和流畅的腰线间,始终隔着若即若离的一寸距离。

这咫尺天涯的一寸,是陆鹤南留给梁眷的壁垒。他要她永远握着把控全局的主动权,进退得宜,胜券在握。

从十八楼电梯门口,再到三十二层行政套房,两个人一路无言,该说些什么,陆鹤南通通不知道。

他只知道梁眷在把身侧的他当空气,而他垂首跟在一旁,连呼吸都下意识变得清浅。

办理入住那天,梁眷还觉得这行政套房太大、次卧多余,眼下却分外感激这空旷的屋子里,还有个除他身侧以外的栖息之地。

共处一室都能让她身心俱疲,更何况是同床共枕?

主卧和次卧房门相对,梁眷没有任何犹豫,穿过客厅,直接向右挪步。手指落在门把手上,手掌下压,次卧的房门被缓缓推开的瞬间,梁眷听见陆鹤南在喊她。

耳朵罢工太久,以至于听到他的声音,梁眷都恍惚到不敢肯定。

“眷眷,新年的时候有许什么愿望吗?”许是沉默太久,陆鹤南问话时声音有些哑。

梁眷顿住脚步,扭过头,看见陆鹤南站在玄关门口,臂弯上仍搭着她的大衣——服帖、顺眼,看上去比她站在他身旁还要登对。

她错开眼,不顾皱缩发紧,怒批她口是心非的心脏,认真反问:“说了就能实现吗?”

“不一定,但……”不用梁眷打断,陆鹤南自己就有些说不下去。

成年后就独当一面,游刃有余的他,在望向梁眷那双冷淡如林中晨雾的眼睛时,突然也有了惴惴不安的感觉。

因为他招架不住梁眷眼中的那份冷漠。

局面渐渐脱离了陆鹤南的预期轨道,他的姑娘也隐隐让人琢磨不透了。他不是个好的老师,梁眷却是一个天赋极佳的学生。

陆鹤南从未想过,隐匿情绪这套手段,有朝一日梁眷会用在他的身上,还用得如此绝妙。

“既然不一定,还说出来干什么呢?”梁眷勾起唇,唇角幅度牵动的虽大,但笑容却并不明显,只依稀能辨别出几分释然。

梁眷垂下眼,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陆鹤南的身上移开,眼波错开的那一秒里,她似乎看见陆鹤南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徒劳的松开,像是松开手中紧握的某样东西。

静谧昏暗的客厅里,梁眷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陆鹤南心脏钝痛,连最起码的感官都丢失掉。他只觉得有风呼啸而过,顺带着将梁眷那句轻飘飘的话送到他的耳畔。

——“陆鹤南,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说让你为难的话了。”

我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我就不撒娇卖痴,凭着生命里分量并不重的爱情,将你强留,让你进退两难。

我知道你爱光风霁月,不染风尘的我,所以我就不向你倾诉家里难堪的琐事,让你梦碎难圆。

视野开阔的行政套房,门窗紧闭,何来风?

不过情人呢喃,带来心尖一场避不掉的疾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