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眷其实很少闹脾气, 就连年少时代的叛逆期都短得惊人。她擅长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替别人考虑问题,所以像争执、刁难这样的场面几乎不会出现在她的为人处世当中。
唯独, 在陆鹤南面前,是个例外。
那些鲜少示人的坏脾气,小性子,在恋爱开始后, 总会润物细无声般,滴滴渗透落进两个人的生活里。
她喜欢赤脚走在陆鹤南心尖上的那种感觉, 喜欢看他气得咬牙切齿, 最后却只能红着眼低头认命的侧颜。
可如今盯着陆鹤南沉沉如雾霭的眼睛,梁眷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劲得很。
她想大吵一架,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唱歇斯底里的独角戏。
遥诗工作人员的办事速度总是那么令人放心,短短几分钟内,陆鹤南今夜要为十八楼全体买单的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
就连刚落地京州的姚郁舒也得了消息, 刚坐上接机的车, 还没来得及和身旁的妹妹姚郁真多寒暄上几句, 就耐不住性子拨通了陆鹤南的电话。
“三哥, 你这是什么情况?去年钱赚多了花不完?今年来我们遥诗请客来了?”
姚郁舒语气轻快, 几天前和陆鹤南针锋相对, 不欢而散的阴霾, 早已在这三言两语的闲话中一扫而空。
陆鹤南偏着头,嘴里含着香烟, 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拨动打火机。偶有穿堂风经过, 火苗乱窜忽起忽灭,立在一旁的侍应生想接过打火机帮他点燃,却被后者用眼神拒绝了。
她送的东西,他不愿意经别人的手。
火轮再次在陆鹤南的手中轻转,他的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对面的梁眷。直至焰火擦过手指,带来难以忽略的灼热疼痛,他才堪堪回神。
收回视线的同时,陆鹤南顺带手的压下了心中的苦涩。
梁眷根本没在看他。
整个十八楼会场,谁和谁撞了衫,谁的酒洒在了谁的衬衫上……无论是大事还是小情,只要空气中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梁眷的注意。
独独坐在她对面、满心满眼都装着她的那个人,被她刻意忽略的一干二净。
又费了一些功夫,在姚郁舒话音落地的那刻,陆鹤南的烟也终于被点燃。
“你的消息倒是快。”咬着烟嘴徐徐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陆鹤南才腾出功夫回姚郁舒的话。
这一晚上,他心里焦躁得很,不然也不会短时间内,接连抽两根烟。和梁眷在一起之后,其他的细微变化暂且不提,最直观首要的改变就是——他的烟瘾大了不少。
被穿堂风无意撩起,却落不回原位的心弦,总要靠尼古丁来压制。
“遥诗那可是我的地盘,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能不知道?”姚郁舒疲乏的靠在姚郁真的肩膀上,美目半阖,唇边挂笑。
“大意了,下次一定注意。”陆鹤南轻哼了一声,他虽笑着,但字字沉稳。
京州的交通繁杂,不比滨海。高架桥上一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随着姚郁真的一声惊呼,姚郁舒也猛地睁开了眼。驾驶位上的司机透过后视镜向姚家姐妹道歉,姚郁舒在忙着通话,故而只静默着扬眉,示意司机别放在心上。
听到电话另一端不对劲的陆鹤南下意识蹙起眉头,连笑容都被敛去:“怎么了?”
“没事。”姚郁舒边回应着陆鹤南,边安抚似的拍了拍姚郁真的手,声音依旧平缓,“刚刚被刹车晃了一下。”
“所以三哥今天搞这么大阵仗请客,是为了什么由头啊?”姚郁舒重新靠回姚郁真的肩头,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口吻中笑意仍在,但也掺了些不易被人察觉的正经。
姚郁舒既然能这么快得到滨海的消息,陆鹤南不相信她的人没有把他和梁眷的琐事,一并汇报。眼下这些显得多余的问题,不过是姚郁舒在等他给出一个合适的借口,以应对来日京州那边的追问。
肆意挥霍,凭义气坐庄请客是圈内公子哥的常事。但挥金如土不是陆鹤南的行事风格,落在他的身上甚至还显得格外荒诞。
来日被陆家长辈询问,是迟早的事。姚郁舒现在问的这一切,不是多嘴,而是极有预见性的未雨绸缪。
陆鹤南落拓地靠在椅子上,直至视线落在桌子上并排而放的两个空酒瓶上,唇角若隐若现的笑容,才彻底消失在昏暗的角落里。
他单手夹着烟,视线飞速移开的瞬间,薄凉的笑意已噙在唇边。。
“你不是送了我两瓶酒吗?”陆鹤南正说着顿了顿,微不可闻的长提一口气,才接着说下去,“我也得懂得投桃报李啊!”
尽管这酒他一口没喝、尽管这酒被梁眷拿来宴请别的男人,这份不重不轻的情谊,也该他陆鹤南来还。
“你这哪是投桃报李,是投李报桃吧!”姚郁舒不清楚这边的氛围,所以还能一脸轻松的同陆鹤南开玩笑。
“管它桃子还是李子,只要能让大家开心就好。”陆鹤南哼笑了下,他的话说得极轻,只在“大家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梁眷恰好在此刻回过头来,她紧紧捏着拳,呼吸无论如何也稳不下来,显然是明白了陆鹤南话里“大家”的意思。
一同领悟的还有远在京州的姚郁舒,她迟疑了一下,而后飞快笑答:“那我就借着这个‘大家’的光,多谢三哥款待了!”
被支去传话的侍应生去而复返。
他眼观鼻鼻观心的竖着耳朵,将陆鹤南和姚郁舒的通话,听了个笼统大概,再看向梁眷时,眼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这姑娘真是天生好命,可就是有些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