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眷,你小婶一家简直太欺负人了……”
听见妈妈又说家里的那些家长里短,梁眷眉心一跳,忙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电话听筒,又抬腿迈步往阳台走去,生怕陆鹤南会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梁眷不是对陆鹤南有所防备,坦白来说,他是除有血脉亲缘关系的家人外,最值得让她全权交付真心的人。
她也并不认为父母家人是拖累,或者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地方。
但最起码,在此时此刻,梁眷想自私一回。她想光鲜亮丽,没有丝毫瑕疵的站在陆鹤南的身边。
“妈妈,你跟小婶相处这么多年了,也该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实际上没有什么坏心的,所以你老跟她生什么气呢?”
“我虽然是气你小婶,但更多的气你奶奶一碗水端不平!”在家里憋了这么多天,突然有梁眷接茬,梁母说话也变得絮叨了起来。
“你小婶刚嫁进来那两年挺好的,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奶奶纵容的!”
梁眷静默着,听梁母的抱怨从十几年前的琐事,跨越演变到前几天团圆饭上,那件处置不公的“红包事件”。
梁母越说哭腔越重,梁眷听得也是又生气又心疼。
“都姓梁,你奶奶凭什么对你这么恶劣!”说到最后,梁母仍旧语气恨恨,但也真的有眼泪落下来。
隔着电话,梁眷都觉得妈妈的眼泪像是砸在自己的心尖上,可为了让妈妈不担心,她必须摆出没心没肺的姿态来。
“妈!我真的不在意那个红包,你不用替我感到委屈!”
一通没有什么营养,满是鸡毛蒜皮的电话最终还是打了半个多小时。挂了电话,梁眷走出阳台,餐厅宽大的实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饭。
陆鹤南正站在餐桌旁发呆,梁眷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好在什么都没让他听到。
她放好手机,趿拉着拖鞋慢慢挪步过去,也随着陆鹤南的视线,呆呆注视了一会落地窗外,才在餐桌前坐下。
满桌的中式饭菜,定是某人特意关照叮嘱,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可心里记挂着家里那些事,梁眷提不起胃口。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电话前的难舍难分的缱绻气氛也荡然无存。
“家里有些事,我明天就得回家。”梁眷戳着碗里的米饭,冷不丁撂下这么一句,像是在通知。
梁母的状态实在有点糟糕,她放心不下,打算回家看一眼。最多一周,安抚好妈妈,她就再找个合适的借口出来。
滨海这么大这么美,她还没来得及带陆鹤南好好转转。
陆鹤南拿筷子的手一顿,神情是意料之外的冷静,嗓音沉哑又平淡:“好,那我明早去机场的时候,顺路送你。”
梁眷的呼吸停滞住,她缓缓抬头,圆圆的眼睛中难掩讶异与不解:“机场?你要走了?是回京州吗?”
“不是回京州。”陆鹤南抬起眼,不见波澜的眼睛里泛起浓厚的抱歉情绪,“是直接飞欧洲。”
无故在滨海停留这么久,已经引起董事局极大的不满。黄昏时分接到的那个工作电话,就是欧洲部在旁敲侧击的询问他的行程。
“在欧洲要待多久?”梁眷托着碗底的手隐隐有些泄力,连声音都变得又轻又颤。
与梁眷不同,陆鹤南的声线依旧很稳:“还不清楚,最少一个月。”
宋清远留下的烂摊子远比他想象的糟糕,一个月,已经是陆鹤南尽全力解决这一切的最快速度。
白瓷碗在梁眷手中摇摇欲坠,陆鹤南看不下去。他倾身站起,从梁眷的手里接过白瓷碗,指腹不小心划过她手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周身冰凉。
稳稳当当的放下碗后,几乎是下意识,陆鹤南再次抬手紧紧攥住梁眷的手指,一点一点将她的柔软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间,企图给她带去一点灼热,消散一点骇人的寒意。
可惜这份亲昵没能维持太久,梁眷笑着从他的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连一丝拖泥带水的眷恋都没有。
陆鹤南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发怔,以至于回神后,没能及时看见梁眷唇边苦涩的微笑。
梁眷用力的点点头,算是对他离别的大度回应。
一个月,很好。又要一个月不能见面了,所以这三四天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算什么?提前给她补偿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梁眷自诩是一个独立又洒脱的姑娘。正式跟陆鹤南在一起之前,她就做好了长时间异地恋的打算。
单身时能独立完成的事,恋爱后依旧能独立完成。
单身时能忍受的孤单,恋爱后也依旧能忍受。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她竟为这份谁都不能迁就的分隔两地而感到委屈。
大概是这段日子被娇惯坏了,以至于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忘乎所以到已经堪堪学会依赖。
梁眷几不可闻的吸了吸鼻子,压制住自肺腑而来的酸涩,竭力让嗓音做到陆鹤南贯有的漫不经心。
“好,那祝你一路平安。”她故作潇洒的举杯,以水代酒跟陆鹤南手边的玻璃杯轻碰。
大概是跟陆鹤南在一块待久了,梁眷的举手投足都莫名添了几分独属于他的神态。上位者那套不显山不露水,隐藏情绪的惯用手段,也让她学了个皮毛。
陆鹤南什么都没说,顺从地配合梁眷幼稚又低级的置气把戏。玻璃杯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的那一刻,他垂下眸色渐深的眼睛,掩盖住落寞的心绪。
他明白她在生气,他不想无动于衷,可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也只能无动于衷。
梁眷情绪调整的极快,几轮呼吸的功夫,她的眼底又恢复了一片清明。她重新拿起筷子,机械的夹菜、咀嚼、吞咽。
“对了。”兀自吃了一阵,梁眷清了清嗓子,口吻轻松又随意,“那些玫瑰花,你顺手处理了吧?我不能带回家,不太方便解释。”
顺手处理?怎么顺手?又该怎么处理?
陆鹤南理智的思绪里,因为梁眷的这句话有刹那的混乱。她只蓦地留下这么一句,怎么也不肯大发慈悲的讲明白,好歹多指点他几句。
难捱的酸涩感也在四肢百骸中,不分轻重的乱撞。陆鹤南心尖一疼,连呼吸都变得无措起来。
他能答什么?
他只能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