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正赶上周五, 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人满为患。原本就受年轻人欢迎的的黄河路商业街,也更加熙熙攘攘。
黄昏之后,原本道路宽阔的双行道, 也因为大家的违规乱停,而被迫变成了单行道。
顾哲宇定的位置比较偏,去往目的地的道路,只有穿过黄河路这一条。
出租车混在车流里一走一停, 司机没法子,只得把梁眷一行三人停放在商业街口。最后一公里路程, 三个姑娘是手忙脚乱的挎着包, 一路小跑过去的。
顾哲宇定的那家店叫胡同里,梁眷最初没细问,见这店名取得规规矩矩,还以为只是个略有格调的饭店。
直到跟着关莱七拐八拐的穿过热闹繁华的商业街,踏过一条又一条湿滑的青石板路,走至一片寂静胡同处,梁眷才恍然发觉, 原来商业街背后这处不起眼的地方, 也内有乾坤。
而所谓的“胡同里”, 虽顶着古色古香, 极具文人考究意味的古朴木牌匾, 却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寻常饭店, 它内里藏着的竟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
三个女生刚在门口逗留片刻, 气还没有喘匀,繁复又厚重的雕花大门便被从里推开。门厅的光亮很足, 与屋外的漆黑相比宛如烈日高悬的白日。
一个穿着金色开叉刺绣旗袍,乌黑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盘在头顶的女应侍, 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从屋内妖妖娆娆的走出来。
见到关莱后,女应侍露出几分熟人相见的客套微笑。
“关小姐,顾先生他们已经到了,我来引你们进去。”
看来关莱是这里的常客,自走进这个狭窄胡同就有些心惊的梁眷稍稍放下心来。
“有劳了。”关莱冲女应侍微微颔首,一只脚刚迈上台阶,才发觉随行的两个人没有跟上来。
她脚步一顿,回头瞥见梁眷和许思妍还站在原地,只得无奈地勾起红唇,向她们招手。
“别紧张,他们家就是爱搞一些故弄玄虚,其实这里就是个合法经营的酒吧。”
“谁紧张了?”就差把紧张二字写在脸上的许思妍还在强撑着狡辩,她拽起梁眷的手,心一横就跟上关莱的步伐。
不就是个酒吧吗?有什么不敢进的?
梁眷早有预料她们三个会来的比较迟,但没想到竟是最后一个。
华清的十几个人分散坐在三个相邻的卡座上,桌上桌下已经堆放了不少空酒瓶,看来这酒局已经进行有一阵了。
关莱是华清有名的交际花,来的这十几个人都是顾哲宇的朋友,所以也基本与她熟识。众人一见她迟到,都起哄要她喝酒赔罪,连带着陪同的梁眷也被罚了不少酒。
几杯酒下肚,再加上这喧嚣的环境,错综复杂的灯光,梁眷的思绪就开始飘散,头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凭借着最后的清明,梁眷拽着已经靠在她肩头的许思妍起身,两个人一起挪到卡座边上,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和几个同样不胜酒力的姑娘玩起纸牌。
而带着她们参加party的关莱早已经没影了。
关莱向来是个酒量好的人来疯,梁眷也没指望她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唯一能拜托她的,也不过是散场以后千万别只想着和顾哲宇缠绵,好歹先把自己和许思妍安全送回学校再说。
打牌原本不是梁眷所擅长的,可今晚的手气却是出奇的好,竟一连赢了五把。赢到最后,快感丧失,梁眷有些意兴阑珊。
趁着旁人洗牌的功夫,梁眷推醒身旁的许思妍,示意她接替自己继续玩。位置交换,梁眷攥着手机,悠闲的当起场外指导。
玩过两轮之后,见许思妍已经基本领悟游戏规则,梁眷的注意力也渐渐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落在手机屏幕上。
自那次和陆鹤南通话后,已有两天。在这期间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微信消息还停留在陆鹤南问她元旦是否有安排。
那天晚上梁眷将手机关机,强行让自己早睡。早上开机之后,看见这条迟来的消息也赌气似的没有回。
梁眷窝在沙发里,一手握着叉子插起一块菠萝送进嘴里,另一只手恨恨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心里暗骂陆鹤南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多问几次。
所以,还是不够诚心。
因为,还是不够喜欢。
桌上的一大份果盘让梁眷自己吃了个七七八八,她悻悻的正要放下叉子,身侧阴影处的某个人恰好又将一盘新的推在自己面前。
“谢谢。”
酒吧暗红的灯光正好照在了这边,梁眷嫌那灯光刺眼,想到身边的人左右不过是自己的同学,也就没抬头,只是轻声道了句谢。
片刻后,面前又伸来那只手,只不过这次推来的是一杯酒。
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梁眷抬眸正要开口,却见递酒的人是成晋。
梁眷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垂下漆黑的眼睫,拒绝的话在喉咙中滚过几轮。再抬眼,却见到成晋灰败的脸。她略一迟疑心软,还是选择伸手接过了。
见梁眷接过酒杯,成晋才堪堪松了口气。
“梁眷,道歉的话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这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了。”
成晋捏着酒杯,自嘲地笑了笑。昏暗的灯光掩盖了他脸上的晦涩隐忍,只是声音隐隐颤抖,出卖了他内心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
“全在酒里了。”成晋猛的抬头,带着几分决绝的与梁眷碰杯。
酒杯相碰的虽猝不及防,但在这喧嚣中却无人在意,发出的清脆声音也迅速湮没在这纷纷攘攘中。
梁眷愣了一瞬,盯着手中的酒杯看了几秒,片刻后勾起唇角:“好啊,那咱们就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