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茉在沙滩椅上护肤。
她撑着头,笑着看他们在水上来往追逐。
女摄影包思茹穿好泳衣:“我游一百米只需要四分钟。”
护理师蒋韵满不在乎,在一旁做拉伸:“我们浙江人,百米四分只是及格线。”
一旁的宣发何允,拿着汽水猛灌,打趣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们起跑线在陆地上,他们浙江人起跑线在海里。”
她的厨师唐靖安,对新来的营养师秦媛有意思。
两人在光下玩飞行棋,眼神暧昧拉扯。
被黄栗和造型师孙茜茜一群人,笑闹着推入海中:“我们专门针对情侣!”
“大家都是单身,就别秀恩爱了,这么黏牙呀。”
远处陈景寅他们几个男人,在椰树下兴奋嚎叫:“我们把椰子打下来了!”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李威爬上去用拖鞋砸落的,他属猴的吧。”
李威挂在树上,他一脸正经:“笑什么。我用了黄栗的高跟拖鞋,谁叫她鞋底厚。”
黄栗叉腰笑骂道:“你们!明天别想喝我的美味蘑菇汤。”
“就我一个云南的,天选植物学家。”
“不然岛上,还有谁敢煮蘑菇吃呀。”
这个夏天,日子隽永又幸福。
落雨夜,岛上的琴叶榕被雨丝打得沙沙作响。
雨水落在潮湿的土壤里,汇成弯弯的溪流,钻入植株中。
落雨的夜晚。
他们灭掉灯,民宿偌大的大厅里,玩牌看电影。
从情.色片、悬疑,再到恐怖片。
大家都是同龄人。
一晚上分享着零食,裹着小毯子彼此羞臊的脸通红:“谁起反应了,谁是小狗啊!”
轮播到惊悚片,几个女生吓得尖叫。
没人敢回房间睡,呷着酒,在大厅里对付一夜。
黄栗颤巍巍地询问:“有没有人去卫生间,组个队,我是真的害怕。”
一旁的孙茜茜坐起身:“走吧,我不怕,和你讲,山村老尸还是我高中上晚自习看的。”
几场暴雨过后。
这群人的胆量都练出来了。
每天散完步,他们都吵闹着回来看惊悚片:“每次这种心跳加速后,你们好多人都陪着我,就很安心。”
杨大厨宠溺道:“好,走吧,回去我给你们煮低卡关东煮吃,还有章鱼小丸子。”
“好耶!”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城市的喧嚣,内卷的压力,承担的重任,在珠山岛都能轻松放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下旬。
姜嘉茉肚子里的宝宝也越来越大,日常使用托腹带了。
她在岛上的医院里做了排畸,子痫前症,GBS检查。
还有每周循例的胎心监护。
因为珠山岛常年有富豪包场,所以医疗水平偏上等。
检查结果,宝宝一切健康,她更加安心待产。
姜嘉茉骨架小。
在燕景台那会儿,她身体太差了,缺钙耻骨疼,辗转不适。
姜嘉茉耻骨疼得掉眼泪。
她怕影响裴京聿,催他去隔壁休息。
那人搂住她,温热手掌贴紧她小腹:“我们结婚了,就应该同床共枕。”
她变得很娇,要他抱在怀里不停的哄,才能安心入睡。
后来,几个营养师来了,他们轮番想办法给她补钙。
在珠山岛上,姜嘉茉更是坚持每天徒步,锻炼身体。
孕期她的皮肤状态因为激素的原因,变得
更好,也没有低血糖和贫血了。
偶尔,她给妈妈姐姐打电话,讲自己的近况。
家里人看见她有在放松生活,健康作息。
他们都安心下来。
八月初,有天姜嘉茉散步回来,看见大家三三两两地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
她一走近。
他们就立刻停止了讨论。
那天傍晚。
姜嘉茉吃饭时,才知道。
珠山岛上来了一位包下整个岛屿的富豪郁先生。
他乾纲独断,住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里。
这位郁先生一来,就垄断了岛上的二十多条船,用来接送自己的客人。
黄栗愤懑不平,道:“模特网红来了几十个,坐了三船,他们玩什么派对这么花呀。”
李威:“船都被他们三倍价格租下了。我们想要回到陆地,要驾驶三四个小时的小船。”
唐靖安想了想,絮絮道:“……还好我们大家的补给足够,岛上的医疗设施也齐全,不然造成很大的不方便。”
姜嘉茉靠在沙发上养神。
她软软的下颚陷在皮革里,温柔脉脉的:“都是来度假的,我们之前也没怎么出海,也这样安稳平静。”
她劝慰他们:“何必和他们计较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身后的陈景寅,心却陡然乱了。
郁先生。
好熟悉的名字。
他记得,有一个叫郁鸣深的男人,好像是段志璋在澳门赌局的庄家。
这几天,陈景寅早出晚归。
他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想办法和酒店这边的人套磁。
他了解道,租下整座岛的人,叫郁淳,三十多岁。
这人看起来和郁鸣深没有关系,他终于放下心来。
但陈景寅也留了个心眼。
他把得到的信息,全部发给裴京聿:“哥,有情况,你让你的人甄别一下。”
姜嘉明想要太平安然,以和为贵。
郁先生这边的人,根本没想过放过她。
下午,她循例去岛屿书店的三楼看书。
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径直走向她,邀请她去岛上的酒店小叙。
他们遭到姜嘉茉的拒绝后,这几个人也没强求。
他们送她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浮着淡淡的沉香。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夹带花苞。
寓意,圣母孕子。
正巧,这时候,她的朋友,七八个人赶来接她回家。
路上,陈景寅的心绪宛如潮水一样不安。
但他不敢明说,怕造成大家恐慌。
他寻了一个恰当的理由,装得若无其事,把茉莉密封罩打破,扔掉了。
姜嘉茉实在没仇家。
她在安恬幸福的环境下长大,纯挚待人。
自然没有往危险的地方想。
姜嘉茉得知陈景寅把水晶茉莉打破了。
她眼睛澄澈地问他:“你有没有伤到手呀。”
陈景寅慌得眼皮泛青,不好意思地眨眼,说:“没有,等我回去,给你做一个更好的水晶饰品。”
姜嘉茉微微笑道:“你帮我找回戒指,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和她相处这段时间。
陈景寅算是知道。
为什么那个人宁愿满身沾血,也要让她双眼剔透干净。
她真的值得被好好对待。
姜嘉茉拒绝了他们后。
郁先生并没有派人来干涉他们。
现在,只是私下里行动,变得不太方便。
工作室的人想要租借船只,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事故发生在八月末。
那天姜嘉茉和黄栗,在珠山医院产检回来。
秦媛一脸忧心:“嘉嘉,我们要想办法回去,台风奥维斯,在三亚附近海域掉头。”
“现在外面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台风预警。那位郁先生已经在转移了。”
唐靖安也附和道:“对,回来的时候,听岛上居民说,来珠山的船马上停航,必须要想办法撤离。”
一旁的汤茜茜捂住脸,泣不成声地说:“今天下午,我和李威他们去租船那里问了。”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价格也提高到了十倍,还是租不到。”
“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由于台风临前的瑞利散射,高层针状卷云外扩。
窗外的天空呈现惑人的红粉色,妖艳而恐怖,有一种异端的惊悚感。
姜嘉茉稳定了心神,对他们说道:“我们还有两艘低功率发动机的小船,能够容纳十二个人。”
“救生衣一共十四套,体质差一些的女生穿。”
她娓娓道来,安排道:“我们按照四女二男搭配,如果一船全是姑娘们,万一遇到险情,会体力不支。”
“明天早上五点天亮开始撤离,往返八个小时,下午两点第二趟。”
“来度假的一共二十三个人,一天就能全部撤离。”
姜嘉茉仿佛无坚不摧,坚韧地对他们说:“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恐惧和惊慌都没有用。”
“大家先休息,把体力保存好。”
姜嘉茉示意他们吃饭;“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什么熬不下去的时刻。”
她真像一尊小菩萨,观音心肠。
深夜了,姜嘉茉还筹划着出门去,给郁淳道歉,要他们租船给他们。
一行人赶紧上来规劝她:“嘉嘉,你安排得很好,先按照你的方案执行吧。”
齐妙也劝她:“姓郁的自顾不暇,怎么可能租船给我们。”
“……对,你还怀着孕,不要去冒险。”
第二天凌晨四点,大家就做好了准备。
说起来让人落泪。
第一批上船的人,谁都不愿意穿救生衣。
在生死面前,这一点宛如丝线般坚韧的情谊,变得尤为可贵。
其实第一艘船上岸。
完全可以不用返程,弃后面的人于不顾。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往利己的地方想过。
这两个月以来,大家彼此依赖,已经成为了对方的亲人。
两个回程的舵手,是陈景寅和唐靖安。
他们下午一点返程,珠山岛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每趟十一个人。
总有最后一个人牺牲。
其实后面这一趟的每个人,都做好被留下了准备了。
黄栗在雨中哭着喊他们:“别耽误时间呀,再熬一两个小时,晚上雨势大,我们谁都走不了。”
“别推让了,大家都把救生衣穿上吧。”
陈景寅清点了一遍人数。
他沙哑地嘶吼道:“嘉嘉呢,她去哪了!”
黄栗涕泗横流:“我劝过她,七个人一起坐船,她拒绝了,说台风奥维斯三天后,就会移动到西北方。”
“她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她拒绝了郁淳,才会让你们坐船。”
“她的身体也不适合淋四五个小时的雨。”
她心如刀绞:“你别问了,陈景寅,开船走吧。”
“嘉嘉去了岛上医院了,她几天前就预订好了,会安然无恙的。”
陈景寅看黄栗还在原地发呆,于是他斥道:“那你呢?”
黄栗抹了一把眼泪,坚决地说:“我要去找她,我陪她在医院呆三天。”
陈景寅于心不忍。
他强迫性质地把黄栗架上船:“祖宗,你就别添乱了,一起走吧,不然我们都走不掉了!”
小船在雨雾里,渐渐驶离珠山岛。
黄栗望着远处的珠山医院模糊矗立的影子。
她忽然泣不成声:“嘉嘉没办法淋几个小时的雨,她会禁不住的。”
船上,大家脱离危险,都心疼地感叹:“……她实在太善良了。”
“对呀,怕我们为难,给每一个人一条生路,自己选择离开。”
黄栗更是失声痛哭:“……可我真的不放心,我的嘉嘉啊。”
陈景寅的眼眶里,不知道是雨还是水。
他把船上各人的救生衣检查好,才抹掉湿润。
陈景寅像给自己打强心剂一样,喃喃重复道:“……她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有个人,出生入死的守护她,带她逃离苦厄
悲怆,让她眼底一直干净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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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嘉茉在医院的伞架上,放好透明雨伞。
医院的大厅明晃晃的,几只躲雨的小猫蜷在大理石廊柱下。
毛发湿漉又伤心,小尾巴都卷起来的。
傍晚雨势渐大,乌云压顶,信号被阻隔。
她尝试着给那个人发消息,全是转了几圈就出现红色感叹号。
姜嘉茉抱膝思忖了一会儿,拿出了“藏春”的私人手机。
小满:【好久不见。】
小满:【台风要来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里。我脚畔放着一瓶朗格多克,我一直在等你寄情。】
小满:【我在很久之前,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我说,你有没有庄重放在神龛上的人。】
小满:【其实那时候,我说谎了。】
小满:【我总是掩盖自己的真心,总觉得顾左右而言他,和你的关系中,就不是劣势。】
姜嘉茉笑了笑,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
小满:【七年前,你在敦煌鸣沙山,开直升飞机救过我。天神下凡一样,我当时咳得喘不过气来。你说,让她们安静,不然选一个女生,做亡命鸳鸯。】
小满:【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
小满:【再恐惧的环境,我也会为你悸动一百万次。想要被你驯化,成为属于你看日落的小狐狸。】
姜嘉茉想,临死之前,自己还在痴心妄想。
她想要告诉他,七年前,“孟光接了梁鸿案”。
她就算死掉,也想和他举案齐眉。
“嗡嗡——”
外面骤然雷声隆隆,威压的轰鸣声铺天盖地。
姜嘉茉把小小的脸,埋进膝盖里。
雷声铺天盖地,如心脏擂鼓,就像一个举世无双的传奇告白。
过了半晌,姜嘉茉才意识到。
这不是雷声。
——这是直升机的迫降轰鸣。
她睁开眼,看见一辆直升机,摧枯拉朽地在晦暗风雨里驶过来,停在医院大厅外的停机坪。
所有的植株在迫降的气旋中,狂热地摇摆着,就像奏响凯歌。
飞机上下来的男人身高很高。
他穿着衬衣,黑臂环,垂坠感十足的长裤,勾勒出笔直匀称的腿部线条。
他漆黑眉眼被水浸湿,浑身染了一层雾,像云桥上巍峨的仙人。
“任何男人都能拯救你于水火中。”
裴京聿唇角弯了弯。
他走到门诊大厅里,狠狠地箍紧她,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是——”
男人抱得她浑身发疼,骨头都在叫嚣着颤抖:“我是来爱你的。”
是一个窒息的、滚烫的、浓烈的、恶狠狠的拥抱。
姜嘉茉孱弱地缩在他怀里,伶仃纤白的脊椎,仿佛他一用力就会折断。
裴京聿放肆又野性,横冲直撞地吻她:“为了验证,我记得七年前救过你,连命都不要?”
他把她舌尖咬出了血,喉腔里甜腻带着腥,还要上瘾地用力吮吸:“姜满,你好疯。我真想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