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饮风露啜白月。
他薄唇弯了下,用温青柠汁漱口,问道:“第一次做饭?”
裴京聿的衣袍在腿部,有堆积的褶皱。
他意有所指,视线松松垮垮的,垂落在她身上,笑道:“感谢你,让我多拥有了你的第一次。”
没有人比他更会说情话。
他会把糊掉的牛排,团成一簇的意面,当成她的所属物珍惜。
姜嘉茉眼泪凝在瞳孔外,把他瞧了又瞧,终于心满意足。
她嘴上却怯怯地抱怨:“你这个人,把我的晚饭吃掉了,我们分房睡。”
关掉客厅灯前,裴京聿非常不经意地走过来。
他吊二郎荡掠过她,去拿水,匀称长腿和勾勒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用薄茧的手,抹了下她的唇,上面有一点芝士。
他唇角弧度浅淡:“不玩捆绑游戏了,小心我今晚梦游。”
“不玩!”
姜嘉茉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
她能清晰地俯瞰到,下面的棕榈树,被大风吹成摇晃的波浪。
这里远离海。
不像之前居住的民宿,推开窗就是澎湃的波涛,更加惊心动魄。
姜嘉茉拉上窗。
她心惊胆寒地戴上眼罩,塞了耳塞,藏进被窝里。
洗完澡。
裴京聿用网格胶带,米字型贴好所在套房的窗户。
再用毛巾和保鲜膜,覆盖住缝隙。
做完一切后。
他选了本酒店装饰的外文高数学术著作,回到床上。
裴京聿长指寂白指骨微红,散漫地玩着酒店柜台的金属打火机。
他随意翻了几页,寻了几道Frobenius流形的Legendre变换题来做。
这些题比Jacobi三重积的整数分拆,二方求和难一些,但胜在有趣。
他写了三张稿纸,轻松地就剩下最后一题的波色-费米对应,用空间维度计算处理母函数。
房间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猎物自投罗网一般。
裴京聿阖上眼皮,散漫地捻着笔。
他装作沉沉睡着,闭上眼睛。
他压下唇角那一抹顽劣地笑,像真正失去意识一般,浑然安宁。
姜嘉茉先是捡起那几张白纸,宛若天文符号一样,完全看不懂。
她失落地垂下眼睫:“你真是一点也不解风情,我还以为你在写诗。”
她把梨花白的掌心搭在他手腕上,依恋地摸了摸他的脉搏。
“我一个人好害怕。”
下一秒,装睡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睛。
他反扣住她的手,一把就把她拖到了自己床上,三两下就把绸裙脱掉了,掌骨在她身上逡巡着慰藉她。
裴京聿宠溺地调侃道:“怎么先患梦游症,渴肤馋成这样?”
她冷汗濡.湿的黑发蓬蓬散开,裹在他的影子里,糜乱地叫着他,哼道:“……想抱,我害怕一个人。”
姜嘉茉往他怀里躲,听他的心跳,依恋地小声反省:“今天,我对不起家属。”
她嘴唇热津津,含住他冷硬的喉结:“我想活着,和你睡好多觉。”
裴京聿的喉结,被她一点一点咬噬地舔。
他的遒劲的掌骨,蓦地收拢了一霎。
他随即抬起手,摁住她的后颈:“傻得没边儿,被卖了还帮我数钱。”
她被他弄得哭叫。
在他的影子下,她显得淫.乱又圣洁。
他似有若无地在她颈间,触碰着,舔走她的细汗。
姜嘉茉眼睛空濛,别过来瞧他,她懵懂问:“被卖去哪儿。”
裴京聿揉她的黑发,纵容地用惑人的气声对她说:“恶龙的巢穴。”
他轻佻地勾惹她,垂下眼帘吻她:“给我孵蛋。”
姜嘉茉烫红了脸,小小反抗起来,想要转过去。
男人长腿一勾,把她夹在怀里,手掌贴着小腹,温热的唇吻了下额角:“贴着我。”
“让它感受一下,爸爸很在乎妈妈。”
姜嘉茉蓦然红了眼眶。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但是任何一个举动,都胜过这个字。
台风摧枯拉朽,就像海子的诗。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目击众生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窗框发出啸叫,风声惊惧刺耳,雨势更是磅礴如倾倒。
雨水像白烟一样,被狂风吹得旋转。
远处地势低的地方,已经被淹没到膝部。
最危险的一次震动,姜嘉茉亲眼看到一棵树被吹起来,扭曲旋转了几圈后,压垮了停留在岛上的居民房。
后来她才察觉到。
没有最危险,只有更恐怖。
每一天醒来,台风逐渐加到十五级,每次都狠狠地再装修了一次整个岛屿。
无数的树木,都阵亡在了风中,或者歪斜着倒向建筑,轻描淡写就像游戏中卡牌倒塌了一般。
酒店停了一次电。
周遭陷入灭顶的黑暗。
裴京聿早就有所准备,哄睡她后,他孤身下楼,接上了备用发电机。
她的恋人无所不能,说光就有光。
就像《创世纪》,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他是她的盖世英雄。
他们在酒店十二层,最为安全,但也在风中晃动。
半夜,姜嘉茉醒来,听着哐当作响的玻璃,吓得浑身发颤。
裴京聿从身后环过来,胸腔靠紧她,让她整个世界都安定下来:“什么都别怕。”
他把她抱在怀里,属于他的热气缭绕着安抚她。
他温柔拍打她的脊背,诱哄似的:“小满做了这么多好事,一定会安然无恙。”
姜嘉茉脸颊浮着淡粉,示意他听胎心的颤动,轻柔道:“是我们。”
他挨紧她,和她度过末日:“嗯。”
他们在天崩地裂的惊变中,安然无恙地过了三天。
三天后,台风已经过境。
清晨云收雨霁,恍然露出了玉白的日头。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估计当地政府很快会派人来修缮。
两人下楼透气,在海边散步。
他们在溺着深深黑水的沙滩上,找到了一艘不知道哪儿漂过来的四人小船。
裴京聿在寻找物资。
她却害怕满沙滩的退潮小螃蟹,它们密密麻麻地举着钳子,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
姜嘉茉:“我申请躲到小船上去。”
他揉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把她抱上小船。
他指骨上有海水的湿冷,泛着凉,却让她浑身舒服到颤栗。
姜嘉茉红了脸,作势不在意:“在这里躺一会儿,肚子舒服一点。”
她仰面躺在船上,就像水中的奥菲利亚,闭着眼安稳的小憩:“我在这儿陪着你,你等下叫醒我。”
姜嘉茉怀孕容易困,想着他在身边,心下变得安稳。
她呼吸沉静,很快就睡着了。
裴京聿在海边找到了一台发电机。
可惜发动机进水,连杆损坏,组排空气启动处理困难。
他专心致志地排水,用储备的机油润滑,方便两人日常使用。
恍然间,他像是冥冥中心电感应一般,
心脏钝疼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
回过神来,他才察觉到,小船随着退潮的海浪,往前漂浮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一点小小的虚影,在远处浮浮漾漾,宛如一尾叶,却承载着他的整个宇宙。
裴京聿一瞬间意识飘荡到了半空中,一切都变成褪色的虚影,失去了重要性。
好像他在一个周遭陆沉的荒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永远的,漫无边际的痛苦和孤独。
“冷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用灵魂喊出她的名字。
姜满,明明是你闯进来的。
不能总抛下我一个人。
每一次都留在我原地痛苦徘徊。
一直隐忍着,不在你面前暴露我的不堪,还做得不够好吗?
可是除了惊醒安睡的她,连声音都变得毫无意义。
退潮的海水有些混沌。
平时有洁癖到偏执的他,神经疼了一刹那,根本不会沾这种脏东西。
裴京聿连腕表都没意识摘下来。
他脱了件衣服减少阻力,跳入浑浊的海水中。
透明的黑水覆满整个感官,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来,标的物小船变成一个信仰,浑忘全世界的一切。
划过海浪。
他游过去扶起那艘船。
裴京聿连划水的动作都放轻,担心吵醒船上的人。
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这个世界上再也无人知晓。
他不想告诉她。
姜嘉茉歪了一点脑袋,皮肤上还有被他咬噬出来的红痕。
她睁开眼睛:“我们在海上吗,我好像睡着了。”
她听到这个人的很重的喘息,像是潮汐一般,缓慢,无条件的,守护着她。
姜嘉茉眼睛迷蒙了一瞬,却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为他害羞地心跳起来:“没耽误你吧,要回去了吗。”
裴京聿胸腔起伏,海水从喉结上下跌落下来,就像融化的雪山。
他微微低哑说:“耽误了好久。我呢,不太想放过你。”
他的笑容锋锐,像十七岁为心上人投球,那么昭彰炙热地瞧她一眼。
裴京聿扬唇对她笑:“你得做点儿什么补偿我。”
-
姜嘉茉其实也不知道。
如果回溯七年前,在鸣沙山的那端经历。
除了对他铭心刻骨的崇拜和慕强。
是不是还有对自己也变成强者的渴望。
裴京聿教会她的,不是用生死来测验他是否记得两人之间的往事。
为爱癫狂到赴死,是传奇。
但他诋毁一切的传奇,要传授她求生的方式。
两人头顶是苍白空茫的天穹。
裴京聿让她坐在主飞。
男人没了贵气又浪荡的坏,浑身肃穆威严地指导着她,抬手帮她抹掉眼泪:“傻,哭什么,好好学。”
他介绍道:“这里是操控杆,需要控制飞行高度,这个是抗扭踏板。”
姜嘉茉眼睑濡湿,坚定地乖乖点头:“嗯!”
他教授她先打开燃油阀,再启动辅助动力单元,摁下启动按钮后,监控发动机转速。
裴京聿:“别怕,叶公好龙没意义,勇于尝试、实践和祛魅,找到最正确的,适合你走下去的路。”
姜嘉茉的眼睛莹然有光,似有一种故人来的心脏闷疼感。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个人,这样鼓励她。
那个人真的很像他。
裴京聿垂眸,对她介绍标识:“这个是CollectivePitch,只要缓慢抬起来,旋翼就会转动。”
他虎口包裹住她的指。
他的青蓝微小血管在她皮肤上淌,陪她一起抬起总距杆。
裴京聿:“对,现在离地两米了。旋翼稳定在90%RPM,通过周期杆,我们把持前后平衡。”
“姜满,你脚踩下来,控制机头方向。悬停稳定,往前推动周期杆加速。”
裴京聿不紧不慢,在身边蛊惑她,赞扬她:“没出现涡环状态,起步很流畅,现在升空。”
姜嘉茉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胸膛跳动得快要爆炸:“我们在半空中了。”
她话音刚落,侧风斜掠过,吹得机翼晃荡。
裴京聿扶住她的手。
他微红的骨节压在她指尖,酥麻,痕痒,源源不断给她力量:“周期杆照着风来的方向压杆,配合脚踏调整。学会祛魅,这个比开车简单。”
裴京聿瞳孔清透,里面有琥珀酒镀成的膜,漾漾的光:“姜满,我可以救你一辈子,但我更希望从旁辅助,看你自己操控人生。”
她没有民航局颁发的直升机飞行员执照。
在飞回陆地的过程中,她紧张地浑身冒汗。
姜嘉茉呼吸潺潺的:“我们会不会被制裁呀,判几年有期徒刑什么的。”
裴京聿身上有种纸醉金迷浸润过的欲,稳得像棵长在悬崖的青松:“怕什么,到海面领空,你切换自动悬停,老公来开。”
“一百万罚款,买得到你高兴几分钟吗。”
姜嘉茉畅快地浑身小幅度发抖:“回去我就考证!”
她感觉到睥睨,自傲,和高空带来钻入神经的轻微耳鸣。
姜嘉茉抿住唇,长睫卷了卷,瞧着他:“这是你对七年前在鸣沙山救下我的回答吗,就是教授我自救的技术。”
裴京聿唇角浮着笑,语气散漫又坏:“真当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换驾驶座时。他又开始使坏,禁欲绅士的外壳破了,抬手就来挑她的下颚,作势要厮磨地吻:“回去让我多睡几次,给小孩儿通通路子。”
直升机下是波澜平静的海。
他在这儿,就要上演欲海翻波。
吓得姜嘉茉手忙脚乱,摁下航路跟踪,便于按照预设航点自动起飞。
这个人一天就正经不到十分钟。
他还是趁机亲到了,掐着她的咽喉,指腹掠走她唇上的濡湿:“学费不够啊。”
姜嘉茉脖颈上脉搏在颤。
她的脸上不正常潮红,像火烧云一样,无法自控。
裴京聿探手贴了下她的额头:“觉得晕眩吗?”
姜嘉茉这才意识到自己病态的兴奋,神思恍惚。
她尾椎僵了,蜷起的手指揉捏裙摆:“嗯,好像有点。”
她毫无道德感的危险情人,盯着她思忖了一瞬。
裴京聿没什么愧疚心理,判断道:“姜嘉茉,你好像被我干发烧了。”
姜嘉茉的嘴唇颤了下,心像被羽毛刮过,难耐地悸动着。
她着魔一样,想要帮他辩解。
她想说是台风后气候温差大,并不是他的错。
那人拉下变距杆,利落地航行在风中。
裴京聿危险地压了下眼尾,绷直下颌,审问道:“某人的老情人,貌似伺候过你发烧啊。”
“你当时有没有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