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京阁藏春 野蓝树 5295 字 29天前

两人在南法埃兹的第一次。

距离今天,是七年零五个月。

这一年,沈容宴对她表白了三次。

大二的初春,草木葳蕤,万物生长。

姜嘉茉第一次体会到了一腔努力,悉数付之一炬的伤心。

圈内有一位出名的导演,来学校选人

他从上千名待选的适龄女生中,选中了姜嘉茉,做他电影里的白月光女配。

姜嘉茉也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争取这个角色。

她三番四次找到辅导员沟通。

她和科任老师商量作业提交的方法,补齐学分。

当时,姜嘉茉已经签在楚山海名下的影视公司了。

她找他们签公司担保函,也是重重困难。

家里父母其实一直都反对她红得太早。

怕她浮躁。

家人们谋划深远,把她保护得很好。

爷爷奶奶想要姜嘉茉一直待在剧团学习。

毕业后考进来吃国家饭。

圈内鱼龙混杂。

不见光的事情,父辈们见过太多了。

所以姜嘉茉每次提出想要去拍摄,不专心学术。

他们都会思虑过重,无条件反对。

但姜嘉茉不愿意按部就班,过他们规划好的人生。

她还年轻,总觉得人生海海,有无限的可能性。

她想要去看看更辽阔的世界。

一贯温柔和蔼的妈妈汤舒雅,看见姜嘉茉执意要去拍摄这部片。

于是冷淡地拒接了她的电话。

家里人也许是揣着打压式鼓励的态度。

他们想告诉她:要么知难而退回来学话剧;要么好好拍摄,用出彩的作品说话。

拍摄和学校在两地。

姜嘉茉凌晨四点就起来练台词,深夜补齐落下的课程,忙得心力交瘁。

凛冬天气,她纤薄的脊背笔直。

在休息室里灯下认真看书学习,细嫩的腿部皮肤冻得又红又痒。

表演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虽然苦中作乐,但她的心里畅快。

这位名导演在片场规矩很多,傲气凌人。

他总会反复地打磨细节,消耗姜嘉茉的耐心和热情。

姜嘉茉想,辛苦到昼夜颠倒,片酬也不优厚,这些都没什么。

只要能出现在大荧幕里,她可以把吃苦当历练。

在最冷的冬天。

她结束拍摄,剧组杀青。

这部片一送审,就因为涉及少数民族和特定历史时期背景,题材触碰审查红线的问题,被延档了。

一个月后,主演的顶流男主又因为税务和行为不检点,暂停了一切工作。

彻底没了播出的希望。

姜嘉茉搬回学校,抱着书,穿过小小的北影校园。

同寝室的三位女生,此时已经小有名气了。

一位拍摄了当红歌手的MV,被耳熟能详。

一位在新媒体的冲击下被流量眷顾,做了小网红。

另一位投资了艺考教辅机构,名下几百名学生。

只有她,兢兢业业努力了一年。

所有的努力,悉数落空。

姜嘉茉名列前茅的成绩,变成低空飘过的合格。

她每天泡在图书馆,勉强修完本学期的学分。

太冷了。

不想回家。

夜变得格外漫长,整晚睡不着觉。

她躺在床上就失眠,反复地思忖将来能做些什么。

姜嘉茉不想呆在干燥寒冷的北京。

一整个大二上半年。

她都在不断地面试、投简历。

她想要自救。

人总有低谷要捱过去,一定坚强站起来,撑着往后走。

盛煦会经常来剧组探望她。

他有个本子,叫《春暖花开》。

讲了一个永远不被爱的陪酒女主角,和一个盲眼男人的爱情故事。

女主把角膜捐给了盲眼男人。

在他亲眼看见,夸自己漂亮之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两年,李沧东和奉俊昊的电影很火。

这部片的立意和痛点很类似,也是这样在诗意和冷寂中徜徉的爱情故事。

姜嘉茉要接这部片。

她就要彻底放下羞耻,把清酒当水喝,唱“贵妃醉酒”给对方听。

希望他记得自己的声线。

姜嘉茉之前一直是拒绝的。

但这次努力被雪藏后,她不想错过一切的机会。

他们在镰仓拍摄。

姜嘉茉裹着小毯子,坐在这一群公子哥中间。

她望着远处青黛色覆雪的远山。

姜嘉茉怅惘地对盛煦说:“他们哪里等到花开过呢,不如这部片就叫《春与人宜》吧。”

那时候。

她并不知道这部片在国内票房会大爆。

她只是反复打磨演技。

镜头里,她有一双波光潋滟,也会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

沈容宴他们也常来。

《春与人宜》拍摄结束后。

在度假海岛的泳装派对上,他对姜嘉茉表白了。

那天为了庆祝杀青。

投资方之一的贵公子哥沈容宴奢靡到极点,为她开了上千支香槟。

她坐在海岛室外酒吧的岛台上倒酒。

迷乱的光线里,空气中都充斥着酒精的甜腥味道。

就像有麦芽发酵的浆果,不断地发酵、爆炸、皲裂。

人群攒动。

所有人过来给她敬酒的时候,都不忘告诉她。

“嘉嘉,你看沈公子有多爱你。”

她一脚踏入这种,没有女孩子能招架住的浪漫旋涡里。

姜嘉茉只感觉到一种迷醉、眩晕的兴奋。

她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没有把这种感情,当做.爱情。

她只想努力赚钱,想方设法归还沈容宴的深恩。

沈容宴本来就浪荡,见姜嘉茉不为所动。

于是他打定心思,想要惹她吃醋。

姜嘉茉记忆最深的一件,是沈容宴故意把天价名表和车钥匙扔进偌大的泳池中。

他一直盯着姜嘉茉,扬唇笑。

接着,他在众人的欢呼和喝彩声中,玩味性质地跳入泳池。

周围所有人,都在鼓励她跳下去拯救他。

仿佛默认他们是彼此放肆相爱的一对。

沈容宴摊开双手,站在泳池里,笑容明亮地望着她。

“下来,嘉嘉,我会接住你的。”

姜嘉茉想起盛煦说,不愿意的事情千万不要勉强,于是犹豫了。

周围人见她站定不动,都纷纷“啧”声表示扫兴。

姜嘉茉很敏感,习惯性照顾别人情绪,不愿意让大家失望。

她骑虎难下。

在泳池边踌躇,要不要成为沈容宴战利品的时候。

一个金发挑红的漂亮女人,展开双臂,径直跳入了水池中。

“砰咚——”

在飞溅弥漫的水花中,沈容宴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她。

金发女人风情万种,攀附着沈容宴的肩膀。

她的手臂,旖旎地缠在他肩膀上,和男人热情似火地拥吻起来。

大家最爱看这种激情惹火的戏码,纷纷尖叫着鼓掌喝彩。

灯火和日暮夕阳映照得水面璀璨如金。

不少人都拥吻着投入泳池。

还有人往天上洒彩带和香槟。

沈容宴把掌中的女人吻得如痴如醉。

男人的下颚和脖颈,满是水渍,把黝黑的皮肤肌理,衬托得性感极了。

他眼神如有实质,定定地朝着姜嘉茉看过来。

像是带着挑衅和炫耀的意思。

沈容宴想要用这种手腕,彻底熔断她的理智。

惹得姜嘉茉吃醋,让她明白他的竞争力。

姜嘉茉只是沉静地垂睫,捏着青柠汁,静谧地坐在一旁。

她很白,不见天光的,孱弱地苍白。

就像阳光会把她晒化,成甜丝丝的雪水糖浆,淌到沈容宴的心尖去。

两人的体型差和肤色差,实在是天生一对。

仿佛很适合,他把她搂在怀里疼爱。

沈容宴冲姜嘉茉吹了两声口哨。

他冲到水下,缓解躁动亢奋的神经。

沈容宴再戴着泳镜起身的时候。

姜嘉茉已经没有坐在原地了。

他料定对方一定是带着醋劲儿才离开的。

沈容宴在众人吹捧下,灌了一晚上酒.精。

都说烈女怕缠郎嘛。

沈容宴存了早晨找姜嘉茉表白的心思。

他喝得醉醺醺的,打算对她第三次发起进攻。

姜嘉茉很早就起来,在沙滩边翻阅剧本。

她下一部片,

角色是扬州瘦马。

——就是后来她在城墙上,遇到孙云岫的古装片。

台词拗口难记,人物关系复杂。

清晨,日轮呈现浅淡的白玉晕。

咸涩潮湿的海风,裹着干燥的细砂,卷起裙裾,带来湿漉的颗粒感。

姜嘉茉坐在带来的外套上,看着渺远的金光,熹微的薄红爬升上来。

好寂寞。

世界另一端的那个人,在做什么呢。

他也是一个人吗。

想起自己维持了几年的暗恋。

想着两人毫无交集,貌似天渊之别的差距。

姜嘉茉心里涩痛,无端想要落泪。

“我带了早餐,你要不要吃一点。”

身后突然传来沈容宴的声音。

他衣襟凌乱,脸上泛红,醺着醉意,手上却拿着几个烤得椒香的小面包。

他径直在姜嘉茉身边坐下来,自顾自地说:“我去了酒店房间找你,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

“之前我们在俱乐部,你总会躲起来看剧本。”

沈容宴把面包递给她,示意她吃一口:“你有早晨背剧本的习惯。”

“之前我打电话叫你起床的时候,其实都是通宵没睡,为了撑到和你讲句话,再睡觉。”

姜嘉茉接过边缘最小的一个。

她红唇微启,咬了一口,轻声说:“谢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又抱着膝盖,问他:“阿宴,你总是这样吗?”

沈容宴想起自己昨天的放浪形骸。

料定对方在为自己心里泛酸涩。

他懒洋洋地撑着手,弯唇问她:“你指的是昨天,我和那个女人在泳池接吻吗。”

“姜嘉茉,你想管我,就必须要一个身份。”

沈容宴凑近她,提议道:“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姜嘉茉脸色被海风吹得发白。

她咬唇解释道:“和谁接吻,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通宵喝酒,昼夜不分,不太好。”

沈容宴很享受被她关心。

他咄咄逼人地进攻到:“做我女朋友,我每天陪你早睡。”

“相信我,我会对你更好的。”

姜嘉茉想要拒绝,但觉得自己非常不识好歹:“我……”

她斟酌了一下拒绝的词语:“我只是觉得,还没有立锥之地……不想思考感情的事情。”

沈容宴醉醺醺的眼睛,骤然变得清明。

他装作自己醉狠了的样子,靠在她的肩上,无助地嘟囔着:“我们都想知道,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压覆越来越重,下颚抵在她的肩头沉沉吐息:“你看看我吧。”

“你喜欢什么样儿,我就为你变成什么样,好不好。”

沈容宴:“如果你心里没有人,那就试试接受我。”

姜嘉茉竭力撑住醉酒的沈容宴,维持身形:“……没有的。”

她想起毫无联系的裴京聿,心底没来由一阵涩痛失落。

——我和他,没有可能了吧。

姜嘉茉:“我心里没有人。”

沈容宴趁醉发疯。

男人稍一用力,就把她压覆在沙滩上。

姜嘉茉的黑发,散落在湿漉漉的细沙里。

他埋在她的颈窝里,桎梏住她拼命推搡的腕骨:“那就让我……住进去。”

“住进你心里,我会对你好的。”

“不要!”姜嘉茉纤细的手指抵在沙滩上。

她像是吓了一跳,眼里沁出泪痕,抵起清瘦的膝盖,拼命踢蹬他。

“……沈容宴,你醉了!”

“我没有醉!”

沈容宴渴切地咆哮着,眼里泛起寒郁的清光:“谁给你的骨气反抗我?”

“你父母亲人都不在乎你,现在只有我管你。”

沈容宴撑在她头顶,勒令她看清楚:“是我投资让你和盛煦拍完的这部片,我才是你的所有人。”

姜嘉茉扬起起手中的细砂,笼住了沈容宴的眼睛。

趁他没有回过神。

“啪——”

姜嘉茉满眼泪痕,惊慌失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她力道很重,几乎把他打得偏头。

沈容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他不像裴京聿那种疯子,会笑着享受被扇耳光,在她的反抗中得到愉悦。

沈容宴只把这种当成奇耻大辱:“……你竟敢打我。”

姜嘉茉后撤了身体,“是,我家里人对我很失望,但这些都不是我自暴自弃的理由。”

她泪痕涟涟,抽噎着说:“我已经努力去做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好结果的。”

“但我只求无愧于心。”

“如果你学不会尊重我,只是把我当玩物的话……”

姜嘉茉用手指在沙滩上划出一条线,表示割席:“我们就永远别来往了。”

“……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沈容宴从未遭遇过如此惨败。

姜嘉茉跑走了。

他还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第三次了。

这个狠心冷情的女人,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姜嘉茉其实心里也茫茫然,不确定内心的答案。

她二十岁了,还没有第一次恋爱。

如果说完全没有春心漾动,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不知道,对裴京聿的感情。

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沈容宴在后来一次来往时。

他对她示弱,表示那一次,自己喝醉了。

他望向她清澈的眼睛,真诚地说:“我喜欢你的骨气,所以我不会折断它的。”

“我会等你,直到你接受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