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满腔悲伤无法抒发。
“……那一年除夕节,我怀着他的小孩,他来家里找我,陪了我很久。”
“我记得你和奶奶,就在做我爱吃的栀子花小汤圆。”
“当时真温馨呀。你们都在我身边,他也陪着我。”
姜嘉茉想起除夕夜晚。
回忆里,那个坏男人被她扇了一巴掌,叩着她的双腕,桎梏在地毯上。
他嗓音沙哑,恣肆到不知廉耻,蛊惑地讥讽她道:“你这幅身体,离得开我吗。”
现在一语成谶。
她好像……真的没办法离开他。
“可是我没有他了……我没有他了啊。”
“这人间的团圆,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了。”
姜嘉茉眼睫濡湿,带着浓浓的鼻音,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我好想他,真的好舍不得他。”
“而且这段时间,国际刑警也不给我汇报他的下落。”
她笨拙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所有人都说,他们放弃寻找了。”
妈妈轻柔地拍打着姜嘉茉的肩膀:“这么大人了,也像个孩子似的。
“你一直都不怎么黏人。”
“读大学的时候也是,所有情绪都自己消化。”
“我们都等你回来寻求保护,结果我的嘉嘉突然就红透半边天了。”
汤舒雅爱怜地垂眸,看着小冕蹒跚学步:“人世间的感情啊,就像稚子成长,一天一天加深,到某一天,已经完全离不了这个人了。”
“可是妈妈也要放任你遨游天际,成家立业,对不对。”
“小满,你振作起来,站在他的角度,思考裴京聿会如何处理这些离别,善于去学习他的优点。”
汤舒雅离开后。
姜嘉茉翻找出两个人当时的信,又爱不释手地一封封整理了一遍。
她想到工作室的大家还在各地奔波。
姜嘉茉于是去那个人的电脑前,给朋友们发中秋月圆的祝福邮件。
裴京聿的书桌上,还整整齐齐堆放着育儿书籍。
她抚摸着花花绿绿的铜版纸,眼泪无声息滚落了下来。
燕景台上,果然处处都是他对她爱意的证明。
她的天蓝小柠檬毯子。
裴京聿也搭在身上过,有过他的体温。
她饮鸩止渴,想把脸埋进去。
忽然,电脑屏幕的光线亮了一下。
她看见电子邮件的小信封符号,在不停闪烁。
姜嘉茉把手指停顿半晌,发现这个并不是她的邮箱,而是裴京聿的邮箱。
她心脏砰砰狂跳,凝固在鼠标上很久,才呆滞地点开。
草稿箱里,没有发出去的——
一共是七百三十六条邮件。
日期从七年前,一直到去年十一月。
这种落了灰的邮件,和他装入保险匣,托她交给楚山海的信笺一样。
他那么耀眼嚣张,恣肆狂傲的男人,却从来炫耀过这些爱意。
姜嘉茉颤抖着点开第一条,每一个字都在她心尖剜着,让她泣血。
——2017年5月27日。
姜满欺骗了我,并没有回来庆祝生日,我在这里等了七天。
明明她食言了,我却有一种病态的愉悦。
原来她并没有因为恩情,把“沈容宴”放在心上。
前段时间,樊津云死了,才二十岁。
郁鸣深狞笑着说,他名字像我,是罪人,该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毕竟我死了没人会为我流泪。
我每次痛不欲生的时候,都很庆幸,没交代真名。
只以“沈容宴”的名义和她交流。
我很厌恶自己。
任何方面。
真想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2017年9月15日。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我实在眼红她栖居的小区对面,那群男人彻夜不停,求偶似的唱情歌给她听。
所以我用了小手段,把那家店整顿停业了。
每次她下戏收工,漆黑的暗巷里都围满了代拍的男摄,像蟑螂一样让我恶心。
我花了点钱,让政府点亮了路灯,派了安保日日值守。
我看这群蟑螂是不是还要缠着她。
——2019年7月11日。
《无人下潜》的导演胡家耀去世三周年。
我孤身一人来了苏梅岛看日落,庆祝自取灭亡的人死于非命。
还是住在这个酒店,只是姜满不会坐在我的窗前哭了。
以后,她只能被我操哭。
——2022年11月7日。
姜满,主动打电话联系我了。
她说着很幼稚的威胁句子,说拍摄到了我交通违法的记录。
说她太无聊,要我陪她玩刺激游戏卖断。
她在说什么,声音在发抖,好可爱。
别说违反交规。
就算我现在想要警车开道,也是打个电话的事。
糟糕,我被威胁到了。
正好,我做了个软件,把她的一切藏进无人知晓的地方。
“藏春”
——2023年3月11日。
姜满姜满姜满姜满姜满。
我着魔了,每看她一眼都觉得自己要疯了,想狠狠独占她。
想一辈子做她的主人,为她买各种内衣和项圈,想要她身上淫.纹上我的名字。
为我生一窝小狗好不好,我的姜满。
——2023年11月30日。
我生日这天,去剧组睡了姜满。
她没发现,我在这之前崩溃了一次,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
她只在乎她的琴,根本不在乎我。
我从未责怪过她认错我,从未。
我只是无法填满心中的沟壑,认为在她生命中占有的份额太少了。
我算什么?
——2023年12月17日。
我邀请姜满去轮渡,把她弄得全身都是痕迹。
回来后,沈容宴说,他离婚回国,想要和姜满再续前缘。
我要失去她了吗。
我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获得过什么。
我被绑架了两次。
如果死伤,回不来。
家里人会让我彻底牺牲,在公众眼中得到同情。
他们手下的喉舌惯于造势舆论,担忧被诟病享用特权,但最无私总是最绝情。
我不太懂什么是爱。
至少我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从未在家人身上获得过丝毫关怀。
我并不想谈及这些去计较什么。
但是她太温柔了,对我这种低劣的人,都这么温柔。
让我有了或许我什么都失败,也能被她肯定的奢望。
“姜满,你死了变成飞灰,也必须是独属于我的。”
——2024年1月13日。
当着沈容宴的面,我占有了她,也许她会怀上我的孩子。
也许我手段低劣,但我从未后悔。
她连沈容宴那种脏男人都能接纳,为什么不能渡我。
如果我作壁上观,看她在那群贱男人的苦海倾轧,我会忍不住杀了所有人。
高尚有什么用?
我本来就劣迹斑斑,一团污秽。
姜满,我们不死不休。
……
姜嘉茉看到这里,已经满眼泪痕。
她突然丧失了往下看的勇气。
有他刻骨铭心的挚爱,珠玉在前。
她担忧自己婚后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姜嘉茉舍不得看他患得患失,认定他没有得到爱。
草稿箱的每一条,都昭彰着她被他深切爱着。
——原来……他从未责怪自己把他错认成沈容宴。
姜嘉茉想不起来怀上小冕的那一次了。
她很疼,还是想要取悦他,想看他高兴。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
那个人虽然把她摆成羞耻的姿势,当着沈容宴的面掠夺她。
其实当时,裴京聿心里却很痛不欲生,只为得到一个他看来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他那么骄傲,不肯低下头颅,只热衷别人欢迎他。
他却第一次在她的反抗和憎恨中,做了罔顾本心的选择。
“傻瓜。”
“我好乐意的……”
姜嘉茉眼中悬泪,不知不觉,坐在书房的桌上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周围完全黑寂下来。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悠扬地响了很久,像船桨一样荡漾在空气中。
姜嘉茉昏昏欲睡地惊醒,纤白的手臂颤巍巍地拿起手机。
是一个虚拟号码。
一瞬间,姜嘉茉肩膀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她直觉认定这个人就是裴京聿。
她怔忪了片刻,害怕对方突然截断电话。
姜嘉茉飞快地摁下接听键,声音发抖地询问道。
“……是你吗。”
“老公,他们都说你下落不明,很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艰涩地生出一点点妄念:“没有你的下落,说明你一定活着,对不对。”
电话另一端,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姜嘉茉嘴唇有些皲裂,刺痒地疼痛:“……你这个混蛋,你说话呀。”
她细微地哽咽着:“如果你不在了,其实我也不愿意独活。”
“我经常会梦到你,变得很软弱……醒来眼泪把枕头都浸湿了。”
对方还是不说话。
姜嘉茉恼羞成怒,湿红着眼睛,绷紧孱弱的身体,叫骂道:“你看我一个人想你到茶饭不思,是不是很得意!”
“……你老是玩弄我,又说一些狠话吓我。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等你了。”
“咔——”
电话挂断了,那边只传来无穷无尽的嘟嘟声。
姜嘉茉恨自己口不择言。
她调出号码,想要回拨过去,只得到虚拟号码无法拨通的提示音。
三天之后的同一时间。
这个电话又打过来了,依然是虚拟号码。
另一端,依然没有人说话。
姜嘉茉望向身旁睡熟的小冕,动作很轻很温柔地下床。
她竭力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落泪失控。
“老公,你过得好不好。”
“现在降温了,那里气候怎么样,会不会很冷。”
“四楼的小阁楼,灯泡你六七年前就换过,所以才会熟悉螺口,对不对。”
“……你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过我,给我煲过虾粥。”
“小栾树的肥料,是你捎给我的,它属于我们两个人。”
“我好爱你,真的,我好爱你……”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个人出现,牵连了我全部情.欲,让我寤寐思服,患得患失。”
她的眼泪浸没衣领,喉间发痒:“裴京聿,你别犯浑了。”
“不要认定你的生死举足轻重,对我和宝宝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支柱。”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她用手背拭去泪痕:“你不回来,一定有苦衷,对吗?”
“咔——”
电话又断了。
姜嘉茉把手腕撑在窗框上,破碎地小声哭泣起来。
这一头。
裴京聿垂下眼睑,静默着看着消耗殆尽的通话时长。
他淡淡闭上眼睛。
彻夜不熄的白光笼罩在他的头顶,给他的眼睫下,渡上了一层清灰的阴翳。
男人经脉贲张的腕骨上套着银白的手铐。
他骨相太优越了,把手铐衬托得像什么天价的奢侈品。
裴京聿薄唇渡了一点笑,像嘲讽:“隔离检查,不准我说话,监听通讯。”
“你们就这样对待,成功引渡犯罪分子的功臣,是吗?”
身边穿着Interpol制服的男人为难地表示道:“裴先生,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
“现在还差一个月,对你的心理评估,身体检查,保密协议条例审查,就都结束了。”
裴京聿懒得去体谅谁,也不愿意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言论。
他很烦躁,神经衍生出一种无法招架的暴戾情绪:“把你的负责人叫来。”
“现在,立刻。”
片刻后,张亦远和秘书处国际联络官出现在明净的审查室里。
张亦远:“小聿,怎么了,这几天辛苦你了,肩膀上的伤还疼吗。”
裴京聿懒洋洋地用掌背撑着脸,冰凉的眼神逡巡在他们身上。
手铐在他的动作中,发出簌簌的金属碰撞声。
“这小伤倒是无所谓。”
他一想到姜嘉茉哭泣的声音,只觉得杀戮的情绪涤荡着自己的感官,恨不得摁在伤口上,以疼止疼。
裴京聿领口敞开,冷白的锁骨附近,是枪伤触目惊心的疮痂。
他根本没办法,放任他的小狗孤零零地在世界上独活。
一想到她改嫁,在别的男人怀里被生吞活剥,被弄得虚弱无力的样子。
裴京聿只觉得理智被洪水冲垮,整个人要疯掉了。
万一呢。
万一有人乘虚而入,勾勾手指,把她引诱走了怎么办。
他不该这样放任她这么寂寞,她渴肤又娇,好容易被诱惑,简直让他不安到了极点。
他寡淡地哼笑一声,似讥诮:“封锁我受伤的消息,免得裴家发难,我完全能理解。”
裴京聿垂眸,任由联络官半俯下身,亲手为自己点火。
他叼着烟,薄唇很红,五官周围浮着白雾。
“但现在,我老婆可能要跑路了,你们不想点招数,帮我稳住她吗?”
他坐姿矜贵,被这样囚困住,也倨傲懒淡:“行啊——”
裴京聿笑里藏刀地发难道:“当然你们也能什么都不做,她万一为我殉情,或是跟别的人私奔了。”
“说啊!上哪儿去把她赔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