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京阁藏春 野蓝树 6448 字 26天前

身后追逐的两三个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姜嘉茉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用右手手掌拖着背包。

包袋把她的柔嫩的掌心扯出了血。

她一言不发,疼也忍着,也不多问,不想自己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砰砰——”连续两发威胁性质的空枪,震得山林都在颤栗。

她察觉到追捕他们的人,暂时离他们稍远。

姜嘉茉柔声央告他:“你别抱着我了,把我背在身后就好。”

裴京聿漆黑眼瞳里,红血丝密得像蛛网。

闻言,他衔住她的唇,恶戾地咬噬了一口:“想帮我挡子弹?你少做梦。”

男人垂眸看见她的掌心被包袋磨砺地血红:“这些都扔掉。”

他心下钝疼,薄唇滚出的话更低劣:“...你别以为我会愧疚,放你和其他男人恩爱。”

姜嘉茉颤抖着,小声说:“你都没吃东西,你会撑不住的。”

裴京聿往上掀起眼皮,故作若无其事:“姜嘉茉,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狠话往外撂:“我只是纯粹作恶,看着你对沈容宴依存的模样就烦,并没有多在乎你。”

可能说这些话。

他自己都意识到违心。

裴京聿无知觉地把唇,抵在她雪帽上。

男人半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松叶枝,撸下软叶,帮她止血:“别扯着包带,你手受伤了。”

姜嘉茉不愿扔掉背包。

她咬着嘴唇掉眼泪,沉默和他拉锯。

裴京聿语气沉下来,循循善诱地笑:“太重,我抱久了体力会不支的。”

她才满眼湿痕地松开背包:“...你给我准备的,我都舍不得丢掉。”

男人笑了下,俯身吻了下她湿漉漉的眼睛:“哪来这么没出息。”

就在这关键的关头。

裴京聿还有心力,把包里她的营养品和一次性保暖毯,揣进衣兜里。

外面脚步声,逐渐靠近。

细微的风吹草动,已经能让姜嘉茉害怕到惊慌失措。

裴京聿强势地夺过背包,铆足了劲儿,朝着远处的山林扔过去。

“砰砰砰——”

三声点射,追击的人似乎兵分了两处。

是啊,密林深雪,无论是谁都不会贸然丢下必需品。

所以追击者必然会分流,往两个地方寻找。

除了裴京聿这种疯到毫无逻辑的男人,别人怎么可能抛下食物。

——可他这么疯,只是为了她的手不会在冰凉的空气中,被包带磨破。

——他其实好纯情。

姜嘉茉不是第一次,和他经历同生共死的刺激。

她始终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情人。

难以揣摩,热衷刀尖舔蜜的游戏。

这三个扛着枪的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追杀他们呢。

她咽了口唾沫,脊背发颤,想要问什么。

裴京聿瞧见她掌心跌落到雪地里的血滴。

他的眼神变得宛如野兽一样凶凛。

太鲜明了,比凌乱的脚印更具有诱导性。

——再这样躲下去,两人迟早会被找到。

他一贯是个擅长正面迎敌,不死不休的凶徒。

遑论躲藏。

就像契科夫所言,“无需用言语形容月色明亮,只需展示碎玻璃折射出来的凛冽寒光。”

男人把姜嘉茉放下,在断崖边的雪地上。

嶙峋的山石遮掩住她的身影。

裴京聿用冰凉的唇,贴了下她的额头:“呆在这里等我。”

男人抓握着她的肩,怕极她会为他牺牲:“你要是敢出声,替我吸引那些人注意力。”

他身上冷寂的松柏香混着恋人的血。

又腥又烈,惊人地蛊惑。

裴京聿眼睛里黑雾沉沉。

由于担心她出来献身,他乖戾地恫吓道:“姜满,我活着一定把你操.流.产。”

姜嘉茉果然被吓得缩了下脖颈,惶然不安地往树后藏。

她细声嗫嚅道:“我知道你为了我的安全...你总是吓我。”

裴京聿还以为自己真把孱弱的人吓到,微有些兴味地翘起唇角。

下一秒,姜嘉茉半跪着撑起来,义无反顾地含住了他裸.露的喉结。

片刻后,她吸了下小巧鼻尖,微微呢喃道:“是谁说,我不会心疼小孩,他替我心疼?”

裴京聿眼底情绪飓风一样汹涌难平。

他破坏欲极强地盯着她的红唇,水光潋滟,诱惑意味十足。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吻下去。

男人笑着揉了下她的脸,有种两人心照不宣的宠溺。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两名持枪的人在遮掩物的右侧。

裴京聿宛如喋血的罗刹一样,用长刀的刀光反射他们手上的探照灯。

他的骨骼爆发出杀戮的力道,趁着霰.弹长枪无法处理近距离的搏杀。

“哐当——”

男人刀尖蜻蜓点水地刮过地面,挪动翻转,砍落一个人手上的枪。

玉振金声,雪中迸裂的声音,好似那柄被他抚弄着玩儿的桐木琴。

裴京聿看清了孟玟暄家的义敷,鼻青脸肿又满是恨意的脸。

不愧是日式家仆,愚忠孝主的劣等残余。

“啊——”惨叫声灌满耳膜。

裴京聿丝毫不理会那人用日语求饶的恸哭。

他听到这两人牙床发抖的撞击声,像石块击打溪涧。

月色下,他玉石般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异端的美与暴烈。

这么轻易的战斗,就像隔靴搔痒。

他根本没什么快感。

他抬手捅进去。

长刺刀从义敷的肩膀刺穿,径直穿透皮肤和血肉,然后扎破另一个人的脊背。

他们就像修学院离宫桥上,腐朽的木质鹿。

时代更迭,迟早被历史长河湮没。

这些过时的义理,会被更具有权威的上位者,消遣到报废。

“就算我落单,凭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裴京聿胜券在握的笑了一声,狠绝地咬紧齿关:“我没要你们的命,自己回去找孟玟暄领罪。”

周围松香弥漫在月光海里。

裴京聿锋利的英隽,像是一窠危险的青蛇。

片刻,裴京聿猛然意识到什么。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把枪,不要命似地迈开长腿,绕过松木,蜿蜒朝着姜嘉茉跑去。

果然,姜嘉茉眼泪盈盈,颤抖不安地跪坐在断崖上。

她的侧面不远处。

一个男人正用枪指着她的小腹:“裴二,放下枪。”

那一瞬间,持枪的威胁者。

第一次满意地从这个毫无破绽的掌权者的眼瞳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裴京聿的眼瞳,闪过不安,痛苦,惊异。

威胁者满意地笑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孟玟暄的亲弟弟,有合法持枪证的上等国民,孟叙然。”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敌意,但是这位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沈容宴的,一个祸害,我......”

裴京聿根本没兴趣听他自我介绍。

他左手持长刀,随意擦进背后刀鞘里。

男人动作利落,堪称行云流水,使用右手单手“咔哒”枪上了膛。

——还没等孟叙然自我介绍结束。

隔着百米的距离。

裴京聿根本没使用任何瞄准器。

他就这样半眯眼,冲着孟叙然持枪的右手,抬手一枪。

“砰——”

孟叙然掌骨,鲜血淋漓。

裴京聿语气很淡地阐述道:“你无需在我面前彰显,你所谓的正确性。”

他身上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又冲孟叙然的腿骨,补了一枪:“生老病死,从不会因为谁无辜,就不加诸在身上。”

孟叙然尖利地叫嚣着,崩溃道:“那又如何,你居然罔顾人命法纪,开枪打我。”

裴京聿看着崩溃着发抖的孟叙然,扬唇笑了下。

他不冷不热地质问道:“她肚子里的就不是人命了?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裴京聿对危险的警惕心,可谓是立竿见影。

几乎是瞬间。

他就意识到后方不远处,姜嘉茉的身上还有红点。

——他能迅速射击,这帮凶徒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刚才那两个被他捅穿肩膀的人。

此刻,他们正站在松林后。

他们手上还有一把枪。

裴京聿恨自己的轻敌,居然懈怠至此,把武器留给对手。

刚才一瞬间,他似乎满心只剩下她的安危,无心思虑任何。

“砰砰——”

就在子弹从枪眼出去的一瞬间。

他扑过去把孱弱的人,裹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一起从断崖的深雪,滚落下坡。

男人手掌从背后捂住她的小腹,以便护住两个人八周大的小小胎儿。

“扑簌簌。”

他们的衣料,被厚雪碾压得沙沙作响。

裴京聿费劲全身力气,一点儿也不让她接触到冰凉的雪地。

他的全身骨骼被山脊嶙峋的石块,敲击得闷响。

他强忍着疼痛,一点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男人咬紧牙关,只是垂眸吻着她的黑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山崖上万籁俱寂,没有搜寻的声音。

他才解除掉防卫的模式。

男人不顾浑身疼痛,稍有点癫狂地撑起身,眼角发红,把她裹在怀里。

他不顾她微弱的反抗,把人抱在膝盖,手探进去,摸她的腿。

姜嘉茉急恼到要哭出来:“...你干什么,受伤没有,又发情了,混蛋!”

幼贝安稳闭合,边缘有微的濡痕。

裴京聿把人桎梏紧了,缓慢抽出手。

男人就着月色认真观察指腹,发现是他掌骨磨损出的血,并不是她小腹胎儿有恙落红。

裴京聿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他躺在雪地里,没有任何情绪地望向夜空。

半晌,姜嘉茉听到他讲:“我挺想留住你。现在想起来,好像你还是属于别人,更安全些。”

须臾,裴京聿撑起身。

他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讲出口的这句话。

疼痛让他艰涩地闷哼了声:“地图上,这里有一间看林人的小屋,那里更温暖,就在前面不远处。”

一路上,姜嘉茉都在回想他的前一句话。

她心里很乱,脑浆也一团浆糊。

如果非要理出一个是非曲直。

现在,姜嘉茉只能回忆起来。

——裴京聿在危急关头,几乎是本能,癫狂灼热的,叫她“姜满”。

原来,他知道。

她是小满。

两人来到护林人的小屋。

院外,干燥的木柴,在被遮住的空地上。

姜嘉茉抱进来,小小一垛松枝。

裴京聿垂睫在壁炉上摸了摸。

他找到了几段尖端烧焦的小火柴棍。

裴京聿举止沉静,用火药头互相摩擦了几下,有了一丝火星。

男人冷白骨节上全是磨破的血渍。

他用火星,烫卷了几缕枯黄的松叶。

半晌,松叶熬出孤烟,松香四溢。

“噗嗤。”灼热的火亮起来了,他再用枯枝继续煨小火。

“姜嘉茉。过来,把外套脱了,把内衣烤干。”

裴京聿垂眸咳嗽了一声,分开长腿,坐在一旁。

男人眼尾发红,把他的外套搁在地上,让她垫着坐下:“我不看你。”

他冲锋衣敞开,探出手指去拿。

顷刻间,他给她置放了一地的零食。

裴京聿:“营养品和食物,我准备了双份,未雨绸缪,你选点吃。”

——他从来有所准备,不会让她挨饿,饥渴,遇到任何危险。

姜嘉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太懂这个人,平时浪荡肆意,浑话信手捻来。

今天却好像格外沉默,隽冷,情绪低落。

姜嘉茉把鞋脱掉,露出趾间玫红的雪白脚掌。

换作平时,那人一定会捂在怀里,用手摩挲,恶劣地问她,“是不是会犯不见光的病。”

但今天,他好像无心观察她,更别提过来钓她。

姜嘉茉掌心有点发颤。

她落寞地讲:“对不起,是我非要强迫你出来,陪我找黄栗,把你置于危险之中。”

身后传来脚步声。

凛冽的冷檀香汩汩淌下来,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松木味道。

——是那个人的拥抱。

裴京聿半跪在地上,用肘弯侧边,小心翼翼把她搂紧。

即使她内衣扣近在咫尺,细细的一挂,被他指节发力就会弄散。

平时他早就闭眼,津津有味地吮上去。

但是此刻,他就像融掉的火漆,被她封印成循礼的端庄形状。

裴京聿的嗓音低磁清寂。

他跪在地上,吻着她的黑发。

男人一遍遍对她忏悔,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一切的导火索,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把孟玟暄的人逼迫上绝路,诱导他们钓饵放人。

——善良纯挚的她,不会因为和助理感情深厚,要求进入密林寻找,从而遭遇危险。

伊索寓言有天方夜谭。

渔人在海边捕捞,捡到瓶子,打开塞子,里面冒出黑烟,烟雾遮天蔽日,湮没了整个天光。

渔人害怕到极点,瓶中却有神祇。

神祇询问他有什么需求,可以帮渔人实现三个愿望。

就像此刻,裴京聿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被污血浸湿。

他清贵英隽的脸搁在她的肩上。

男人眼角湿红,黑睫在颤。

就像瓶中被束之高阁,一朝奔赴来,为她实现愿望的凶神。

裴京聿摩挲她的脊背,怜惜地一遍遍梳理她的黑发:“你不嫁给我是对的,我真配不上你。”

男人狩猎地凶劲儿被他藏匿起来。

他腕骨的青筋隆起,白皙的皮肤皲裂,像是被打撒了禁欲绅士的外壳。

裴京聿眼圈红着:“我做错了事儿,不求你原谅。我低劣,即使得到你,也根本不会满足。”

姜嘉茉探起白手掌,怜惜地想要碰他额角的伤痂。

裴京聿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你别对我

这个恶人这么温柔,会惹人误会。”

被她触摸后。

他身.体猛地一颤,一下松开她,侧头喘气:“别招我,我今晚不想弄你。”

骨骼的疼痛鲜明灼烫,难以淤解。

裴京聿的肩膀也撞到了石块几次。

他闷哼了一声,估计半边都是青紫。

身侧的人,似乎被他的抗拒,吓到了。

良久,姜嘉茉都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静。

半晌,裴京聿半闭上眼睛,并不做其他设想。

须臾。

裴京聿感觉撑在地上的掌骨,被人柔柔的牵了起来。

姜嘉茉把他的手.指牵在掌心里。

她的手上是一卷清香的圈。

——她用干燥的青绿松叶,编成的小小戒指。

姜嘉茉捂着肚子,半跪在他的衣服上,眼睫颤颤的。

一点一点,摩挲着,给他破皮流血的无名指骨节,套上指环。

裴京聿不着情绪,看着她的眼睛,逼迫性质地问:“这是什么。”

她嗓音很浅,充满治愈,哄他:“这是回应你的戒指。”

姜嘉茉眼睛湿漉漉的:“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都想尝试着理解你。”

她有点柔若无骨地偎着他。

姜嘉茉把脸埋在他掌心,用细嫩的脸颊很轻地蹭他,吻他掌骨的血痕。

半晌,她说,“只要你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为她们披甲上阵。”

裴京聿心脏在颤,瞧着她给他套上的青翠戒指,吐息很沉。

他语气微澜,侧眸不瞧她:“你不是喜欢浪子只在乎你吗?”

姜嘉茉心口一窒。

她垂眼吻他的手指,柔声说:“有的人,我不想他浪的。”

姜嘉茉唇畔有他掌骨的血腥味,无端有了种抗衡的勇气。

她抬头,凑近他,眼瞳里第一次没有怯和慌乱,而是针尖对麦芒的撩拨:“那你呢——”

姜嘉茉和他鼻梁磨蹭,在他的唇畔躲匿,又围绕吐息:“你会让别的女人怀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