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新年快乐。”(1 / 2)

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孩子在成长,大人们也得与时俱进。以前那套哄三岁小孩的把戏,现在用来对付四岁的盛放小朋友可不奏效。

盛放小朋友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又慢悠悠地躺回草坪。

他翘起小短腿,双手枕在后脑勺,这一副看透全家大人心思的小表情,让祝晴一时语塞。

“人家在自己家呢。”祝晴扶正歪倒的小单车,用脚撑稳稳停好,“你让它去哪?”

“那我可管不着。”

就在不久前,盛放小朋友还骑着小三轮,像巡逻警似的在警署楼下一圈又一圈地转,将这辆座驾当成自己最心爱的宝贝。

可如今学不会骑两轮单车,即便祝晴提议要把辅助轮重新装回去,他也坚决不同意。就算是小朋友,也有自己的骄傲。拆掉辅助轮的事,全班都知道了,现在又要装回去,盛家小少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祝晴还想再劝劝这个铁石心肠的小孩。

好好一辆小单车,怎么就这样被打入冷宫了呢?

“它会伤心的。”

“那让它伤心去吧!”

盛放揉了揉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气鼓鼓地说:“我还伤心呢,它摔了我好几次!”

一旁的萍姨看得忍俊不禁。

这舅甥俩,居然能为一辆小单车吵得有来有回。曾经的冷面Madam,和少爷仔相处久了,竟也变得这么孩子气。

“反正我以后再也不骑单车啦!”盛放宝宝一脸的破罐子破摔。

在这一天,小单车被停回车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主人才愿意重新给它一个机会。

……

这个家里虽然只有四个人,每天却都无比热闹。

萍姨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出门采购,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厨房搬,嘴里还念叨着外面的新鲜事。像是超级市场货架换上喜庆的大红色装饰,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贺年曲,就连街市卖肉的猪肉荣都学人家搞促销打折,说是早点卖完,早日回老家过新年。

盛佩蓉的作息非常规律。

每天早餐刚结束,司机年叔就已经在门外等候。她听说盛放给可可买车时反复强调,外甥女绝不能开别人的旧车,必须买新的。可到了她这儿,半山别墅车库里的车随便挑一辆,没有这么多讲究。果然,这个小弟,只偏心他外甥女。

有时候工作没处理完,盛佩蓉总想着像年轻时那样留下来加班,做完再走。可每次刚到六点,手提电话就会准时响起。有时候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小弟奶声稚嫩的催促,有时候则是祝晴的提醒。即便盛佩蓉认为如今的身体允许自己再撑下去,但他们舅甥俩不允许,在他们的联合监督下,加班计划就只能作罢。

毕竟,工作永远做不完,而夜晚家中的亲子时光,才是真正要紧的事。

“亲子时间”是盛放小朋友在家里定下的规矩。

他和大姐是“亲”,晴仔是“子”,两个大人必须陪着家里最宝贝的孩子玩耍。祝晴作为家里辈分最小的那个,早就已经习惯,每次都被堵在客厅,美其名曰是舅舅陪外甥女玩耍,实际上只有放放玩得最起劲。

这样的亲子时光,通常会持续到临睡前。

而到了这时,盛放又会陷入严肃的抉择,是去大姐房间,还是赖在晴仔房间好?不管去哪里,放放小朋友都会拎着他的“熊叔”。那只玩具小熊遭了殃,每天不是被压在小肚子下,就是在夜深人静时被摔倒地板上,偶尔还会被一脚踢到墙角。慢慢地,它变得脏兮兮,甚至有了岁月的痕迹。

“熊叔老了。”盛放忧伤地说。

祝晴盘腿坐在地毯上,手中握着一把剪刀,给饱经风霜的熊叔做美容。

“欢迎光临晴仔和放放的美容院。”盛放的两只小手在肚皮前交叠,“请问今天想要做什么项目?”

有时候盛佩蓉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盛放小朋友不懂的事?他没去过美容院,却对接待员的腔调拿捏得如此精准,就像抽空去哪家美容会所做过兼职。

此时的盛放,是最专业的美容师,用纸巾给“熊叔”盖上被子,又撕了两个小纸片,盖在它的眼睛上。

“现在是眼部放松环节,眼睛也要休息。”盛放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样眼睛不会长皱纹。”

盛佩蓉靠坐在沙发上,含笑看着他们。

她没有见过可可小时候一天天长大的模样。但此时,看着祝晴垂眸仔细给小熊玩偶梳理打结的绒毛,恍惚间,仿佛时光真的在眼前流淌。如果可可小时候在他们身边长大,大概也会像这样,认认真真地玩着过家家的游戏吧。

“我来剪。”盛放跃跃欲试地伸出小手。

“不行。”祝晴把剪刀举高,“你会把‘熊叔’剪坏的。”

盛放小朋友只能瘪着嘴,眼巴巴地看着祝晴小心翼翼地修剪。

“咔嚓——”

客厅都寂静了。

“完了。”祝晴僵坐在原地。

“熊叔”头顶赫然缺了一撮毛,秃头秃脑,看着可怜兮兮。

“太惨咯。”盛放对着小熊幸灾乐祸,“我们晴仔的手只会抓坏人,不会理发型。”

这只小熊玩偶,本来就因为长得像同事让祝晴不忍直视,现在头顶少了一撮毛,更是丑得让人心碎。

祝晴默默放下剪刀,将“熊叔”塞回盛放小朋友怀里。

还是拿远点吧。

“哇!你这个晴仔!”盛放为小熊打抱不平,“剪坏了就丢给我,不负责任。”

“那怎么办?”祝晴收好剪刀,理直气壮道,“再剪就成光头了。”

盛放捂住“熊叔”的耳朵:“不听不听,晴仔吓唬你的。”

他咬着小米牙:“无情的madam!”

……

盛放小朋友的假期生活正式开始了。

儿童房门上贴着一张精心制作的日程表,那是盛佩蓉为他制定的假期计划。即便是放假也不能撒欢玩,像是什么“光阴宝贵,不能虚度”这样的话,都是大姐常唠叨的,他倒着都能背。

对于这样的日程表,盛放小朋友完全选择无视。如今每当进门时,他就会闭上眼睛,小手摸着路前行。只要看不见,日程就追不上他。

盛佩蓉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抽出时间将小孩压在书桌前。

她的小弟,怎么能“不学无术”?

祝晴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警署,新年临近,就连警署里都多了几分年味。

莫sir布置的任务,是整理旧案卷。这些案卷被排开在工位上,她看得格外认真,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满重点。

周四下午,莫振邦端着一杯特浓咖啡从外面回来。

熟悉他的下属们立刻交换了个眼神,只有在心情极度焦灼时,阿头才会喝这么苦的咖啡。

“我听人家说,今天好像出督察试结果。”

“是结果出来了吗?”

“莫sir,怎么样?过了吗?”

下属们迅速围了上来。

莫振邦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怎么可能?”小孙第一个跳起来,“上次面试不是很顺利吗?论资历、论破案率,我们阿头哪样不够格?”

“没道理,就连翁sir都说十拿九稳。”

“笔试都过了,没理由到了面试反而不行吧……”

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听我说,莫sir肯定是演的。”曾咏珊说,“这么老套的剧情,现在连TVB都不拍啦!”

“肯定通过了。”

“请客请客!莫sir请客!”

办公室里热闹了一阵,起哄声却越来越小。

莫振邦又喝了一口咖啡,低下头。

“不是吧?真没过吗?”

“临门一脚被刷下来?阿头,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莫振邦的嘴角往下撇,五官皱起来,这张脸看起来比苦瓜还要苦。

祝晴默默地给他递上一盒方糖:“莫sir,要不要加点糖?”

莫振邦拣了两块方糖丢进咖啡杯,糖块缓慢地融化开来。

“上头可能觉得我还不够格。”莫振邦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会调个新督察过来——”

话音未落,翁兆麟推门而入:“升职了准备请我们吃什么?要挑最贵的,大家别为‘莫督察’省钱。”

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空气凝固片刻,继而爆发出狂欢。

祝晴将方糖盒子重新盖好,嘀咕着,莫sir就算是去了诈骗团伙,也是能当阿头的。

“我就知道!”徐家乐一个箭步冲上去,作势要往他背上跳。

曾咏珊的脊背越挺越直,兴奋地问旁边的黎叔:“黎叔,我最近眼力怎么样?”

“阿头!要不要转行去拍戏?艺员训练班都不用参加,你这演技……”

“这么老的桥段,演的像真的一样!”

“请客!我要吃尖沙咀最贵的那间日料!”

翁兆麟笑道:“是不是见者有份?到时候我带我太太一起去。”

“喂喂喂——”莫振邦求饶,“你们这是要吃到我破产啊!”

同事们闹腾起来,难得连翁兆麟都没有制止,站在一旁发笑。

窗外冬日阳光照进来,将每个人的笑容都染得更加灿烂,这个新年,注定会是温暖的。

……

下班时分,CID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盛放的可爱小脸探进来。

外甥女比庙街的黄姑婆还会算,就像早就料到他会来,专门给他留了一块蛋挞。

兆麟好像也算到了,神秘兮兮地将他招呼到办公室,同样从蛋挞盒里拿出一块热乎乎的蛋挞。

“阿John,你和晴仔对我最好啦!”

这个小孩的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翁兆麟摆摆手让他少来这套,嘴角却完全不受控制地上扬,自己什么时候都能和他外甥女并列了?

果然,付出还是有回报的。

全体B组警员准时收工,下楼往露天车库走的路上,盛放一手一个蛋挞,吃得满脸酥皮。

同事们搭祝晴的顺风车回家也成了习惯,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说笑,正巧遇见法医科的阿Ben。

阿Ben原本是程星朗那组的,自从叶医生被调回与CID合作后,B组警员们很久没见到他了。寒暄中,阿Ben一脸羡慕,他最向往CID有这么多年轻同事。从前至少还有程星朗陪他吃饭,如今就剩他孤零零一个,法医科的人不是聊双胞胎小孩,就是尿片奶粉,完全插不上话。

“之前你们法医科不是还整天一起happyhour吗?”

“都调走了,安仔去了医管局,肥文调去政府化验所……现在整个法医科,都是拖家带口的,我整天坐在x餐厅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马上报名黄竹坑警校还来得及。”曾咏珊打趣道,“捱足三十六周训练,就能来CID和我们当同事。”

“算了吧。”豪仔毫不留情地拆台,“就他那体能,过不了关。”

“对了,程医生那边怎么样?”徐家乐问道。

“转眼都四个月了。”阿Ben说道,“其实这次是那边的导师特意邀请的,那位教授和我们法医科合作多年,前两天和Dr.Chan通电话,还夸星朗表现出色。开会的时候,我们Dr.Chan也说,这小子在哪里都吃得开——”

阿Ben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祝晴一眼。

程星朗赴美前,铁树才刚开花,这半年没法联系,什么花都该谢了。

“那就是还有两个月就回来了?”曾咏珊问。

盛放小朋友掐指一算:“春天就回来啦!”

回程的路上,话题不知不觉转到程星朗身上。

豪仔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黎叔提过,以前每年除夕,程医生都是一个人在家做团年饭。现在在国外,反倒不用感受节日里的孤单了……”

祝晴想起十七年前的那起惨案。

刚听说这个案子时,她和程星朗还不熟悉。黎叔说起程医生的法医办公室里有张折叠床,他很少回家。但原来每到新年,他还是会回去,独自准备一切,独自吃完团年饭,仿佛家人们还在身边。

时间在谈笑间流逝。

回到家时,萍姨张罗着除旧的习俗,和帮工们里里外外打扫着这个家。

她拿着抹布,刚要爬上爬下擦玻璃,就被盛放小朋友和祝晴一把拉住。

萍姨现在升职成了管家,负责指挥就好,不用亲自动手。

祝晴说完,递给盛放一把儿童尺寸的小扫把:“你去收拾儿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