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坠入黑暗……(2 / 2)

盛放猛地转身,眼睛瞪得圆溜溜,像是小弹簧一般蹦起来:“好耶!”

“不过只能玩二十分钟。”

“晴仔,明天早上游园会,下午放假哦!”

“你是不是忘记了?”

“谁说的?”祝晴面不改色,假装没有忘记,“反正没有十点还在‘熬夜’的小孩。”

现在不管外甥女说什么,放放都会听。

他是一只乖巧的小绵羊,脑袋听话地点着,拉着祝晴的手放在鼠标上。

那些游戏规则,萍姨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祝晴一听就明白。

“你选的角色叫莎拉公主。”盛放一本正经地介绍。

这个戴着皇冠的角色,刁蛮任性又随心所欲,她叫莎拉公主。

随着游戏进行,祝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这是什么?”她指着突然跳出的卡牌界面。

“机会和命运卡。”盛放兴奋地指挥,“点这里抽卡!”

祝晴点击鼠标。

她抽到的卡翻转开来——

萍姨凑近念道:“遇到船夫老友,免费载你一程,前进三格。”

她笑道:“手气真好!”

“哗啦啦”的划船特效音做得逼真。

一、二、三……三格落定,她挑选的角色停下。

祝晴紧盯着屏幕,突然瞪大眼睛:“是渡轮!”

盛放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触发晴仔喊自己去睡觉的“机关”。

此时她突然惊呼,吓得少爷仔一哆嗦。

“干嘛啦!”

下一秒,他的小脸就被祝晴双手捧住。

“谢谢放放!帮大忙了!”

电脑前的身影“咻”一下消失,还没等盛放反应过来,祝晴已经旋风般冲去打电话。

崽崽像个小大人,对着萍姨耸了耸肩:“查案又走火入魔。”

客厅里传来祝晴激动的声音。

“莫sir,是私人渡轮!”

“游一康完全可以从西环码头搭渔船到中环,步行回酒吧只要三分钟!”

房间里,少爷仔单手托腮,继续玩游戏。

放放小朋友嘴角翘得高高,脸上写满骄傲。

他的外甥女,肯定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人吧!

……

晨光透进窗子,波波坐在地板上摆弄玩具。

家里有小孩,就算整理得再勤快,还是看着乱糟糟的。游一康将儿子从沙发底下揪出来时,又好气又好笑,掸了掸他身上的灰。

“爸爸——”波波小手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游一康眼神一紧,迅速弯腰抽走,塞进自己的口袋。

他语气生硬:“下次不要再爬到沙发底下了。”

他的太太温秋端着刚冲泡好的牛奶,从厨房走出来。

“爸、妈,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敏敏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总闷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游父和游母坐在餐桌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女儿常坐的位置。

恍惚间觉得,女儿好像还坐在那里吃着饭。她总是安静,吃饭时很少夹菜,作为爷爷奶奶,他们忙着照顾闹腾的波波,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怎么就自杀了……”游母喃喃道,“还要嫁祸给你哥哥……”

这些日子,父母总是这样。

游一康已经习惯,低声嘱咐妻子照看着点,整理领带,拿起公文包:“我去上班了。”

他打开门,突然愣住。

身后游母强打起精神,说道:“柚子叶还没准备好,等你下班回来再祛晦气。”

游一康已经听不见母亲说了些什么。

三名警察堵在门口,举起证件。

“游一康先生,现在怀疑你与一宗谋杀案有关。”

“你有权保持沉默——”

游一康心跳如雷,冷汗浸湿后背。

他强装镇定地扯了扯嘴角:“又是这样,查不出真凶,就随便抓人定罪?”

“周二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警方打断他的话,“你在西环码头搭乘私人渔船逃离现场。”

“船主已经指认你了。”黎叔向前逼近一步,“请配合调查。”

游母踉跄着冲过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儿子的衣袖。

“不是说敏敏是自杀的吗?上次还说她自杀嫁祸给一康!”

“你们不要冤枉好人,我儿子最疼他妹妹。一康,你快解释啊!”

话未说完,波波突然拽住父亲的西装下摆。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孩子从游一康口袋里揪出那张皱巴巴的纸。

他学着爸爸的刚才样子,将纸张狠狠捏皱,拧着眉头,又赌气般再揉了一次。

温秋弯腰拾起纸团,展开的瞬间,脸色顿时煞白。

那是大伯寄来的信。

之前游敏敏在书房里翻找的,就是这封信。阴差阳错间,它被波波塞进玩具桶,又滚落至沙发底下。

“一康。”温秋声音发抖,“到底怎么回事?你和阿sir说清楚。”

游一康低下头。

朝夕相处的家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异常?房间里静得可怕,游父游母像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

他们总说儿子最疼妹妹,总说自己从不偏心,总说敏敏性格阴暗……

就好像,他们已经付出了一切,只是她不领情。

哥哥对妹妹非常好,是妹妹总是将他推开,性格别扭地指责哥哥的不是。作为父母,他们是这样说的,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仿佛所有的过错都在那个不懂感恩的女儿身上。

当得知游敏敏设计“陷害”哥哥,他们甚至并不意外。毕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理扭曲,一直误解他的哥哥。

然而讽刺的是,到了最后,妹妹的猜疑竟不是“误解”。

游一康真的杀死了游敏敏。

一声脆响,两位老人亲眼看见警方给自己的儿子戴上手铐。

手铐锁死游一康的手腕。

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的沟壑流下,游母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波波吓得钻进母亲怀里,尖锐的哭声在这间出租屋里回荡。

……

审讯室里,灯光刺眼地亮着。

游一康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紧紧铐住。

他盯着这副手铐,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因过于使劲,指节泛白。

黎叔敲了敲桌面:“交代犯罪经过吧。”

警方想过,也许游一康没有这么轻易认罪。他应该还会给自己找说辞狡辩,毕竟这个狡猾的嫌疑人,之前几次和警察打交道时,都没有露出破绽。

出乎意料的是,漫长的沉默后,游一康开口,声音沙哑。

“我求过她的。”

游一康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双目无神,像是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结婚后才知道,原来生活这么难。我和我太太为了房子的事,吵过无数次,爸妈住在身边,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我太太强调过,这是她的底线,可如果连自己的窝都没有,她不能接受。”

“你太太婚前不知道你没房?”

“当时她没想到,和我父母、妹妹住在一起,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她们经常闹不愉快,我太太心直口快,敏敏又总是——她们没办法好好相处。”

“我们搬出去后,又照顾不好孩子,所以爸妈也搬过来了。其实相当于……我们把房子让给了敏敏。”

“我也在考虑解决问题的方法,本来打算让敏敏出去租房子住。结果没想到,爷爷去世了,给她留下一套房子。”

游一康再次强调:“我真的求过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说,她一个女孩子,要房子做什么?”

“我知道,她觉得爸妈偏心。但那是爸妈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我对她难道不够好吗?”

游一康的视线垂下去。

那天,他跑遍整座城市,就为了买妹妹儿时最喜欢的白糖糕。他买到了,欢天喜地送到唱片行,换来的却是更激烈的争吵。

游一康忘记他们争执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游敏敏站在风里。

是寒冷的冬天,凛冽的风将她的控诉刮得支离破碎,她重复着,什么都是哥哥的了,现在连房子都要抢走吗?

“敏敏从小就不会争……”

“我什么都可以给她,但是那套房子,我太需要了。”

黎叔打断他的回忆:“是预谋杀人?”

游一康摇头。

那晚和陈总谈崩后,他独自买醉。

一整包烟都被游一康抽完,他出门去买,告诉服务生,先不要收拾自己的桌子,他还会回来的。

但出了酒吧的门,初秋的凉风将他吹得一激灵。游一康彻底惊醒过来,喝闷酒没有用,他必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其实他收入不低,只要不买房子,足够用了。

只要解决房子的问题,他就可以轻松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一个人在兰桂坊走,看见一辆巴士,是去西环的。”

警方查过当晚那个时段所有经过兰桂坊的巴士,但是司机和乘客都对游一康毫无印象。

巴士司机每天载这么多乘客,而车厢内的乘客则都是昏昏欲睡,没有人会特别留意某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我和妹妹不止一次因为这件事闹矛盾。”

“敏敏连话都说不清楚,生气也只知道闷在心里……除了那次,她在我房间里找大伯的信,没有找到,所有人都指责她疑神疑鬼。他们说,我怎么可能在私底下和大伯联系?”

“我回西环老房子,是想再和敏敏好好谈一谈。尾角街的房子,她可以一直住着,随便住到什么时候,我都没有意见。就算是将来嫁人,她还是可以随时回来住,只要爸妈不介意,我和温秋都不会说什么的。”

“但是爷爷的房子,必须给我。”

游一康说,为这套房子,游敏敏拒绝了他很多次。

其实他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然而当房门打开,他往屋里走。

忽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挣扎的、呛水的声音。

他的动作越来越轻。

后来——

游一康闭*上眼睛:“我想,就这样吧。她死了,对我们大家都好。”

审讯室里安静了几秒。

“后悔吗?”曾咏珊问。

游一康的肩膀微微塌陷,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为了一套房子,杀死妹妹,真的值得吗?

直到警察告诉他,游敏敏自杀前布置了现场,甚至试图嫁祸给他——

他的自责终于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

他不再愧疚了。

毕竟,游敏敏也希望他死,不是吗?只不过是他快了一步而已。

审讯室里,游一康颓然地低下头。

“她就没错吗?”他说,“她肯定是有问题的……”

曾咏珊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杀人。”

祝晴站在单面玻璃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人死不能复生,她并不在意凶手是否忏悔,只想知道,这一年时间里,游敏敏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状态越来越糟?为什么她越来越沉默?

甚至最后,她为什么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让那个女孩一点点坠入黑暗?

“祝晴。”梁奇凯走进观察室。

梁sir告诉她,盛放小朋友拎来一个保温桶。

他在幼稚园游园会的茶果时间亲手做了糖水,大方地请全体同事们喝。

“放放来了?”

梁sir:“现在又走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听说去了法医室。”

……

盛放小朋友不仅请CID探员们喝糖水,他还记得,给法医科和鉴证科的同僚们也送一份。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带的糖水不够多,保温壶里倒出最后一份,里面空空,不能再去其他办公室串门了。

少爷仔认识油麻地警署这么多同事,唯独程星朗懂得享受。

他的办公椅最舒服,崽崽坐在上面,小短腿悠闲地摇晃着。

程医生在忙,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随手搁在办公桌上。

盛放小朋友探头:“这是什么?”

“香江医师协会十周年研讨会。”程星朗说,“有意愿参加的,填登记表。”

这是一份跨领域的医学专业联谊活动名单,由香江各大医院的医师参与——

如法医、心理医生、外科医生等等,定期举办学术交流。

表格上分门别类,阿Ben为了让程医生陪自己一起去,还特意在表格上分门别类,用钢笔在他的校友分组里打钩。

盛放小朋友凑过去看,发现阿Ben在做记号。

宝宝歪头:“这个号码——”

“咚咚”两声,祝晴敲过门后,将虚掩的办公室门推开。

“程医生,盛放在吗?”

“联谊会嘛。”办公室里,阿Ben嬉皮笑脸,拖长了音,“单身医生多得是。”

程星朗淡淡扫他一眼:“别拉我凑数。”

“他在。”话音落下,程医生指了一下盛放。

祝晴进了办公室,见小朋友还在研究那张报名单。

“你有兴趣?”阿Ben朝着他挤眼睛,“叔叔带你去啊。”

少爷仔大概天生和阿Ben八字不合,听他说无聊的话时完全不想理会。

他盯着名单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晴仔,我在家里的纸上见过这个号码。”

就在昨晚,祝晴将死者游敏敏的通讯记录单丢在茶几上。

放放回来时,看见这张名单。

虽然原剧情说,放放小朋友是个小天才。

但是……

祝晴:“一长串号码,都是数字,怎么可能一眼就记住?”

盛放摇头,小奶音坚定:“这个号码和可可的生日很像。”

祝晴怔了一下。

她没有生日。

但“可可”有生日,盛放查了很久,还让萍姨打听,而后将这个日期牢牢记在心间。

等到时候,他要给外甥女过生日的。

小天才宝宝的思路很有条理——

“这个号码后四位,和你的生日一样。”

一共八位数字的寻呼机号码,和祝晴的生日日期一样,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不信你看嘛!”盛放踮起脚尖,将医师协会的名单递给她。

祝晴为盛放小朋友默默记住自己的生日而鼻酸,余光扫过名单。

她视线顿住,微微蹙眉。

警方曾彻查游敏敏生前一个月的所有通话记录,逐条核对号码。

但是,并非所有号码都实名登记,有的无法确认记住身份,无从追踪。

一些仅有一次短暂交集的通话记录,因为和游敏敏死亡时间相隔甚远,警方不会深究。

而现在,在盛放的提醒下,祝晴锁定机主姓名。

“是他?”她接过这张十周年研讨会的名单。

许明远——

游敏敏的心理医生。

他曾用自己的私人号码,拨通了死者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