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条沉甸甸的,上面还写着吉祥话,只不过他不认得这么多字。
“万寿无疆啦!”盛放说,“这都不认识。”
金宝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盛家小少爷摆摆手:“这个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放放。”小椰丝挤到两个人中间,“你该不会也不懂吧?”
盛放回答不了小椰丝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人非常不体面!
“你先收着。”金宝将金条往前推,客气地说,“这是我请你当英文教师的费用。”
盛放一只手接过金条,有点重,连手腕都被压得沉下去。
于是就换成用两只手捧着。
书包在储物柜里,他收学费收得心安理得,转身大摇大摆,准备放进书包里。
恰好在此刻,纪老师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转眼间,三个小萝卜头已经在老师跟前排排坐好。
他们小小声交换着情报。
“老师要批评我们。”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纪老师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三个小不点,半大不小的年纪,看起来都是机灵鬼,但到讲道理的时候,又感觉他们懵懵懂懂。
“这是贵重物品,没有经过爹地妈咪或家里其他大人的同意,不要带到学校。”纪老师板着脸。
金宝诚恳地摇头:“这个我们家很多,不贵重的。”
“老师,你要吗?”
“……老师不要。”
纪老师揉着太阳穴,转向盛放:“贵重物品不该塞书包,得随身……”
她终究没有说出“不能收贵重礼物”这句话。
这位小少爷的资料卡上写了,人家是珠宝大亨家里的小孩,盛家出事,但盛氏却没有倒,仍旧有专业人员为他们打理。如果自己说,别收贵重礼物——恐怕他也是要反驳的。
“老师,太重了,不能放在裤子口袋里。”盛放打断她。
金宝一本正经地补充:“裤子都会掉下来呢。”
盛家小少爷闻言翻了个白眼。
这个金宝一点都不文明。
纪老师叹气,继续严肃地看向小椰丝:“小椰丝,至于你——”
椰丝宝宝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她:“老师,我是路过的。”
“先别哭!”
小椰丝的眼眶里泛着泪光,见老师这么一说,挤了挤眼睛。
她的睫毛忽闪一下,“啪嗒”一声,豆大的泪珠砸在地板上。
“哦——”盛放拖着长音,眯起眼睛瞧瞧纪老师。
金宝有样学样:“哦!”
纪老师的额角沁出细汗。
他们的队伍怎么愈发壮大了?
……
祝晴继续跟着游爷爷的线索深挖。
“查到了,爷爷给游敏敏留了套房产。”
“这么长时间没有过户,是因为手续卡住了。虽然爷爷的遗嘱指定将这套房子留给游敏敏,但是大伯作为第一顺序继承人,必须提供放弃继承的书面声明,只要他不表态,流程就进行不下去,否则无法单独过户。”
“大伯并不是存心刁难。只是他们举家移民后联络不方便,专程回来签字或者邮寄公证文件太周折了,才一直拖到现在。”
曾咏珊翻阅游敏敏的档案。
因房产始终登记在老人名下,警方先前没有留意这一点。
“大伯本来就愿意签署放弃继承的书面声明,游敏敏的父亲也不会和子女争产。”祝晴抬眼,“换句话说,如果游敏敏不在了,这套房子自然归她哥哥游一康所有。”
昨天准备结案时,祝晴站在心理诊所门口,心中有解不开的疑点。
一开始,怀疑死者自杀的是她,但当将游敏敏的死因归于“自杀”结论,她却又觉得,有太多问题没有得到合理的解答。
游一康将自己包装成无辜兄长,是他声称,妹妹很可能患有被害妄想症。
也正是因为这样,游敏敏翻查他书房的行为才显得合理……一个疑神疑鬼的女孩,不管在哥哥家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但实际上,游敏敏服用的始终是抗抑郁的药物,她根本就没有被害妄想症。
那么,她为什么要无端去翻哥哥的信件和收据?
此时,曾咏珊和祝晴坐在铜锣湾街口的茶x餐厅。
“当时,游敏敏躲在哥哥书房翻看他的隐私,被严厉斥责。就是这个原因,他们爆发激烈的争吵,游敏敏甚至在日记本里留下极端指控,说哥哥想杀死她。”曾咏珊沉吟许久,“照游一康和他们父母所说,只是兄妹之间的争执,可是游敏敏翻查书房的动机,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场争执最终被定性为——
“敏敏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如果死者本来并没有异常,是她大哥刻意将她塑造成疯癫的形象——
“游一康私下与大伯保持联络。”祝晴指尖轻叩桌面,“也许书房里,藏着请求大伯延期回国的信件。哥哥一直在刻意拖延过户,游敏敏发现这一点,才会情绪崩溃。”
如果推断成立,这就是游一康充分的杀人动机。
毕竟涉及房产,与巨大利益相关。
按地段估算,游爷爷遗留的房产价值不菲。
游一康至今还是租房住,如果能得到爷爷留下的那套房,不管是变现还是自己住,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另外,浴桶里的冰块,是为了推迟死亡时间。”
“发现死者尸体那天,游一康直到凌晨一点才露面,和这个有关吗?”
也许放置冰块拖延死亡时间,是因为当时,游一康根本不知道游敏敏提前给电台打过电话。
他不清楚妹妹的自杀计划,原以为警方会在深夜或者次日才发现尸体。
结果没想到,电台灵异节目将事件发酵,也就使得往浴桶里放置冰块的拖延计谋变得毫无意义。
其实就算兰桂坊酒吧的老板和服务生能证明他深夜买醉,也没有用。
他们无法提供游一康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案发时段,游一康在哪里?
或者换一个说法——
祝晴沉声道:“怎么样才能证明,在当晚十点至十一点之间,他出现在西环尾角街十七号?”
……
盛放小朋友逐渐在幼稚园混得如鱼得水。
入学才一周而已,他就收了两个“小弟”。
少爷仔认定椰丝和金宝是自己的跟班,对此很得意。而椰丝却觉得,另外两个人才是自己的小尾巴。至于金宝这个憨厚宝宝,虽然比他们要年长几个月,但却乐意当小弟,交到朋友就好。
如今班级里,放放宝宝和椰丝宝宝正展开“霸主”之争。他们都想当大佬,扩大势力范围,这个游戏,让盛放对上幼稚园愈发热衷。
放学时,萍姨照例在楼下等候少爷仔。
这会儿他们进门,看见玄关的鞋子,小不点立即欢呼着冲进客厅。
“晴仔今天好早回来!”
祝晴正对着白板苦思冥想,一筹莫镇。
盛放挨着她坐下,顺手抓起茶几上的文件。
“这是什么?”
纸张上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号码。
这是游敏敏生前一个月的传呼机通讯清单。
警方调取的记录显示,死者与任何人联系都不频繁。即便是与吹水辉“交往”期间,他们也不太通电话。大多数时候,是游敏敏在唱片行里等着他过来,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时,她则直接拿着钥匙去谢栋辉家里找他。
同僚们已经调转思路,转而排查唱片行纠纷。其实那是非常小的矛盾,阿柔给客人留的唱片,被游敏敏卖给了别人……当时死者和那位客人产生口角,仅此而已。
但再微不足道的细节,也可能破案的关键。
如今只剩祝晴和曾咏珊仍紧盯着游一康。
游一康已经恢复正常的生活,每日往返于公司和家庭之间。
祝晴不确定自己是否在钻牛角尖,但那些未解的疑团,或许只有死者的哥哥能解答。
祝晴重新擦干净白板,在上面写上两个字——
客户。
“怎么样才能联系上当天和游一康见面的客户?”她喃喃自语。
“客户怎么啦?”放放盘着小短腿追问。
“他在国外。”
盛放比划着打电话的手势:“打国际长途啊!”
“没有人接听。”
直到现在,警方还是联系不上那位客户。
祝晴继续梳理游一康的不在场证明。
肯定还有突破口。
那个客户不可能人间蒸发,如果他能证明自己在周二晚上十点前已经结束与游一康的会面……
“发邮件啊!”盛放说。
话音落下,小富翁打了个响指。
他们家该买电脑了。
晴仔要查案,小舅舅要给她安排好所有后勤工作啊!
……
少爷仔默默记在心头。
明天放学一定要去电器城,给晴仔选购一台配置会飞的电脑。
外甥女不知道小舅舅一拍小短腿又想出什么主意。
此时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白板,指尖在茶几上摊开的香江地图上游走。
从兰桂坊到西环角街,车程少说二十分钟。
如果凶手是游一康,当时他绝对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步行上。
游一康没有私家车,平时上下班习惯搭乘地铁。
从兰桂坊到西环角街,他会选择乘坐什么交通工具?
“计程车?”她皱眉。
盛放小朋友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外甥女坐在白板前,从天亮到天黑。
碎碎念的晴仔,查案查到快要走火入魔。
“不如查的士公司喽。”盛放说着,帮她在交通工具上打了一个醒目的红色圈圈,“总*好过在家里等着。”
萍姨常说红色兆头好,红红火火,万事顺遂。
此时红圈刚落笔,晴仔的手提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果然是大吉大利,鸿运当头!
少爷仔跳起来:“程医生!”
……
盛放小朋友念叨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这一刻。
宝宝心愿成真,程医生要来接他出去兜风!
盛放冲到玄关,坐在穿鞋凳上给自己穿鞋。
严格来说,祝晴和程星朗交情尚浅。
她实在不放心将小舅舅托付给他,只能全程作陪。
“少爷仔,外面风大,记得加件外套!”
舅甥俩出门前,萍姨赶紧送来一件衣服。
黑色冲锋衣防风利落,崽崽将拉链拉到最高,抵住肉乎乎的小下巴。
结果刚下楼就发现,他跟程医生撞衫。
“好威风的机车!”
这不是交警部的公务电单车,按照规定,交警队的车不得外借。
程星朗开的是私人珍藏,流线型车身锃亮夺目。
“头盔。”程星朗递来个迷你版头盔。
他居然还特地备了儿童尺寸。
祝晴上前帮放放戴正:“这个怎么扣?”
程医生长腿支地,车身微斜,俯身替小朋友调整系带。
小不点兴奋地爬上后座,手脚并用抱紧紧。
“Madam呢?”程星朗转头问。
祝晴晃了晃车钥匙:“我开车跟着。”
话音未落,她看一眼后座的小舅舅。
这孩子的眼睛亮晶晶,嘴巴里的每一颗小米牙都要露出来了。
祝晴还要补充什么,就听程星朗先开口。
“放心,车技到家。”
盛放一把环住他的腰:“出发!”
这一趟行程,盛家小少爷期待了好久。
他们穿过霓虹大街,祝晴则驾着越野车,降下车窗,不紧不慢地跟着。
夜风拂过她的面颊,扬起几缕发丝。
电台流淌着怀旧金曲的旋律,她虚扶方向盘,在红灯前停下。
程医生的机车恰好停在她边上。
车子恰好经过兰桂坊路口,祝晴目光扫过小巴站牌。
“通宵巴士路线固定,你说案发当天,有没有从兰桂坊直达西环角街的班次?”
程星朗笑道:“Madam兜风都在查案?”
“谁要兜风?”祝晴直视前方,“我在执行公务。”
绿灯亮起,引擎轰鸣。
越野车尚未启动,灵活的机车已经率先冲出去。
“哇——”盛放像小小树袋熊,抱紧程医生的腰,“再快一点!”
但是程医生放慢了车速。
安全第一,他说。
兰桂坊与中环本就相邻,机车拐过中环路口时,祝晴突然靠边停车。
程星朗也随之刹住。
“怎么啦?”
程星朗:“你外甥女又在查案。”
少爷仔摆摆手:“职业病啦。”
祝晴望着心理诊所的门牌。
很长一段时间,游敏敏每周在此接受治疗,用的是爷爷偷偷塞给她的钱。爷爷总劝她要多多疼惜自己,她便乖乖听他的嘱咐。直到临终前两周,却突然中断治疗——是因为仅剩的积蓄都被吹水辉骗光了吗?
她再也负担不起高昂的诊金了吗?
程星朗顺着祝晴的视线望向街对面——
许明远心理诊所。
“搬来这边了?”
祝晴侧目:“认识?”
“和他们的医师同校毕业。”程星朗说,“打过交道。”
许多年前的记忆翻涌。
当时,程星朗尝试接受催眠治疗。
最终并没有成功。
“走呀。”盛放扭过头,委委屈屈地看着晴仔,“madam。”
这一趟旅程,也不知道是放放和程医生陪着祝晴查案,还是祝晴陪着他们游车河。
车子终于再次发动。
祝晴透过车窗,望着这辆机车流线型的剪影。
难怪盛放小朋友开心到飞起,就连她都不禁心动。
开车好像确实没有骑机车方便。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已经忘记日以继夜考驾驶执照的辛苦,现在居然想要尝试新玩意儿。
程星朗侧脸轮廓被街灯雕刻出明暗交错的棱角。
他唇角扬起:“准备好了?”
“啊?”盛放还没反应过来,机车已经驶入隧道。
流光溢彩的隧道灯光掠过。
后座崽崽突然摊开短短的小胳膊:“啊啊啊——”
夜风灌了满嘴。
盛放小朋友在吃风,腮帮子鼓鼓,吃饱啦!
前座的程星朗忽然笑了。
他微微扬起脸,任凭风将额前碎发吹乱,也跟着喊。
祝晴看着此刻的他们,悄悄弯了弯嘴角。
一个不像原剧情里的小天才。
另一个不像停尸间里能精准辨识皮下出血的法医。
“晴仔!”盛放转身用手圈成小喇叭,“你也吃风!”
“吃点吧!”
程医生继续:“啊——”
放放也继续:“啊——”
祝晴默默升起了车窗。
“喂,你说酷不酷?”少爷仔习以为常地探着小脑袋,“四大天王该给我们晴仔留个位置。”
她当老五。
宝宝的小奶音一字一顿,回音飘散在隧道:“好、有、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