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CID办公室里还飘着萍姨老鸽汤的浓郁香气,众人捧着汤碗讨论案子。
转眼间案情突变,莫振邦已经快速分配任务,
祝晴、曾咏珊和梁奇凯去医院和林汀潮家。他带着小孙和豪仔查年来林汀潮的医疗记录、重大经历和求学轨迹。剩下的人留守,梳理时间线。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警员们迅速放下汤碗,抓起林汀潮的旧照、邝小燕的拼图画像以及其他相关资料,冲出办公室。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甚至萍姨都在收拾碗筷准备回家,就只有放放小朋友在状况外呆了几分钟。
终于,放sir也成功破案——
晴仔送他去上不感兴趣的兴趣班,幕后黑手是萍姨!
身后传来盛家小少爷奶声奶气的兴师问罪,而后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经过技术科时,祝晴的余光扫到姚志勇的身影。
他正瘫在转椅上,瘦削的身躯裹在衬衫里。为了邝小燕的拼图画像,姚志勇用了整整三个小时,怎么拼都不对劲,本来想敷衍过去,谁知道那些阿sir们比什么都精,在他想蒙混过关的时候,重重拍一下桌子,吓得他直接清醒。
无论如何,终于完成画像,姚志勇活动自己的肩膀和脖子,转身准备起身。
“喂。”祝晴突然折返,将林汀潮的旧照拍在他桌上。
“见过这女孩吗?”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芭蕾舞裙,姿态优美。
姚志勇定睛看:“这是谁?”
“有没有见过她和邝小燕在一起?”
姚志勇眯眼凑近,突然嗤笑:“Madam玩我啊?这个一看就是千金小姐,怎么会和邝小燕混在一起?”
他指尖戳着照片:“物以类聚懂不懂?山鸡还想攀凤凰——”
“所以是没见过?”祝晴冷清打断。
姚志勇耸肩:“不过她比邝小燕正点多了。”
他油腻的目光在照片上流连。
祝晴一把抽回照片。
几个人走出很远,才听见身后传来姚志勇的嘀咕——
“凶什么凶,小心我投诉你。”
走廊里,徐家乐模仿姚志勇的腔调:“‘邝小燕还以为自己是白天鹅?’呸!他自己都在麻将馆输到裤子穿窿。”
曾咏珊气愤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徐家乐撇嘴:“你都没看见他刚才是什么嘴脸,讽刺邝小燕‘什么货色’……还说他爸妈也看不上她。”
“他自己又是什么货色?”曾咏珊咬牙道,“尖嘴猴腮,还没个正当事情做,从早到晚泡在麻将馆,别说邝小燕心比天高了,就是要求再低,也不可能看上他!”
一共三辆公务车同时出发。
“别理这种烂人。”梁奇凯打开车门前笑了一下,刚要去驾驶位,想起上次祝晴的嫌弃,回头将车钥匙递给她,“你来开吧。”
曾咏珊和梁sir一起坐到后排位置。
祝晴有手提电话,联络起来要方便许多,因此在收到林汀潮的最新地址前,他们先去一趟医院。
这个时间点,医院里弥漫着米粥、饭菜混杂的气味。即便病人的饮食再清淡,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沉闷的、略带消毒水气味的食物气息。
荣子美正坐在母亲床头,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梁奇凯低声道:“照顾中风病人很辛苦,光是喂饭这种小事,就得花上大把时间。”
站在病房门口的护士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照顾病人和照顾小孩完全是两回事。小孩子再怎么闹,至少会笑会撒娇,让人心里软软的。可照顾病人……时间久了,只会让人越来越疲惫。”
“但荣小姐很孝顺。”护士长补充道,“自从她母亲住院,荣小姐除了上班,就是来医院陪护。最近听说她丢了超市的工作,干脆全天守在这里。”
她叹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她的情况,以前有工作时,医药费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更是难上加难。我也帮她留意过同病房的看护工作,可惜暂时没有合适的。”
“看得出来,她很辛苦,脸色越来越差。”
护士长一脸感慨地望着荣子美。
她还这么年轻,也许自己不觉得这是拖累,但旁人看在眼里,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病房里,荣子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轻轻擦去母亲嘴角溢出的米汤。
喂进去的粥,有一半进了喉咙,另一半顺着老人歪斜的嘴角滑落。荣母说不出话,眼神却透着窘迫和绝望,眼角无声地淌下泪来。
“生病……真是可怜。”曾咏珊轻声说道。
祝晴凝视着眼前的一幕,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盛佩蓉那样骄傲的性格,被困在无法动弹的身体里,如果她的意识仍在清醒地感知这一切,该有多痛苦?
“没关系,慢慢来。”荣子美用毛巾擦去母亲的眼泪,安慰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荣小姐。”
听到声音,荣子美这才注意到警方,转过头来。
听清楚他们的来意,她说道:“我没有见过林听潮。”
然而,当梁奇凯拿出林汀潮的照片,她忽地脸色微变。
“是很像。”荣子美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难怪……难怪小燕总说能沾到她的好命。”
“阿sir,一定是她。”她抬头,语气笃定,“小燕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当年邝小燕在学校里认识林汀潮,但林汀潮并不是她的同学。”
荣子美的神色变得茫然。
“那小燕是怎么认识林汀潮的?”她困惑道,“小燕说过,她会在食堂跟着那个女孩,连她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荣子美回忆道:“小燕好像说过,那个女孩吃饭很多的讲究……不吃葱,不吃辛辣,小燕告诉我,只有真正的千金才会这样娇惯。”
“细节——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出身。”荣子美说,“小燕是这样说的。”
“是邝小燕辍学之前的事吗?”
荣子美认真想了想,摇头:“这个我不记得了。”
这时,祝晴的手提电话铃声响起。
她看了一眼屏幕,走出病房,靠在走廊接听。
“程医生?”
“断趾的切口显示,肌肉组织有微缩反应,说明至少在脚趾被切断时,人还活着。”
祝晴的目光落回病房内:“珍姐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了。”
“就这些?”
程星朗的声音顿了顿。
“初步判断是女性,男性趾骨通常更粗大,但仅凭趾骨判断性别,误差较大。”
“可以作为参考,但不能单独下结论。”
祝晴点头:“还有别的发现吗?”
“还有一件私事——”
“先挂了。”祝晴都没注意听,就看见梁奇凯和曾咏珊走出病房,注意力回到案子里,“回警署再说。”
警署那边已经发来地址,三人按照信息,前往林汀潮创办的舞蹈中心。
前台小姐礼貌地接待了他们。
“林老师。”她将三位警方带到练功房门口,“有三位重案组的警官找你。”
林汀潮回过头。
他们找了她整整两天。
终于见到了本人。
……
“说了吗?”放放整个人几乎要扑到程星朗身上,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怎么不说呢!”
他小手扒着程星朗的膝盖,身子前倾,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等着对方给个准话。
“你外甥女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放放很夸张地耷拉下脑袋:“不是吧……”
对于盛家这位小少爷来说,今天简直是世界末日。
一周明明只有七天,萍姨却给了外甥女整整八张名片!钢琴、马术、击剑、珠算、油画……连喘气的空档都没给他留。
放放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越数越绝望。
一条活路都没有,早知道他就不要在外甥女面前说“好闷好闷好闷”!
刚才垂头丧气下楼时,他正好撞见来送检验报告的程星朗,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上去,小手拽着白大褂的衣角晃啊晃,拜托对方帮忙说情。
然而现在,程医生也爱莫能助地摊手。
“晴仔不近人情。”放放叹了口气,小手插口袋,“我知道的。”
警署后门的台阶被夕阳晒得暖烘烘,放放挨着程星朗坐下,望着天边思考人生。
萍姨站在一旁,提着保温壶、汤碗和饭盒,耐心地等着小祖宗吐苦水。
少爷仔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过去她在半山时可从来没有见过。
“我明明最心疼晴仔了!”盛放踢飞一颗小石子,委屈巴巴道,“今天吃完饭,连卡通片都没有看,就急着来送汤。结果她呢,她居然——”
程星朗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恩将仇报。”
“就是啊!”盛放宝宝撕开糖纸,眼中闪着相见恨晚的光芒。
他凑近程医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帮帮忙咯!”
萍姨假装整理保温壶,实则竖起耳朵偷听。
只见两个人越凑越近,脑袋抵着脑袋,嘀嘀咕咕。
等到再起身,和程星朗挥挥小手说“掰掰”时——
放放气到带褶的包子脸已经没褶了。
少爷仔信心满满地握紧小拳头,他一定会说通晴仔。
毕竟他们家晴仔可不是什么六亲不认的人。
她超疼小舅舅的!
……
舞蹈教室里,十余个四五岁的小朋友排成两排,正跟着钢琴的节奏练习基本功。
孩子们踮起脚尖时,肉乎乎的小脸都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一只只认真的小小天鹅,有的动作略显笨拙,但转圈时总是不自觉露出开心的笑容,圆圆的小肚子将练功服撑得鼓鼓的。
“脚尖和膝盖注意哦。”林汀潮柔声说着,手指轻轻托住一个孩子的脚踝调整姿势,“转圈时盯住正前方——对了,就是这样。”
”大家先休息十分钟,记得喝水。“
林汀潮转身时,引路时步态轻盈,将警方带到休息室。
休息室门框上挂着一块牌匾——
汀潮舞蹈艺术中心。
根据调查资料显示,林汀潮于不久前学成归国。这间装修考究的舞蹈中心开业仅三个月就招满生源,墙上的照片展示着她与各界名流的合影。
“请喝茶。”
休息室的真皮沙发上,散落着几个米色靠垫。
林汀潮手腕微倾,握着茶壶,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争气,没有多余的装饰。与人交谈时,她会专注地凝视对方的眼睛,目光既不咄咄逼人,也不躲闪,是恰到好处的温和。
“几位警官,请问……”
警方将林汀潮的照片与邝小燕的画像并排放在茶几上。
乍看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标准的鹅蛋脸,杏眼薄唇。但是细看之下,林汀潮的眼神更加温润,眉宇间透着从容。而邝小燕的眉峰则更锋利,照片里的她,总是微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像是随时准备与命运争辩什么。
林汀潮的目光在画像上停顿,转而将茶壶放下,调转方向。又抬起手,拿起一个茶杯,送到唇边。
“你认识邝小燕吗?”祝晴直接问。
林汀潮的手指顿了一下。
“邝小燕?”她微微偏头,微笑着问道,“是我们这里的员工吗?舞蹈中心刚开业时,我对师资要求很严格,人员流动比较大。或许你说她的英文名,我会有印象。”
祝晴指着茶几上的拼图照片,将它轻轻推到林汀潮面前:“她失踪三年了。”
林汀潮垂下眼帘,指尖停留在画像上,她思索许久,刚要摇头,忽地听见警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小姐,我们在来的路上查过一些资料。”
“七年前,你获得香江青少年芭蕾舞大赛一等奖。当时你的脚踝旧伤复发,医生建议退赛。但最终,你还是坚持注射镇痛剂完成了比赛。”
“那时候多少评委心痛惋惜,以为比赛结束后,要失去一位天才舞者。没想到你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
曾咏珊翻开笔记本,盯着其中被潦草记下的一行字:“巧合的是,那段时间,邝小燕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有关于借寿改运的迷信,在富豪圈格外盛行。
林汀潮的脚伤在医生断言可能断送舞蹈生涯后突然好转,而当时,邝小燕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身边。
是巧合,是她故意接近邝小燕,还是在发现邝小燕能为自己“挡灾”后,开始利用对方?
但破绽在于,七年前,林汀潮十七岁,邝小燕十六岁。
这个年纪的富家女真会懂这些?而邝小燕又是怎么在十五岁辍学后,出现在贵族学校的林汀潮身边?
“三年半前,你因再生障碍性贫血秘密入院。”
“医生说,你这种情况,能找到合适骨髓的概率比中头彩还低。全港几百万人都找不出几个能匹配的。”
“没想到,你从住院到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
林汀潮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所有医护人员都说,你简直是撞大运了。”
“手术出奇地顺利,没过多久,你赴英留学。”祝晴抬眼,“而邝小燕,恰好在那段时间失踪了。”
休息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就只有远处悠扬的钢琴声隐约传来,小朋友们用稚嫩的童声数着节拍。
“现在,我们发现了这个。”曾咏珊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证物袋。
里面是一张断趾的特写照片,旁边附着一张写有邝小燕生辰八字的纸条。
林汀潮的嘴唇微微发抖,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祝晴:“我们查到,邝小燕……可能还活着。”
林汀潮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她在哪里?”祝晴一字一句地问,“是不是被你们林家……”
“关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衬得室内的气氛愈发窒息。
梁奇凯适时补上:“林小姐,请跟我们回警署协助调查。”
林汀潮的手在膝盖上攥紧又松开。
“不是这样,你们误会了。”过了许久,她平静下来:“稍等,我需要交代课程安排。”
看着她走向前台的背影,祝晴压低声音对曾咏珊说:“如果只是因为长相相似,就相信能交换命格,这也太荒谬了。”
“但正是这种荒谬,才让邝小燕更加执着。一个是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女,一个是住笼屋穿二手校服的穷苦女孩……”
“倒是林汀潮,愿意和邝小燕扯上关系才奇怪吧。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非纯粹是真信了命格的说法——你怎么看?”
“说不上来。”祝晴摇头,“但林汀潮听到邝小燕还活着,反应错愕。”
曾咏珊:“太反常了,对不对?”
她们靠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上轻声交谈,磨砂玻璃透出舞蹈房里孩子们模糊的身影。
梁奇凯与林汀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没有野蛮催促,也没有刻意靠近,只是时不时用眼神向她示意时间。
就在这时,一道糯糯的呼唤从走廊尽头传来。
“外甥女吗?”
祝晴回头时,看见穿着鹅黄色舞蹈服的小女孩正探头探脑。
她居然偶遇小椰丝。
“哇,真的是你啊!”小女孩欢快地跑过来。
曾咏珊瞪大眼睛:“你现在是全港幼稚园小朋友的共享外甥女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祝晴无力挣扎,抬手揉揉椰丝宝宝的小脸,“总之就这样了。”
……
林汀潮没有直接去警署,而是邀请警方到她家中继续询问。
林家别墅坐落在山腰,庭院里种满花卉。
佣人吴妈听见车声,连忙迎出来:“小姐回来了。”
林汀潮点点头,唇角微扬,眉眼间的紧绷终于松懈下来:“吴妈,帮我找一下旧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