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的小嘴巴是闲不住的,他用胳膊肘推了推阿卷:“你不表演吗?”
“我什么都不会。”
放放宝宝撇嘴:“啧啧。”
阿卷也问:“那个会飞的madam,是你外甥女吗?”
“当然。”
“那你也会飞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答应过外甥女,不可以撒谎,但如果老老实实回答,又显得放sir一点都不威猛。
“阿卷。”盛放高冷地摆过头,“你不要和我套近乎。”
……
祝晴每一天都在思考是否签下手术同意书。
两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那台电脑原本被搬到萍姨房间当作摆设……
如今,祝晴将它搬进自己的卧室。无数个深夜,萍姨都能听见她房间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祝晴几乎成了半个脑科专家,翻阅着国内外无数相似的病例,寻找那份微乎其微的希望。
期限将至,祝晴仍在犹豫。
萍姨满肚子劝说的话,但在舌尖滚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知道,不管自己给出什么意见,都不合适。
而盛放小朋友也一反常态,难得沉静下来。
他这才知道,即便自己“贵为长辈”,也不能拍板这样重大的决定。有些重担,不是小小肩膀能扛起的。这不是选择吃奶糖还是水果糖的简单问题,而是连大人都会彻夜难眠的生死抉择。
七成概率,病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将永远消失。
卧室的门虚掩着,台灯将医学书籍上的专业术语照得发亮。
祝晴在笔记上摘抄病例重点,钢笔尖描画“手术并发症”那一栏。
她不是害怕承担责任,而是担心,连这样静静相守的机会都将失去。
“晴仔!”
萍姨以为孩子要催促,急忙拉住他:“少爷仔,让她再想想吧。”
“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没想到,盛放开口,问的却是与手术无关的问题。
祝晴回头:“游乐园?”
盛放是小小按摩师,精通“马杀鸡”大法。
他现在需要帮晴仔放松放松紧绷的大脑,凑巧也便宜自己。
明天是周末,又正好轮到晴仔调休。
虽然放放无法拍板大姐的手术,但一声令下让外甥女带自己去游乐园,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好吃好喝是萍姨帮忙准备的,不过放放还是拉着晴仔,硬是将她拖下楼。
他是精神马杀鸡,是要吹吹晚风的。
晚风吹得祝晴的眉心舒展,暂时放下心头焦虑。
“晴仔,周一就是汇演了。”
盛放眼巴巴地期待着。
听说,金宝的爹地妈咪和椰丝的爹地妈咪,都会带着邀请函来幼稚园……他多希望,晴仔也可以参加这场活动。
“你能来吗?”
警署最近确实清闲。
实在是放放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眨到人心都要融化,祝晴一不小心居然给了他一个承诺。
“没问题。”
盛放欢呼时蹦得很高,冲进楼下新开的面包房,看见什么都是胃口大开。
奶油上的草莓堆得像座小山,正好明天在摩天轮上分享。
然而当晚,祝晴在房间里听见小不点光着脚丫子进进出出的声音。
很多次!
“盛放,不许再吃了。”
“知道啦——”宝宝的尾音拖得老长。
直到“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第十次,祝晴又回头:“小耳朵呢?”
“落房间咯。”盛放说,“锁进保险柜。”
祝晴出来的时候,看见少爷仔做一个鬼脸,一溜烟跑进儿童房。
餐桌上,草莓蛋糕的草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成坑坑洼洼的纯奶油平原。
儿童房里,传来宝宝得逞的挑衅:“真是美味。”
……
期待许久的游乐园之行,终于提上日程。
这已经是最后期限,祝晴深知今天过后,她必须给罗院长一个答复。
她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拔河,一个列举这手术成功的数据,一个重复着“万一”。
可盛放的声音总是不合时宜地插进来。*
“晴仔晴仔!”
“我想吃雪糕。”
路边士多店里,祝晴拿起最小盒的冰淇淋。
养孩子这几个月,她发现盛放小朋友的肠胃意外强健,也就省去忌口的麻烦。
只不过对这个三岁宝宝,还是不能太纵容。
这盒冰淇淋,和盛放的手掌差不多大,他一边用小勺挖着吃,一边小小声抱怨。
“这么小,连塞牙缝都不够啦。”
“但好好吃哦。”
“我的嘴巴里好像装了冷气机!”
祝晴握着方向盘驶向荔园游乐场。
等红灯时,她从扶手箱摸出那张CD。
前几天在警署x餐厅遇见程星朗,他将这张碟片塞到她手中,封面用黑色马克笔简单写着——
减压特供。
光盘塞进播放器,前奏立刻炸响整个车厢。
“程医生说,这是爆红金曲。”
放放还在品尝迷你冰淇淋,甜甜滋味在唇齿间化开。
车速不低,凉风灌进来,他的小脸被自己柔软的头发揍了一顿。
当这首歌播到第三遍,盛家小少爷已经会唱
他肉乎乎的下巴抵着车窗框,哼起程医生推荐的爆红金曲。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晴仔晴仔。”盛放的小手扒住驾驶座头枕,小脸往前凑,“我也会永远陪伴你哦。”
“好!肉!麻!”
……
舅甥俩分工合作,祝晴停车,盛放则伸长脖子,寻找可以在哪儿领取乐园地图。
下了车,等晴仔买好门票,宝宝已经踮高。
他指着远处蜿蜒的轨道,眼睛亮得像盛满星星:“敢不敢坐过山车?”
“当然敢。”祝晴抬眉,“你呢?”
少爷仔一脸骄傲,将自己的小胸脯拍得“砰砰”响。
“我肯定啦!”
祝晴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学生时代唯一一次春游,因为要交费,她最终没向福利院的郭院长开口。
盛放也从没来过,在父母出事前,他的存在是盛家严防死守的秘密,狗仔无孔不入,宝宝连幼稚园都没上过,更别说是去这样招摇的场所。
两个游乐园新手强装镇定,步伐却越走越快,眼底的光藏都藏不住。
盛放还小,项目有身高限制,他们选择的是那列色彩鲜艳的迷你过山车。
“在电视上看过很多次,有什么不敢挑战的?”
“就是!”
然而当过山车爬升到最高点,猝然俯冲时,舅甥俩的眼睛闭紧。
再也无法强装淡定。
失重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尖叫出声——
“啊!!!”
祝晴想问盛放怕不怕,可狂风灌进喉咙,噎得她发不出声。
放放想问外甥女,到底还有多久……但是他死死抿着嘴,生怕一张口,风就把他的小米牙吹飞了。
煎熬的三分钟过去,晴仔和小舅舅终于结束这一趟刺激的旅程。小少爷终于找到酷酷madam的弱点。第一次来游乐园,毫无经验,连儿童过山车都吓到她,原来她也没有这么厉害啦。
他们相互搀扶着,从过山车上下来,都是双腿发软。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瘦高男人拦住了他们,递来两张抓拍照。
过山车缓行段,放放笑得梨涡深深,祝晴的眼睛弯成月牙。
“两位外形好出色,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电影公司试镜?”男人递来烫金名片。
听说过星探,但这是第一次见。
祝晴还没来得及拒绝,盛放小朋友已经竖起肉乎乎的手掌:“抱歉,我们是警察。”
大概是因为抢先一步婉拒,少爷仔好得意。
他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小。
“你好可爱。”祝晴忍不住揪了揪他的小脸。
“有吗?”小少爷皱起小鼻子,“是好靓仔吧。”
“对了。”祝晴说,“下周三,你二姐的案子开庭。”
好几个月过去,盛佩珊的案子终于要开庭。
盛放小朋友却毫不在意,指着不远处:“晴仔!海盗船啊!”
盛放拉着外甥女狂奔。
小朋友精力旺盛,但Madam更不是吃素的,一小一大跑得脸不红心不跳,跃跃欲试地钻进海盗船里。
而后,他们在摇晃的海盗船里尖叫。
其实这个项目一点都不惊险,只是好晕,头昏昏——
晴仔和放放,就像很傻的大人和很傻的小孩。
“晴仔!”盛放刚站稳,又拽住她的袖子,指着阳光下闪着银光的设施,“玩那个!”
牌子上写着“天外飞龙”四个字,下面是一行提示——
无身高限制,但建议胆量满格者体验。
排队区几乎没人,几个工作人员正在闲聊。
有游客经过,迅速加快脚步。
“这比过山车还要刺激十倍!”
“我看见有人玩到假发都飞走……”
“上次我和朋友来坐这个,吐到飞起啊——”
祝晴:“这么夸张吗?”
盛放难以想象,他们家晴仔居然和路人聊起来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谈啦。
“靓女,不是我夸张,这个没法玩。三百六十度螺旋反转就算了,最后那段垂直俯冲……嘶,就算是够胆也不要玩!”
“胆水都要呕出来喽——反正我绝对不会玩第二次的。”
小舅舅的眼睛更亮。
好兴奋!
“晴仔,我想玩那个。”
“可他们说很可怕。”
“但是我想试试,你陪我啦。”放放小朋友的撒娇功力日益提高,现在连小手都不用比划动作,眨巴着眼睛就能让外甥女投降。
小孩难得提要求……她作为外甥女,当然要满足了。
祝晴把心一横:“走。”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游乐设施,让舅甥俩的心跳瞬间加快。
放放和晴仔手心冒汗,规则未知,危险指数不明,但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
工作人员给他们扣安全带时,钢铁支架发出脆响。
就在这紧张时刻,放放突然转过脸,黑葡萄似的眼睛直直望着祝晴。
“大姐的手术,要做吗?”
祝晴沉默许久。
这半个月以来,她辗转难眠,咨询过无数专家。有人说保守治疗更稳妥,有人说成功率太低……她甚至翻出父亲留下的笔记,想知道如果他还在,会怎么选。
此刻,身下座椅微微震动,器械声嗡嗡作响。
在这样的紧张时刻,祝晴的思绪反而变得清晰。
她突然想明白了。
母亲比任何人都更有权利作出决定。
“如果让她自己选呢?”祝晴轻声说。
那个在商界以杀伐决断著称的女强人,面对三成生机与七成死局的抉择——
会冒险吗?
“她会的。”祝晴喃喃自语,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
她会的。
盛佩蓉会说,值得一搏。
原来答案这么简单,恐惧的一直只有自己。
别说是三成希望,就算只有一成希望,盛佩蓉也绝对会抓住这弥补遗憾的机会。
“做吧。”
盛放举着小手欢呼:“好耶!”
小手举高,安全带发出“哐当”响声。
“我要下去。”盛放小朋友举起手,对工作人员说:“好害怕。”
“要下去吗?我给你解开。”
工作人员上前,帮盛放解开安全带。设施的龙形座椅很高,对方还托住小人儿的身体,将他抱下去。
祝晴独自坐在晃动的座椅上。
安全带卡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是懵的。
“?”
“盛放,你让我陪你!”
盛家小少爷踢着小短腿跑走,跑得飞快。
他跑回安全区站定,乖乖等待。
齿轮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座椅猛然腾空而起,祝晴还没回过神,设施就冲上高空。
他们家晴仔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还是保持冷面,嘴巴抿紧。
只不过像被丢进滚筒洗衣机——
转了一整圈,头发倒竖,还没缓过劲,又被抛向更高处。
“晴仔好棒!”盛放在下面蹦跳着送飞吻。
下一秒,祝晴再次失踪。
刚才那个飞吻,晴仔没接到,不新鲜了。
放放的小肉手贴住嘴巴,“啵”一下,在外甥女转一圈回来时飞给她。
热乎乎的!
外甥女没有回应,再次被甩向蔚蓝天空。
放放歪着头,扶着栏杆默默检讨。
不好意思哦,没讲义气。
这时,书包里的手提电话突然响起警署专属铃声。
放放小朋友是背着书包来的,晴仔的手提电话一直放在侧袋,他们出门前就约定——
电话由他来保管。
盛放皱起包子脸。
警署call晴仔,绝对没好事,明天幼稚园还有宝宝汇演!
盛放按下接听键,曾咏珊激动的声音立刻冲出来。
“来了个有趣的案子。”
“我把电话线拉长,让你听听。”
盛家小少爷的脸压在护栏玻璃上,压得像最近面包房新出的可颂面包。
扁可颂。
电话那头,响起一段变调的童谣。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
陌生报警人的声音从听筒渗出——
“听说过换命吗?”
“没听过。”放sir的小奶音凶巴巴的,“烦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