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带晴仔去加班。”(1 / 2)

祝晴在副驾驶位置系上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搭莫sir的车,要坐副驾驶,这是曾咏珊教的,不能把上司当成司机。

当时听见这番话,记忆瞬间从祝晴的脑海里冒出来,她依稀记得,曾经和放放小朋友一起坐在翁兆麟的车后座,他们是不是把翁sir当成司机。

还是小长辈会看人,放放早就说了——

兆麟真是个大心眼的人。

“莫sir。”后座程星朗问道,“现场在哪?”

“观塘垃圾站,一个捡垃圾的阿婶找到黑色塑料袋。”莫振邦握着方向盘,“塑料袋没打结,她一眼就看见了,吓得不轻。”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家庭纠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姐要找表妹,警方只需按照流程走,像这样的案子多了,大家甚至连讨论的兴致都没有。

然而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一根断趾,断趾还用写着失踪者生辰八字的黄纸缠着,毛笔字端正,看起来更像是举行一场仪式。

自从游敏敏案结案至今,组里平静了将近二十天,没想到那一曲《月光光》打破安宁。

“前天奇凯还说最近太闲。”莫振邦摇摇头,“谁知道这话才刚说完,荣子美就来报案了,今天又发现断指。”

祝晴想,如果放放在,肯定会说他乌鸦嘴。

她抬眼,视线穿过挡风玻璃,恰好看见不远处正站在路边的梁奇凯,眉心拧了拧。

“梁sir。”祝晴指了一下。

“果然白天不能说人。”莫振邦调侃一声。

莫sir顺势将车靠边停下。梁奇凯俯身看清车内的人,立即拉开车门。见到程医生时,他礼貌地颔首,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坐下。

“这个点申请公务车还得批单子。”梁奇凯笑道,“正好想拦的士去现场,没想到遇见你们,可以搭顺风车了。”

他的声音温和如常。

调任CID几个月,梁奇凯早就已经和组里打成一片。此刻他自然地调节着车内的气氛,刚要和祝晴搭话,却见她突然转头。

梁奇凯的思绪不由飘回警校时期。

那时,这位师妹曾是男生宿舍里经久不衰的话题。

但梁奇凯始终都认为,他和他们在意的点不一样。他没这么俗气,真正关心的——

其实是训练场上那道孤独的身影。

几个月前在CID办公室重逢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得知她与盛家白骨案的关联,了解她流落在外二十年的经历后,那份过去朦胧的好感逐渐化作更复杂的情愫。然而时至今日,他们仍然只是同事。

他们的关系——

甚至不如她和豪仔、黎叔来得亲近。

落日余晖透过车窗,在祝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这和梁奇凯与她初遇时不一样。

“程医生,车行地址是?”

祝晴的声音将梁奇凯拉回现实。

她的车抛锚后,是程星朗联系相熟的车行拖走。

“明天我顺路给你开过来。”程星朗的语气稀松平常。

梁奇凯的视线望向窗外,耳朵捕捉身后的对话。

他想起自己曾给祝晴带过夜光星星,很快就收到她递来的现金。

他以为她对所有人都会竖起这样的屏障,直到余光瞄见她对程星朗自然点头。

“麻烦了。”祝晴说,“改天请你喝茶。”

程星朗低笑:“跟小鬼学的场面话?”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随口客套,祝晴根本就不可能在某一天站在法医科办公室门口,请程医生喝茶。

但梁奇凯没想到,他们已经熟悉到可以互相调侃。

梁奇凯的眸光黯下来,这是他给自己的最后机会。

他向来温润随和,但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继续做无谓的追逐。

这一刻,梁奇凯才真正放下,轻轻叹气。

……

一行人赶到观塘后巷垃圾站时,天色已经擦黑,路灯却还没完全亮起。

曾咏珊站在巷口角落,手指紧紧抵着鼻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就后悔了,x餐厅飘来的热气与香气和垃圾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脑门,熏得她眼前发黑。

“莫sir。”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莫振邦大步走来:“什么情况?”

巷子深处,豪仔正扶着墙干呕。

“黎叔,我妈以为我当警探很风光。”他说,“要是她知道我在翻酒楼馊水,会心疼到哭晕过去。”

黎叔正往脖子上挂警员证,闻言用证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少废话,赶紧找。”

话音落下,见年轻人一脸菜色,他又叹着气从兜里掏出个新口罩。

“给,戴两层。”

此时,徐家乐在给捡垃圾的阿婶录口供。

“阿婶,你每天都来这条巷子捡垃圾?”

阿婶连忙点头,说话没个重点:“这条巷子里有两家茶x餐厅,一家烧腊店,还有……酒楼的帮厨很好心的,看我年纪大,每次都给我留饭。都是刚做出来的,可不是别人吃剩下的。”

“阿婶,你是怎么发现断趾的?”

“刚才我叠好空饭盒,要去翻旁边的垃圾堆,突然看见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没有绑起来,红线绑着黄纸,我还以为是红包,一扯——”

“那个脚指头就滚出来了!”

当时阿婶的尖叫声几乎掀翻整条后巷,连隔壁茶x餐厅帮厨的小工都叼着烟跑出来看热闹。

茶x餐厅帮厨叫阿杰,回忆着当时的经过。

“我刚开始以为是猪骨……但钟婶说,她活了大半辈子,猪骨人骨难道还分不清吗?”阿杰的视线不自觉往垃圾堆瞟,“我走近一看……那截脚趾是用黄纸包着的,红线缠着密密麻麻,就像……就像电视里做法事。”

“我们都没碰那个袋子,顶多是钟婶用钩子——谁敢碰?”

程医生已经戴好橡胶手套,用镊子小心拨开黑色塑料袋。

这是一根苍白的脚趾,断面整齐,被极细的红线缠绕,线上系着黄纸条。

程星朗将纸条和红线分别装进证物袋。

断趾表面裹着一层暗红色的胶状物,程医生用镊子挑起粘稠物。

祝晴俯身观察:“切口这么干净,表面却血肉模糊?”

“不是自然血液。”程星朗低声道,“有可能是鸡血、猪血。”

“作孽啊!用畜生血裹住生辰八字,冤魂就找不到仇人了!”阿婶倒吸一口凉气,“是真的,我小时候就听过这说法,这样做——阴魂就不能来索命了!”

“阿婶。”黎叔厉声打断,“警察办案不讲这些。”

“切口非常光滑。”程星朗继续道,“像用专业手术刀或骨锯一次性切断。”

曾咏珊的目光落在塑料袋底部。

那是一张被血浸透的报纸,上面的日期依稀可见。

“我记得那个表姐登记的失踪人信息……”她回忆片刻,立马望向已经收进证物袋的黄纸,“就是这个日期,邝小燕的出生年月日。”

“是同一天的报纸。”

“报纸日期和黄纸上的生辰八字,指向性很明显。”

“莫sir。”梁奇凯问,“会不会是分尸案?”

这话一出,巷子里仿佛变得更加沉寂。

莫振邦没有立即回答,转向正在收拾器械的程星朗。

“能确定是生前切的还是死后切的吗?”

“目前只有这一截脚趾,没有其他尸块作为参考。”程星朗停顿了一下,语气谨慎,“单从切口处的肌肉组织来看,存在轻微收缩反应,也可能是死后短时间内切断造成的。”

程星朗将证物递给助手,摘下手套时,目光与祝晴短暂相接。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同样的疑惑,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

莫振邦沉默片刻,提高音量。

“所有人听着,再翻一遍垃圾站,附近巷子也给我仔细搜查。”

“扩大搜索范围,排查周边是否有人看见可疑人物。”

豪仔无奈道:“莫sir,这里是观塘,每天来来往往丢垃圾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夜色愈发沉了下来。

时间在垃圾站令人作呕的馊水味中流逝。

警员们在垃圾袋和纸箱里寻找着,有着同样的目标。

其他尸块。

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同样的疑问,这只是一个开始吗?

如果真的是邝小燕,如果真的是分尸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不会有更多尸块,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

就算流浪,盛放小朋友也要回自己家。

他不仅是个宝宝,还是个有钱的宝宝,安全问题肯定要摆在第一位,当然不能乱跑。

被绑架怎么办啦。

“毕竟现在没有请保镖贴身保护少爷仔。”萍姨笑着说。

放放伸出短短的食指,左右摇摆,露出神秘兮兮的小表情。

他见过的保镖多了,但是哪个能像晴仔这么威风?他们看起来练得很壮,其实不过是花架子,哄哄爹地就好了,可骗不了他。

只有晴仔,才能真真正正将他征服。

她可是会飞的警探,别的不说,光是下午小朋友们围绕着她求合照的崇拜样,就够放放回味好几天。

外甥女厉害,小舅舅超级有面子。

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放放每天都黏着祝晴,都已经习惯了。

谁知道突然冒出新案子,他又变回闲人宝宝,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喊着好闷好闷。

他在餐桌前流浪,吃了萍姨做的丰盛晚餐,又去露台流浪,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画,接着跑到儿童房流浪,心血来潮,将夜光星星贴纸撕下来。

满墙的星星贴纸太亮了,每当晚上他闭上眼睛,就感觉星星们在边上开演唱会,好晃眼。

最后,盛放流浪到了外甥女房间,坐在电脑前。

“我要玩游戏咯——”

“少爷仔,晴晴说过,只有周末才能玩。”

小少爷的理由很充分,自从晴仔立下这个规矩之后,他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没玩过电脑。

现在虽然不是周末,可就算外甥女在家,也会同意他补上的。

萍姨哪里说得过他,眼看着小孩已经爬上椅子,点开开机键,也就只能看一眼时钟记下现在的时间。按照老规矩,玩半个小时就要望远让眼睛休息,问题是现在也已经不早了,最多玩到九点三十分,小孩必须乖乖睡觉。

萍姨在盛家做了二十三年帮佣,从前只需专心料理一日三餐。如今要照料的,虽然只剩两个人,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尽心。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逾矩”,唠唠叨叨地管着雇主家的小少爷,提醒他添衣,盯着他刷牙。

晴晴不在家,这些就必然是她的责任。

恰好在少爷仔幼稚园的汇演结束后,警署里才来了新案子。萍姨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祝晴很可能又要开始加班。

送盛佩蓉出国接受手术的繁杂手续、医疗协调等,萍姨帮不上忙。但能做的,她一样都不会落下,比如每日去病房帮大小姐翻身,在她耳畔说着晴晴的近况。

就像这几个月里一样。

萍姨总是一边调整输液管的位置,一边在大小姐耳畔诉说着最近发生的事。祝晴又破获一起大案,受到总警司的亲自表彰,她好像交到了朋友,居然还会和警署里的女同事煲电话粥……

每当提及祝晴在警署的种种,萍姨的眼底会流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她相信,盛佩蓉一定,更会为自己的女儿骄傲。

“抽卡前按住两个键——”盛放跪在椅子上,小手费力地按着键盘。

屏幕上的角色果然跳过牢狱之灾。

放放睁圆了眼睛。

程医生说得没错,按住两个键,真的可以跳过一次“厄运”!

盛放小朋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飞奔去客厅。

“叮”。

电梯到达的清脆声响起。

祝晴走出电梯,伸懒腰时又下意识闻了闻手心。

他们一帮人在垃圾站待了好几个小时,从刚开始的难忍,到最后居然完全习惯那股味道,现在嗅觉好像仍是失灵的。

新案子来了,又要重新展开工作。

明明昨天她还在游乐园玩耍……

祝晴用钥匙打开房门。

恰好活泼小孩的小奶音从客厅的电话旁传来。

“晴仔什么时候回家?”

“你让她听电话啦。”

“怎、么、回、事!”

小长辈握着电话听筒,在背地里数落外甥女。

一忙起来就找不到人,连手提电话都成了摆设,更别说是BB机了。

这么投入工作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用钱夫人触发隐藏地图——”放放回归正题,“怎么触发?”

祝晴倚在门边,听见交友广阔的小朋友在通电话。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记住程星朗的号码?

联系他骑机车兜风的时候吗?

“你都下班啦,晴仔还不回家。”放放继续道,“早知道让她报考法医,不用加班。”

祝晴:……

这话说得,就好像报考时他们舅甥俩认识了似的。

“你自己去报考法医。”她靠在门边说。

盛放听见外甥女的声音,回过头,嘴角咧开:“回来了?”

放放活学活用椰丝的口头禅——

“不行,当警察是我从小到大的理想。”

……

清晨的案情分析会上,莫振邦将邝小燕的个人资料贴在白板上。

“邝小燕,二十三岁,如果按照她表姐所说,三年前就已经失踪,当时她二十岁。”

梁奇凯翻着教育记录:“中三辍学,最后登记的地址,是福合街二十三号铁皮屋。”

“法医科和鉴证科都在加班加点比对,但DNA库不全,全港六百多万人,女性三百零四万,像邝小燕这种没有案底的普通人,档案里根本就不会有她的样本。”

“断趾的检测报告还没出来。”

“铁皮屋?”莫振邦指了指白板上荣子美留下的照片,“是这间?”

他用马克笔重重一点。

照片上的女孩逆光而立,相片因曝光过度而看不清面容,只能见到她微微昂起的下巴,和攥着书包带的手。

曾咏珊盯着照片看了半晌:“这书包带——”

“铁皮屋早就拆了。”豪仔说,“现在变成药材铺了。”

“旧街坊总不可能集体蒸发。”莫振邦转身望向大家,“接下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教?”

警方们分头行动,出发前往福合街实地调查。

曾经挤满铁皮屋的街区,如今都已经被拆了,几个装修工人蹲在路边吃盒饭。

“都搬走喽。”

“前年底就拆干净了,谁还记得住这儿的都是谁?”

老街坊早就已经搬走,也许街边小店的人见过邝小燕,但是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靠警方手中的模糊照片和笼统的描述也想不起来。

大半天时间下来,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我去便利店买瓶水。”徐家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