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再沉默的见证者。(2 / 2)

小不点好奇地扒着车窗:“这是哪里?”

祝晴的目光落在幽深的巷口。

“我在想……”

“当时假‘林汀潮’看到断趾照片时的反应。”

认罪后的证词中,邝小燕说,她是演员,一生只扮演一个伟大的角色。

但那一天,她眼中的惊恐、错愕,瞳孔骤缩……也是演的吗?

“林汀潮的断趾……为什么会出现在观塘?”祝晴望向深巷,“我们进去看看。”

听见断趾时,盛放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但现在,被晴仔牵着走进小巷,他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好臭!晴仔,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一起捡垃圾的!”

小阿sir执行任务很挑剔,像是这样受苦受累的活,他想都不用想,两只小手在胸前交叉。

他是不会干的,拒绝。

“那你回车上等着。”祝晴说,“或者让萍姨接你回家?”

放放思索片刻,捏住鼻子,一脸嫌弃地跟了上去。

这是观塘一条后巷,那天警方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在垃圾堆里发现断趾。

经过是顺路,但此时,祝晴不由自主地走进巷子,明知道经过多方排查,不会有监控,却还是不死心。

“你是不是……”

茶x餐厅后厨一个帮工探出头。

漂亮的警官总是让人印象深刻,他问道:“你是那个Madam吧!”

茶x餐厅帮厨叫阿杰,数日前发现断趾时,他正偷懒躲在巷子里抽烟。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猪骨,后面发现是脚趾……真是吓人,回去我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就是我啊,当时我就站在这里,你们那个戴眼镜的同事给我做的笔录。你不记得了?”

“想起来了。”祝晴说,“你听见翻垃圾的阿婶尖叫,叼着烟过去看热闹。”

“Madam好记性!”阿杰笑眯眯道,“没错。”

“当时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阿杰重新回忆一遍当时的情况。

“那位钟婶——”祝晴问,“她一般什么时候过来?”

“钟婶?她应该不会来了。”

“为什么?”

“Madam,你刚才问我有什么异常,我想到了。捡到脚趾头前,没有什么奇怪的,但那之后……他们都说撞邪会行衰运,没想到钟婶居然中头奖。”

“中头奖?”祝晴追问。

“他们说钟婶在这条街捡垃圾至少好几年了,可最近连人影都不见。”

“那间酒楼的帮厨阿强心肠软,天天特意给她留份盒饭,这阵子没来拿了。”

祝晴记得钟婶提过,酒楼帮厨好心,见她年纪大,每次都给她留热乎饭菜。

“我们开玩笑而已。”阿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猜她肯定中走好运,说不定在哪里享福呢。”

盛放小朋友发现晴仔的眼神一变。

他捏着鼻子闷声闷气道:“能不能走啦……”

等到坐上车,他们家晴仔的手指头随着广播里淌着的音乐旋律,轻快地打着节拍。

“破案了?”盛放问。

看得出来,晴仔心情不错。

但是他的心情就不怎么样了。

因为祝晴说道:“我好像想起来,太空馆晚上是不是不开门?”

盛家小少爷睁圆眼睛。

不会吧,这简直是天大的噩耗。

……

次日清晨,祝晴重新将钟婶的证词记录放在桌上。

“那个帮厨不是说她当时叫得像见了鬼吗?但是我们到的时候,她连脸色都没变。”徐家乐咬着圆珠笔的笔帽,眉头紧锁:“现在回想,钟婶当时确实是太镇定了。不过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捡到的是零碎组织,又不是什么鲜血淋漓的人头,我们也就没想得太深……”

警员们开始努力回忆那天的细节。

当天,观塘垃圾站弥漫着腐臭味,钟婶全程絮絮叨叨的,就像是一个敬业的群众演员。

“连续几年雷打不动捡垃圾,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会不会是收了钱演戏,假装发现断趾?”

“我记得,她还主动提起‘换命’的传闻,难道荣子美是幕后主使?”

莫振邦指尖敲着桌面:“先找到钟婶。”

要找到钟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多年来以捡垃圾为生,没有固定工作地点,警方走访了半个观塘,才从街坊零碎的回忆中拼凑出线索。

“钟婶?她上个月还来我这里捡纸皮。最近……最近好像没看见。”

“她经常抱怨腰疼的,劝她去看医生,她说医院里的医生都是骗人的,贴膏药就能好。对了——钟婶好像经常去街尾那间跌打馆,跌打馆里的后生仔心地好,会给她免费膏药。”

“她经常去菜场捡烂菜叶!我隔壁卖菜的阿凤最烦她——”

警方在观塘附近碰运气,从洗衣房、旧衣回收站到跌打馆和菜市场……下午四点整,终于在菜市场水产区堵住钟婶,不过这次她不是来翻烂菜叶的,而是站在鱼档前,等着活鱼断气,好低价买回家炖鱼汤。

审讯室的强光灯下,钟婶蜷缩着,她小心翼翼地看对面的警方一眼,为难地摇头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知不知道妨碍司法公正要坐牢的?”黎叔一拍审讯桌,“收钱给假口供,够判你十八个月!”

“阿sir!我都这把老骨头了……”钟婶慌乱道:“我说,我都说……”

她终于松口,嘴唇颤抖着。

“有个男人给我钱,让我在垃圾站等着。”她咽了咽口水,“他说没有难度……看见东西就尖叫……”

祝晴抬眉:“男人?”

不是预想中的荣子美。

又或者,是她的同伙?

黎叔:“‘换命’的传闻,也是他教你说的?”

“这个我真听过!从小家里老人都这么讲……”

祝晴翻阅上一次她的口供。

用畜生血裹住生辰八字,冤魂就找不到仇人,这样做阴魂不能来索命。

这其实和荣子美的“换命”说法也有所不同。

“那男人长什么样?”

“又高又瘦的。”钟婶比划着,将枯瘦的手臂竭力向上伸展,“个子有这么高。”

“戴着口罩和帽子,话很少的。”

“递钱的时候,他说只要我好好表现,后面会再给我一笔钱。”

钟婶的手绞着衣角,向警方解释,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一截断趾而已,又不是尸体,如果是尸体,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做。

“给了吗?”

“整、整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

“一共收了多少钱?”

钢笔在纸上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随着审讯深入,笔录*纸上的文字铺满整页。

原来发现断趾当天,在警方全力排查时,一直有双眼睛躲在暗处。

冷静地观察着警方的一举一动。

“阿sir,我全都说了,什么都招了……”钟婶突然抓住祝晴的手腕,“能不能不要——”

祝晴抽回手:“如果再见到那个男人,能认出来吗?”

……

会议室里,警方再次陷入沉默。

每一个发现看似都极其关键,但是照着继续调查下去,又突然断了线索。

钟婶口中的神秘男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林维宗和麦淑娴的人?如果他在此之前从未进入警方视线,那么应该怎么着?

曾咏珊:“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案情至少是有突破的,我们阻止了林维宗的计划。‘林汀潮’是赝品,这件事已经确认,他们不可能拿到那笔钱了。”

冯老先生留下的巨额遗产,竟足以让一个父亲牺牲亲生女儿。

林维宗用数年时间,找到与女儿相貌相似的女孩,却迟迟没有下手完成最终替代。直到林汀潮接受手术,也许那段时间她遭逢巨变精神出现问题,也许是时间紧迫,再不行动就来不及完成整容恢复期——总之,他终于跨过了那条底线。

“幸好没有让他们拿到那笔钱。”

“就差一点点,林汀潮现在二十四岁,继承条款规定是在二十五周岁时提交精神健康证明。”

“原本林维宗和麦淑娴也是胜券在握吧,只差一年,他们就能通过赝品继承这笔财富。”

“不是一年。”莫振邦突然从档案中抬起头,“是一个月。”

“下个月,林汀潮就满二十五周岁了。”

空气仿佛凝固。

“这感觉像是……”

“好像有人在故意破坏他们的计划,用专业的手法。”

徐家乐忽然想起什么:“搞木雕的,是不是也很会用刀?”

“我记得林汀潮那个前男友,他的画室里摆着几个手工木雕。”

“黎叔,那些木雕是不是他自己刻的?”

这时,梁奇凯推门进来,手里捏着鉴证科刚出的报告。

“那封匿名信——”梁sir举起证物袋,“纸上检出画布纤维。”

“是油画布?”

“前男友给了钟婶一笔钱,让她假装捡到断趾?”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封匿名信上。

不再沉默的见证者,致观察天鹅们的一封信……

如果对方故意用断趾作为第一件“证物”,那么下一个会是什么?

这个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逃走……再掉进下一个火坑?”

莫振邦霍然起身。

“黎叔,你立即带人彻查那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住址、工作、银行记录、通讯记录,一个都不要放过。”

“其他人跟我去画室。”

时间在无声中悄然流逝,从发现林家地下室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到现在,已经过去数日。

除了邝小燕那些真假难辨的供词,关于林汀潮失踪的确切时间,至今仍是一个模糊的谜团。

唯一确定的是,林汀潮多失踪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警车急刹在荷里活道的画室门前。

破门而入的瞬间,灰尘在阳光下漂浮,画室正中央,摆着一个画架。

那是一副蒙着白布的画。

“不对劲。”徐家乐警惕地扫视四周,“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堆满了画框和半成品。现在全被清空了,只剩这一副。”

“就连墙上的得奖作品也不见了。”

那幅画被雪白的画布盖着,在空荡荡的画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祝晴抬手,猛地掀开画布——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画作中,林汀潮赤足站在黄昏的沙滩上。

落日余晖之下,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每一根睫毛和发丝都描绘得真实分明。而更真实的,是那只右脚,林汀潮的右脚缺了一根脚趾,伤口已经结着深褐色的痂。

画布右下角,写着两个字。

自由。

有警员艰难地开口:“林汀潮到底……”

“是死是活?”

……

放放小朋友来得不巧,他到油麻地警署时,CID房空空的。

一个人影都没有。

盛放双手背在身后,沉稳地踱着步子,最后停在阿John的办公室门前。

“笃笃”两声敲过门后,他探进去半个小脑袋:“什么情况?”

翁兆麟放下手中的文件。

他告诉这小知己,B组发现重大线索,现在分头行动。

说到一半,翁兆麟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为什么要跟个小孩汇报工作?

翁sir严肃道:“有事吗?”

放放像个小警司,摆摆手:“没事,你继续忙。”

盛放小朋友转身,球鞋在走廊上踩出轻快的声音。

翁兆麟:……

萍姨在走廊尽头等着,急得直搓手,催少爷仔赶紧跟自己回去。

盛放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奔的小野马,继续默默游荡。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身影。

有人正站在CID办公室门口,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

“Madam于?”文职珍姐停下笔抬头,“黎叔出外勤了,应该快回来了。”

放放凑到珍姐耳边,小手挡着嘴小声问:“她也是我们同事吗?”

“……”珍姐说,“是O记的。”

就在这位O记Madam准备离开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黎叔带队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

他一抬头就看见对方,整个人僵了一下。

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警员都低着头假装忙碌,静得像鹌鹑。

但一个个耳朵竖得老高。

放放挨着曾咏珊坐下。

“这个姨姨是谁?”

“是黎叔的前妻啦!”曾咏珊小声解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问。”

曾咏珊的手指抵在唇边,示意放放不要出声。

可还没等她摇头示意,他已经踢着小短腿,灵活地跑到黎叔身边。

“你到底什么意思?”Madam于昂着下巴,脸色铁青,“当年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总要有人打破沉默。

盛放扯了扯黎叔的衣角:“前夫你说话啊。”

黎叔黑着脸转向另一边,一言不发。

放放仰着小脸蛋真诚道:“他很内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