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都少说一句!”(1 / 2)

此时,黎叔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彻底爆发。

三言两语之间,年轻同事们立刻会意——原来这对前夫妻正为些鸡毛蒜皮的家事争吵。起因是他们刚参加工作的儿子搬出去住,黎叔和madam于各出一部分钱,加上儿子自己还贷,三人合力买了套小房子。

Madam于坚持要买新楼盘,黎叔则担心月供会压垮儿子。

最终选择了旧楼盘,可如今房子问题频出,管道渗漏、电梯故障……这些琐事成了导火索。

同事们弄清原委后,一脸了然,默契地低头继续处理手头文件。

放放是小孩,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小脑袋一时往左,一时往右,满脸困惑。

同时,放放又是长辈,在所有人选择沉默时,他的责任感涌了上来,无论如何也要当这个和事佬,让前妻和前夫结束战争。

“好啦好啦。”放放伸出小手隔开两人,“都少说一句!”

小脸上摆出严肃表情,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架势。

黎叔的前妻于靖英先前根本不认识这孩子,一句“他很内向”的评价差点让她失语,此时又像小大人一样劝和,相比之下,整个警署似乎就数这孩子最有胆色。

毕竟是在警署,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于靖英把脸转过去。

只是她虽不再作声,脸色却依旧阴沉,冷冷地扫了黎叔一眼。

忽然,一道奶声奶气的提问打破了沉寂。

“你真的是他前妻吗?”

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

祝晴不在,没人管得住这位小少爷。此时,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连黎叔都直摇头。

这孩子是没见识过于靖英的铁面,三句话把人骂哭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于靖英低头俯视着这个小人儿:“怎么?”

放放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问题总是这么真诚:“是老夫少妻吗?”

大家都愣住了。

随后,有人轻笑出声。

黎叔难以置信地望向于靖英。

他敢发誓,近二十年都没见前妻笑得这么开心过。

……

时光倒回二三十年前,黎叔和于靖英是实打实的同龄同学。

如今竟被说成“老夫少妻”,而且还是出自于一个三岁小孩之口——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说谎?于靖英眉开眼笑,嘴角越翘越高,甚至好心情地问起小孩的名字。

接下来便是一问一答的对话。

“O记是什么?”

“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简称扫黑。”

放放捧着小手,视线落在她胸前的证件上,烫金字母闪闪发亮。

他眨了眨眼睛:“DSP?”

一旁的曾咏珊解释道:“Madam是侦缉高级督察。”

“好神气!”

显然,放放小朋友又收获了一位新偶像。

这场对话如此愉快,于靖英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吵架的。

临走时,她还略带歉意地摸了摸口袋:“没带糖,下次见面给你带棒棒糖。”

盛放小朋友一直将她送到CID办公室门口,人都走远了,崽崽还扶着门框喊——

“记得哦,下次要给我带棒棒糖。”

“知道了。”于靖英没回头,利落地摆摆手。

“少爷仔,我们也该走了。”萍姨提醒道,“晴晴说击剑教练介绍了个网球班,我们去试一节课,就当玩玩。”

机灵的小少爷立刻明白了——

外甥女是要把他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让他没空来破案和探班,想得美!

但课程已经约好,他只能乖乖地去。

盛放忘记自己“小时候”有多爱打网球,出门时还嘟囔着。

“我只上一节课,下次不会去的!”

“好好好,少爷仔。”

“下次让击剑教练别乱介绍啦……”

放放小朋友是吃过晚饭从家里出来的,很不巧,外甥女在忙,舅甥俩没有碰着面。

然而更不巧的是,他搭的的士刚开走,车窗外就闪过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

“啊——”放放的脸贴在车窗上,“晴仔!”

计程车渐行渐远。

祝晴上楼才知道,原来刚才,放放来过。

小朋友天真可爱,可一转身,案情依旧阴云密布。

此刻,不仅林汀潮下落不明,关键人物也失去了踪迹。

……

经过两天紧锣密鼓的调查,重案B组将沈竞扬的底细查了个透彻。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常常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当所有调查资料汇总时,这个令人唏嘘的故事逐渐浮出水面。

“沈竞扬家境优渥,是林汀潮青梅竹马的恋人。”

“巧合的是,他们在玛丽医院同一间病房出生,前后相差两年。两家是世交,父母是生意伙伴,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玛丽医院同一间病房出生?”莫振邦看着资料冷笑,“病房是同一间病房,但亲生母亲早就变成继母,恐怕麦淑娴根本就不会对外宣扬这件事。”

对外,麦淑娴与林维宗从未提起林汀潮还有一个生母。

这是一个秘密,被他们掩埋至今。

祝晴握着笔,在“玛丽医院”四个字底下标注记号。

“这本来应该是段佳话,双方父母都默认他们毕业后就会结婚……”

直到邝小燕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林维宗要求邝小燕和沈竞扬提出分手。因为他清楚,以沈竞扬对林汀潮的了解,迟早会发现端倪。”

“真可惜,多般配的一对,都是艺术家。”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艺术家往往追求完美,当爱情出现瑕疵,会不会选择毁灭?沈竞扬会不会因此伤害林汀潮?”

林汀潮的遭遇令人揪心。

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学校偶遇的女孩、所谓的朋友、前男友,甚至亲生父母……

“除了荷里活道的那间画室外,沈竞扬还和朋友合开画廊,但据他的朋友反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沈竞扬早就已经搬离父母的住所。两位长辈表示很少见到儿子,这些年来,他们多次催促儿子开始新恋情,但沈竞扬似乎始终走不出上一段感情的阴影。”

“出入境记录显示他仍在香江。”

“沈竞扬的交际和生活圈子极其简单……在他的住所没有发现任何女性用品,可能还有其他的藏身之处。”

“十天前的刷卡记录显示,他订购了一枚钻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汀潮的危险指数不断攀升。

莫振邦正要下达进一步指令时,报案室的值班警员突然出现在CID办公室门口。

“莫sir。”

“你们要找的人来了。”

……

审讯室里,沈竞扬又高又瘦的身影在强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汀潮不见了。”

面前两位警官的笔录本已经摊开,笔尖在第一行停顿。

沈竞扬的叙述,从林汀潮接受骨髓移植开始。

“我和她父母在移植中心守了整整两周。”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直到医生告诉我们,植活指标良好。”

那段日子里,沈竞扬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陪着林汀潮熬过一次次排异反应。

可出院后,她却开始刻意疏远。

电话不接,拒绝约会,追到家里,她的父母总说她出门了。

好不容易联系上,她又推说要准备入学事宜。

她以为开学后,两个人将彻底了断,但沈竞扬不死心地追到英国。

等来的却是一句决绝的分手。

一开始是愤怒的,但愤怒之后,变成挥之不去的疑虑。

沈竞扬说,如果真的相爱过就会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结束。他们明明……一切都那么好。

沈竞扬开始调查,着了魔一般追查每一个细节。起初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如此荒诞——整容、替身、囚禁。

“直到我看见逃出来的她。”沈竞扬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原来那三年……”

真正的林汀潮被囚禁了整整三年,半年前才逃出来。

那时邝小燕尚未回国。

“先是地下室,逃出来过,又被抓回去。”

“后来因为家里需要佣人,他们就把她关到了别处。”

“那一天是台风夜,汀潮站在我面前发抖,我几乎没有认出来。”

重获自由的林汀潮活在恐惧中。

她知道父母一定会找她,害怕再次被抓回去。沈竞扬提议报警,她却始终抗拒,那场被囚禁的记忆让她浑身战栗,他不敢再逼她。

“邝小燕隐瞒囚禁时间……”莫振邦皱眉,“是为了减轻刑期?”

“最近她总是做噩梦。”

“她说,不能就这样结束。”

沈竞扬闭上眼睛。

他和林汀潮一起长大,对林维宗和麦淑娴再熟悉不过。他也无法理解,这对和蔼的父母怎么会变成恶魔……更何况是林汀潮,这个疑问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比身体的伤痛更甚。

“她相信警方。”沈竞扬突然说。

关于那截断趾,是林汀潮自己的主意。

在地下室,她的脚踝早已被邝小燕故意踩碎,再也无法跳舞。

“汀潮让我动手。”沈竞扬继续道,“她说,这三年什么痛没受过。”

一本刑法专业书籍被轻轻放在审讯桌上。

书页间满是折痕和批注。

“她每天都在算。”沈竞扬苦笑,“算那些人该判多少年。”

莫振邦:“如果是为了让警方查到那场囚禁,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她的伤痕、她的供词,足以将他们定罪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沈竞扬摇摇头,“但是重遇后,我变得没这么了解她,她开始有自己的心事。我能做的,只有配合。”

配合她完成这一切,包括将那封匿名信放在警署门口。

沈竞扬将林汀潮安置在海边的小屋。

那是他们曾经憧憬过的家,黄昏落日,推窗就能看见浪花拍案。他在画室为她准备了一幅画,期待着等她的伤彻底好了,他们可以在海边漫步。在画布的右下角,他写下两个字——自由。

她最渴望的自由。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他陆陆续续将曾经的画作搬去海边小屋。

而最后一幅海边油画,沈竞扬打算在下个月送给她,下个月是她的生日。

“她一直没有接受我,也许还在犹豫什么。”

那副油画是礼物,他还准备了戒指。

以为终于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林汀潮消失了。

“汀潮对照法条,计算那些人的刑期,可他们被保释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捧着这本书问我,为什么伤害她的人能逍遥法外。”

这本专业书籍,被她翻阅无数次,做上标记。

此时,摆在冰冷的审讯桌上,那些法律条款也显得冰冷。

沈竞扬说,当得知父母被保释,她眼中的光熄灭了。

“你同样会被起诉。”莫振邦提醒,“故意伤害罪。”

沈竞扬摇摇头:“请找到她。”

“别让她做傻事。”

这一晚,警笛划破夜空。

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个消失的女孩。

……

CID办公室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目。

连续数日,警员们在这里短暂休整后,又投入到紧张的搜寻工作中。

沈竞扬的证词让所有人沉默——

那个善良脆弱的女孩,习惯用自我折磨来惩罚自己。他最担心的,是她会在绝望中选择结束生命。

“莫sir。”有警员忍不住问,“他的证词足够扣押林维宗夫妇吗?”

莫振邦揉了揉太阳穴:“沈竞扬本身就是利害关系人。我们刚将他列为嫌疑人,现在突然出现,证词可信度存疑。”

大家都恨不得立即将林维宗夫妇绳之以法,但办案必须讲证据。

曾咏珊捧着咖啡杯,神色复杂:“怎么办?我居然有点感动……但又不敢感动。”

一连多起案件,她总是被“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迷惑,最代表性人物,是壁炉白骨案的二姑爷陈潮声。

“哇。”豪仔揶揄道,“连咏珊都学聪明了。”

一道清脆的小奶音传来——

“大孩子咯。”

住得离警署近,有一个好处,放放可以随时来串门。

小长辈这些天颇有怨言,外甥女这工作怎么越做越晚,连个礼拜天都没有!放放都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晴仔,刚才拨过电话,听说晴仔在警署,拉着萍姨就飞奔出来。

祝晴头也不抬地说:“你来也没事做,会很无聊。”

放放蹭到外甥女身边:“和晴仔在一起就不无聊。”

狭小的工位上,两人肩并肩翻阅案卷。

放放手里也拿着一张纸,煞有介事地写写画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小脸渐渐贴在了桌面上。

“我要那份资料。”祝晴轻轻抽出被放放压住的西贡疗养院笔录,小不点肉乎乎的下巴跟着颤了颤。

此刻的放放霸占了转椅,祝晴只能坐在塑料凳上。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幼稚园里的新鲜事。

盛放本来就有无穷无尽的分享欲,更何况现在还有攒了好些天的话题,更是起劲。

“纪老师重新给我们上了安全教育课!”

“有坏人来敲门,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坏人’是她的男朋友啊。”

“男朋友来接过她下班的——我告诉所有小朋友,纪老师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哦。”

“是吗?”祝晴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落在笔录上。

林汀潮生母说——

“她已经不会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