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晴是盛放小朋友的专属魔法师。
期盼许久的大雨,终于在他们家的浴室里“如期而至”,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放放天真的笑脸将此刻的惬意无限拉长,绵延着,带着一切尘埃落定的安宁。
不久前还在霞光戏院昏暗的放映厅里勘察周永胜的命案现场,转眼间案子已经了结。警方曾走过弯路,也曾被假象蒙蔽,但终究拨开云雾,真相大白。
结案后的时光慢了下来。祝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放放欢快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朋友有自己的待办清单,用稚嫩的笔触画在小本子上。看房就画一栋带着烟囱的小屋,看电影就画个比电视机要大好多倍的屏幕,至于约好要吃的避风塘炒蟹,螃蟹的画法过于高难度,就用大蟹钳来搞定,两只蟹钳,就像是正在欢呼的小手。
这个家里往常只有小朋友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现在多了个无所事事的外甥女。
两个人并排躺成“大”字型,享受难得的悠闲夜晚,休假才刚刚开始。
“少爷仔!你怎么躺下了!”萍姨收拾完浴室赶来,看见湿漉漉的小祖宗正躺在床上。
刚才的“暴雨”体验过后,他的发梢还滴着水珠。
“要着凉的。”萍姨急忙去抱他。
被抱起的放放小朋友好奇地戳了戳萍姨的胳膊。
“少爷仔这是做什么?”
“萍姨,你有肌肉吗?”
“哎哟——”萍姨哭笑不得,“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话音落下,她仍旧健步如飞。
还说自己老胳膊老腿呢,分明是年轻胳膊年轻腿!
盛放小声嘀咕:“吹水萍!”
屋里传来祝晴的轻笑。
自从崽崽学会这个词,每次都能成功逗笑她。
浴室里突然响起抗议。
“吹水萍,我要自己洗!”
“天气太冷了,我帮你快些冲完……”
“不可以的,男女有别呀!”
最终,萍姨还是败下阵来,被赶出浴室。
转头看见祝晴笑弯的眼睛,她也不禁莞尔。
这个由舅甥俩组成的家,越来越有家的模样了。
……
对于盛放小朋友而言,警署结案的周末,就是最完美的周末。
即便是周六,他也不赖床,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光着脚丫跑去和外甥女抢卫生间。洗手台的半身镜前,祝晴看着身旁的小不点,满脸牙膏沫还要仰头冲着她笑。
祝晴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像不像白胡子老爷爷?”
盛放小朋友的脚尖都要踮到发麻。
“晴仔,其实我看不见镜子的。”
洗漱后吃过早饭,盛放小朋友自然地背上自己的小水壶,黏在她身边,成功混出门。
油麻地警署有许多传统,而这几个月来,盛放开创了自己的传统,只要结案,就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CID房。
又要去蹭班上啦!
警署离家太近了,祝晴牵着放放小朋友的手,一路走过去。
即便是清晨开工,也不需要赶路,他们慢吞吞的,像是在散步。
“魔法师晴仔。”盛放歪着脑袋问,“什么时候给我变彩虹和极光?”
“我得好好想想。”
原来晴仔还没想到呢。
“我知道了。”放放奶声道,眼睛一亮,“程医生一定会的。”
结案后的刑事调查组办公室,和结案之前的氛围截然不同。往日行色匆匆的警员们终于坐了下来,整理手头上不算要紧的工作,珍姐拎着茶壶走到茶水间,又重新走回来,手中捧着一杯刚冲好的茶。盛放小朋友不需要珍姐提醒,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已经察觉到危险,小身体贴到墙根,缓慢挪动。
珍姐笑出声:“这么强的安全意识。”
对放放来说,这里就像第三个家,他先溜达到莫振邦办公室。
莫sir在复习,一只手握着圆珠笔做笔记,另一只手抓着头。其实很多年前,他曾经通过督察试的笔试,当时倒不觉得难考,转眼岁数长了好几岁,脑子也生锈了。
盛放托着自己肉乎乎的脸蛋看了会儿。
一把年纪还要啃书,莫振邦都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
体贴的盛家小少爷知道,他坐在这里影响莫sir学习了。
他滑下转椅,“啪嗒”一声跳下去,小脚丫稳稳落定。
“阿头,我走喽——”
这一声“阿头”,叫得比莫振邦的所有下属都要自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圆滚滚的小背影消失,还顺手帮他轻轻带上门。
从莫振邦办公室出来,盛放小朋友去找他的知己阿John。
判断翁兆麟的心情好坏,其实很简单,只要看他有没有梳油头。今天的阿John显然心情不错,不仅抹了发油,领带也系得格外端正。看到放放探头探脑地进来,他笑着从抽屉深处摸出一颗珍藏的水果糖。
“阿John。”盛放双手捧着糖,“你还给我准备糖果啦!”
这样热烈的回应,任谁都会觉得开心。
翁兆麟的嘴角上扬,松了松领带,整个人陷进真皮座椅。
“阿John中午吃什么?”盛放趴在办公桌边沿问道。
“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提议?”
盛放小朋友热情地邀请翁兆麟一起吃午饭。
整个警署都知道翁兆麟是出了名的“小气上司”,放放也没忘记。
他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我请客!”
在忘年好友面前,翁兆麟格外好面子,他笑道:“开玩笑,怎么能让你请?当然是我来。”
“好吧!”
翁兆麟:“……”
值得翁兆麟庆幸的是,这小孩没有邀请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
两个人吃饭总不至于吃垮他。
约好午饭后,盛放回到祝晴的工位。
警员们整理着案件报告,偶尔穿插着调侃几句玩笑话。桌上摊着今日最新的头版头条,警方已经做出通报,但各路媒体的标题仍旧花样百出,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耸动的标题,不着边际地分析着周永胜和顾旎曼的犯罪心理。
“听说江小薇还是决定给周永胜办身后事。”小孙说。
“就她这用情至深的痴情劲啊,幸好周永胜辜负了她,不然怕是要被骗一辈子。”
“这也算……因祸得福?”
“十年前办一次葬礼,十年后又办一次,人都走了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时,曾咏珊和徐家乐推开玻璃门回来。
曾咏珊的眼角微微湿润,徐家乐也是神情凝重。
“刚才阮文静的父亲来了。听说凶手一个死了,一个要坐牢,老人点着头一直说‘好,真好’。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好歹……”
“好歹还了阮文静一个公道。”祝晴轻声接道。
办公室里,同事们谈起阮文静。
她生前从未被观众认识过,死后却上了新闻版面。但是这个版面,不如不上。光是想象当时阮文静被骗上游艇的欣喜,再对比她落海时的惊惶无助,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被什么堵着,隐隐有些发闷。
办公区域里,只有放放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响遍每一个角落。
他仔细考察自己将来的办公环境,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工位,最终停在梁奇凯的位置上。
这是个好位置。
“我以后坐在这里。”放放说。
“我呢?”梁奇凯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退休。”
等祝晴终于整理完案卷,盛放小朋友立刻拉着她往外跑。
盛放迫不及待地要去另一栋楼找程医生——
这个他在警署认识的“最有趣的大人朋友”。
虽然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法医办公室,但放放还是乖乖遵守约定。每一趟出门,都不可以远离外甥女的视线范围。
“晴仔陪我一起去。”盛放牵着她的衣角。
祝晴合上文件,牵起他的小手。
刚转过走廊拐角,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程星朗正迎面走来,看到他们时停下脚步。
“正要去找你。”
“巧啦。”放放笑出标志性小梨涡,“我们也是!”
……
“程医生,你能给我变出彩虹和极光吗?”
看极光要飞去很远的地方,虽然小少爷有的是时间,但晴仔抽不开身陪他。
至于彩虹,盛放趴在窗台等了好几天,老天连场雨都吝啬下,更别提雨后彩虹了。
盛放小朋友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是昨晚撑着小伞见识过那场“魔法大雨”后,更笃定大人们都有神奇的本事——
而现在,这个“无所不能”的任务就落在了程医生肩上。
程星朗领着他们穿过大楼长廊,和祝晴聊着刚结案的案子。
“你上次提到的依赖性拯救理论,和这案子对上了。”
“恋爱对于救助型人格来说从来不是负担。”祝晴回忆着卷宗上的细节,“反而是更完美的拯救载体。”
“最近在研究心理学?”程星朗侧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那对你来说呢?”
“是个麻烦事。”祝晴说。
话题停在这里。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吱呀”一声,程星朗推开三楼尽头那间闲置实验室的门。
“等我一下。”
虽然不知道程星朗要做什么,但盛放小朋友就是莫名相信,魔法师一定有办法。
小朋友踮着脚在实验台前摆弄烧杯,直到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袋糖果。
三个人围着实验台。
程星朗往量杯里倒入温水,修长的手指从彩虹糖包装袋里精心挑选出色彩鲜艳的糖果。
糖衣在水中慢慢晕开,当彩色旋涡绽放在小朋友面前时,他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星星。
祝晴忍俊不禁,转头时正撞见程星朗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们一起欣赏着杯中“彩虹”,分食着剩下的糖果,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
而极光的魔法表演,也即将开始。
程星朗临时找来的道具很简单,是几张光盘和一支手电筒。
他简明扼要地解释完原理,这次完全将探索的机会交给小朋友。
“我来吗?”盛放握着手电筒扬了扬,仿佛握着一支魔法棒。
“看你*的了。”程星朗说着,顺手关掉了灯。
盛放小朋友举着手电筒满实验室跑,不断调整着角度、距离和位置。
一缕阳光溜了进来,祝晴站在窗边整理窗帘,踮起脚去够最上沿的缝隙。忽然,一阵熟悉的清冽气息靠近,程星朗的手臂越过她的指尖。
“咔嗒——”
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隔绝在外。
“我要出国进修一段时间。”
黑暗中,低沉的声音由耳畔响起。
祝晴诧异地转头,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在警署很少遇见程医生。
原来是在准备赴美参加法医行为分析组的特训课程。
“关于暴力行为中的‘反常性保留现象’。”程星朗低声解释。
这是个临时通知的专题课程。课程中有个案例,患者施暴时,对特定对象极度保护——与当年程家的案子如出一辙。
“去多久?”
“六个月。”
祝晴知道,这样的进修机会再平常不过。
原来这就是他刚才来CID办公室的原因。
“真好。”
“阿Ben要伤心了。”她仰起脸,“没人陪他吃午饭。”
程星朗轻笑一声:“还没告诉他。”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祝晴正要回应,一道惊喜的小奶音忽然响起。
盛放宝宝分外雀跃——
“是极光!真的有极光!”
……
几个月前,王经纪一天要给祝晴的BB机留无数次言。几个月后,祝晴给了他手提电话号码,他更是变本加厉地从早打到晚,只要一有合适房源,必定第一时间拨通她的号码。
舅甥俩跟着他看了几处房子,不是采光不足,就是格局不合适。这位地产经纪越挫越勇,满身的元气,请祝小姐和盛先生放一百个心——他一定会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