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当年的案子。(1 / 2)

夜晚的油麻地警署,祝晴一行人刚踏进刑侦调查组办公室,此起彼伏的调侃声便迎面而来。

豪仔最阴阳怪气,语气里满是揶揄:“我们的港姐和港生回来喽。”

黎叔笑骂:“请你吃晚饭都堵不住嘴。”

“少废话。”莫振邦说,“准备会议室。”

莫振邦推开会议室的门,下属们带着资料跟在后面。

他们拉长了音哀嚎,晚上加班还要开会,全油麻地警署都没有重案B组惨。

祝晴将圣心庄园的资料摊开。

在听到死者儿子的现状时,说笑声散去,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徐家乐的神色变得严肃:“原来当年的那一场虐童案,那个婴儿不死都没了半条命。又是右眼失明,又是语言功能丧失……”

“这些年,死者一直藏着儿子,不让外人接近。”曾咏珊说,“但有一点很奇怪,如果只是为了防止前妻纠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圣心庄园的义工说他是个好父亲……但圣心庄园在新界北区,光是开车单程都需要至少一个小时,为什么不让孩子住在身边呢?家里两个佣人都很可靠,可以让她们负责照顾啊。”

“确实矛盾。”小孙皱眉,“圣心庄园条件再好,也不如亲自照顾。让孩子改名,迁出户籍,在表面上看来彻底切断关系,只为了一个前妻,这解释太牵强了。”

警方的讨论转向黄秋莲的作案动机。

“她在狱中安分守己,争取出狱减刑。出狱后试过在茶x餐厅做洗碗工,如今到了社区中心也非常珍惜这个工作机会,远远地看着孩子们玩,一步都不敢靠近……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报复而毁掉自己来之不易的新生活吗?”

“上午查韦安生的行踪时——”豪仔突然插话,“我查过他的外祖父母。邻居说,那起案子让两口子抬不起头,他们是知识分子,把女儿培养成才,没想到……两位老人的身体都是因为这个被拖垮的,但有一点,他们的身后事是死者韦华昇尽心操办,和我们之前猜想的断绝往来完全不同。”

梁奇凯若有所思:“死者既给岳父母养老送终,又为黄秋莲请律师……”

“这里是阿头让我查的探监记录。”豪仔补充道,“一开始死者从不探监,在黄秋莲入狱两年后,突然频繁要求见面,反倒是黄秋莲次次拒绝。狱警提过,她经常说梦话,就连在梦里都反复说着‘不是我推的’……”

“我记得死者的弟弟韦旭昇也提过,他大哥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但其实开庭的时候,还是心软,给她请了律师。”

“你们说,死者韦华昇究竟有没有怨恨过黄秋莲?”

梁奇凯的目光在白板上来回扫视,转向新的方向:“换个角度想——如果当年失手的是死者本人呢?那时他的玩具公司刚起步,正处于关键期,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就像之前几个案子一样,最不可能的,反而就是真正的凶手。”

“你是说,黄秋莲替丈夫顶罪?”祝晴皱眉,“可她始终没有认罪,直到入狱还在坚持上诉。”

“也许是误判?死者韦华昇将罪名推给妻子,事后出于愧疚,才照顾她的父母。”

“现在黄秋莲出狱,她以为孩子已经死了,而韦华昇成了慈善家。为了给孩子和自己讨回公道,这样的杀人动机,不就完全说得通了吗?”

莫振邦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交织的线索。

也不知道是谁,轻声说了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挺可怜的。”

“喂喂!”曾咏珊敲了敲桌子:“喂喂,你们平时还说我感情用事!”

祝晴始终沉默,翻阅那起虐童案的案卷。

看着案卷中黄秋莲的照片,祝晴不自觉想起社区中心草坪上那道身影——

她站在阳光里,目光追随着纯真的孩子们,平静温柔。

……

盛佩蓉走到了庭院中央,不过短短几步距离,步伐极稳。

她记得萍姨说过的话。那时她还昏迷不醒,裴君懿竟去维斯顿幼稚园门口,想从盛放口中套话。可到头来,反倒被调皮的小弟戏弄,惹得门卫警觉,差点闹出误会。最后他不得不掏出身份证解释,才终于脱身。

可笑的是,在此之后,裴君懿再也没有去幼稚园查证过。

整个幼稚园小小班,谁没见过她亲自接弟弟放学?

裴君懿就是这样,明明心急得藏不住,偏偏能让她父亲深信不疑。

“你、你……”裴君懿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脸色渐渐难看。

什么脑死亡,什么神志不清……眼前的盛家大小姐眼神锐利,分明还是当年那副说一不二的做派。

“你什么你啦!”

放放小朋友骄傲地倚在大姐身边,小肉手从律师手中抽走那份文件递给她。

几位老董事的西装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一晚,他们趁着家里无人可以做主来施压,本来就心虚,此刻老脸更是挂不住,恨不得立刻消失。

“几位世伯,我敬你们是长辈。”盛佩蓉浏览文件,声音不疾不徐,“但这份授权书,总该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是觉得如今的盛家,连个能看懂文件的人都没有了?”

接下来她的一番话,让几个人面如土色。

这位久未露面的盛家大小姐,此时正从容不迫地逐条驳斥条款,字字切中要害,俨然对集团动向了如指掌。这哪里是病弱?董事们不得不警觉,难道自从盛文昌的遗嘱公布起,所谓“继承人只剩幼子”的传言,就是她精心设下的局?她早有准备,只等着按捺不住的他们自投罗网。

董事们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盛放小朋友挺直腰板站在大姐身旁,稚嫩的小脸上写满骄傲。

他们结结巴巴的解释还没说完,盛佩蓉已经转身。

“要说的,留到董事会。”她头也不回地吩咐,“萍姨,送客。”

以裴君懿为首的一行人被请出大门,个个面色沉重。盛佩蓉还没有多说一句重话,却已经让曾与盛文昌并肩打拼的老董事们心惊胆战。他们既为临时倒戈被当场拆穿而羞愧,更为下周董事会上可能面临的清算而惶恐。

盛文昌的这个女儿,比他本人的手段都要高明狠厉。

庭院外的铁门被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重响,屋里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氛围。

“大姐大姐!你累不累?”

“腿酸吗?”

放放挨在她身边,贴心地关怀慰问着,一脸的乖巧。

萍姨回来时脚步轻盈,脸上还带着笑:“你那几位世伯没想到,大小姐连门槛都没让他们迈进来。”

盛佩蓉在沙发上端坐,闻言瞥了眼角落里的轮椅。

如果让那群人进了门,看见这个还得了?

“那时候老爷刚过世,这帮人上门,拉着二小姐和二姑爷的手,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哭得老泪纵横,连我都抹眼泪了。结果连一年都不到,就露出这副嘴脸。”

萍姨望着盛佩蓉沉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祝晴毕竟年轻气盛,不懂怎么和一帮老狐狸周旋。今天要是她来应对,最多将人赶走了事,可那帮人必定会隔三差五地来纠缠。即便没让他们占到便宜,也够惹人厌烦的。

可盛佩蓉不同,三言两语就把主动权夺了回来,一行人走的时候灰溜溜的,恐怕再也不敢造次。

萍姨嘴角露出更深的笑意。

如今盛佩蓉身体渐渐好转,不动声色地就把女儿肩上的担子接了回来。

轻松地撑起这个家,真好。

放放小朋友听不懂大人说些什么,却见到此时盛佩蓉撕碎授权书时的动作。

他窝在大姐身旁,小手卖力地给她捶腿,眼睛眨巴眨巴,像小星星。

从今往后,盛放永远是大姐最忠实的小弟。

太酷啦。

他的大姐,果然天下第一厉害!

……

祝晴回到家时,夜色已深,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小灯。

萍姨准备了夜宵,盛佩蓉和女儿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喝着糖水。

直到这时,祝晴才知道,原来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想必盛放小朋友要兴奋坏了。

萍姨笑着说:“大小姐下周三就要回公司了。”

“这么快吗?”祝晴抬眼。

下周三正是季度董事会召开的日子。盛佩蓉要在会上临时增加议程,对董事们是否能够胜任当前职务进行重新评估。

萍姨最了解盛佩蓉的脾气,这次能按捺住性子养病好几个月,按时复健,吃药,已经是破天荒。

“本来早就该回去了。”萍姨说,“是你盯着你妈妈,监督到现在——”

“都是可可的面子。”盛佩蓉笑着说。

祝晴太明白盛佩蓉此刻的心情了,人还待在家里,心却早就已经飞向公司。

就好像当时自己骨折时,被盛放小朋友按在病床上休养的那段日子,每一分钟都无比难熬。

“但你得答应我。”祝晴放下碗,神情认真起来,“不能太劳累,还有——”

“不准加班。”盛佩蓉接过女儿的话,眼里盛满笑意。

“到了公司也要——”

“好好吃饭,好好吃药。”盛佩蓉又抢着说完。

母女俩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嘘。”祝晴小声道,“放放睡着了。”

盛佩蓉的笑声便放轻,往楼上看了一眼。

她们都以为到了这个点,盛放小朋友早就已经睡着。

然而谁知道,儿童房里,盛放小朋友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像极了两只探照灯。

盛放小朋友在被窝里滚了又滚,小小年纪居然也体会到什么叫失眠。

但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困扰,小不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自己一个人都咧着嘴角笑嘻嘻。

他等了好久,直到听见隔壁房祝晴的声音,一骨碌打了个滚,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咚咚咚——”

盛放小朋友歪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晴仔请自己进屋。

他一定要讲一讲今晚的战况!

“你怎么还没睡?”祝晴一脸诧异。

几秒钟后,放放终于如愿。

温暖的被窝里,小人儿舅舅和大人外甥女分享着今晚发生的新鲜事。

第一次听说“反派”这个词,还是外甥女告诉他的。

那是在夜晚回黄竹坑警校的小巴车上,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个词的定义,反派就是坏蛋。

如今放放活学活用,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满脸的嫌弃。

“好笨的反派,连当坏人都不会!”

祝晴笑着逗他:“你会?”

她了解,盛放当然知道反派该怎么当。

在原剧情里,他可是个连退场都让读者意难平的终极反派。

祝晴揉揉他的小脑袋:“我们不学那些坏的。”

盛放宝宝犯困了,小奶音迷迷糊糊的:“没错,我们是正义的阿sir!”

放放快要睡着,还要小小声补充一句:“和madam……”

他们是放sir和Madam晴——

总有一天,要搭档当值!

月光静悄悄的,舅甥俩逐渐又睡成了“大”字型。

夜里,萍姨也不知道上来多少次,帮他们把被子盖好。

……

这起案件,警方分头展开调查工作。

一方面继续追查韦华昇被杀一案,重点确认黄秋莲的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则重启当年虐童案的调查,这很可能成为她如今的作案动机。

经过多方多听,警方终于在乡间村屋找到了当年韦家的老佣人。

老人正在家中带孙女,婴儿乖巧地躺在她怀里安睡。

当警方表明来意并告知韦华昇遇害的消息时,她愣了很久,最后惋惜地摇头。

“能请你回忆一下韦先生和韦太太当年的情况吗?”小孙翻开记录本。

“他们两公婆啊……当年感情很好,很恩爱的。”老人轻轻拍着孙女,“那时候韦先生的事业刚起步,太太温柔体贴,两个人又有了可爱的孩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变化?”祝晴追问。

“可好景不长啊,太太生完孩子后,整个人都变了。总是无缘无故地掉眼泪,有时候又会突然发脾气,和先生吵架。”老人解释道,“我后来才听说,这个叫产后抑郁。我儿媳妇生孩子时也这样,医生说是体内激素的问题,家人应该多陪伴。”

“他们通常为什么事争吵?”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像是先生下班回来抱孩子时没有洗手,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吵架。我觉得,也许和太太一直担心工作的事情有关。”

“他们的长辈身体都不好,不方便帮忙照顾孩子,夫妇俩又不放心把阳阳丢给我一个人,太太只能牺牲自己,留在家里照料。”

老人回忆道:“先生谈起玩具公司总是谈笑风生,太太也很想回学校工作。她整夜睡不着,白天又要照顾孩子,想回去当老师又走不开……换谁心情能好呢?”

“那时候我每个月休息两天,案发那天,我正好回家了。第二天回来才听隔壁邻居说,出了这样的事情……”

“真的是累糊涂了吧……如果当时我在,可能会好一点。”

老人下意识捂住孙女的小耳朵,轻声叹道:“真是造孽。”

“你对黄秋莲这个人怎么看?”

“十年前,警察也问过我很多次。”老人认真地回答,“太太心地很好。我刚到他们家的时候,家里出了事,想要预支薪水。一般雇主家肯定觉得以后也会多事,不可能预支的。但是太太还是给了我薪水,让*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回来。我一走就是十多天,太太也没有着急请别人,一直等着我。”

“生了阳阳后,太太有时候是脾气不好,但报纸上说什么‘蛇蝎母亲’,我又不怎么相信了。难道是因为那阵子她的那个抑郁,一时脑子不清楚了?”

老人回忆起当年那起沸沸扬扬的虐童案,从案发到宣判,才一个多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