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要感情用事。(2 / 2)

“我这里有发现。”他举着一份慈善机构的资料,“一家叫圣心庄园的教会疗养学校,由海外华侨基金会资助,死者慈善基金会转介,长期捐助。”

他抽出一张刚传真来的照片:“圣心庄园去年组织学生参加过一个摄影比赛,在他们提交的参赛作品中,有一张署名‘韦安生’的照片,获得了奖项。”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但后续流程异常繁琐,这家机构极为封闭,申请层层审批,最终才在社会福利署的协调下获准进入。条件是不能兴师动众,以免惊扰院内的孩子们。

当获得入院的特别许可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接下来的调查必须争分夺秒。

“出发。”莫振邦刚起身,就被黎叔拦住。

“你就别去了。”黎叔说,“你这体格就像是去打劫收保护费的,再板着脸,会吓哭小孩。”

说着,黎叔开始点名:“祝晴,你去。”

底下警员们正襟危坐。

黎叔的目光扫视一圈:“咏珊也去。”

最后,他看向梁奇凯:“奇凯也跟着。”

其他警员眼巴巴地等着,直到被点名的三人开始整理资料,才意识到名额已满。

剩下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不是吧阿sir!”豪仔拍桌,酸溜溜道,“长得好看的才让去?这是选港姐和港生吗?”

徐家乐摸着下巴的胡茬,一脸懊恼:“这也太欺负人了,早知道我早上就该把胡子刮干净。”

“谁说不是呢?我出门都没抹发胶。”

“我、我储藏室有套像样的西装……”

在七嘴八舌的抱怨声中,祝晴、曾咏珊和梁奇凯迅速撤离。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抗议声。

“这不公平……”

“阿头,外貌歧视啊!”

“咚咚”几声闷响,莫振邦又好气又好笑,拿着文件夹挨个敲他们的脑袋。

这群人还是嘀嘀咕咕,一脸怨念。

“晚饭黎叔请客。”豪仔弱弱举手,说到正题上,“我们需要补偿。”

……

加多利山的别墅内,盛佩蓉坐在书房里,翻阅多年来的公司报表。

太阳即将下山,将她笼进了夕阳余晖之中。

萍姨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份皱巴巴的小报。

“大小姐,你看看这个。我跑遍山下五家报亭才找到的。”萍姨气喘吁吁道,“说这就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没多少人听说过。”

“辛苦了。”盛佩蓉从容地接过报纸展开。

她抬眉,念出标题:“盛佩蓉脑死亡多年,盛家后继无人——”

“哎哟,大吉利是,重说重说!”萍姨马上着急道,“这种缺德的无良小报就该好好管管,为了销量什么都敢写,也不怕遭报应!”

“意料之中。”盛佩蓉却笑了,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果然坐不住了。”

“昨天下午你还去了少爷仔幼稚园门口呢!”萍姨说。

“看来还没收到风。”

盛佩蓉与律师预判的每一步都在应验,裴君懿放出这个消息只是开始。

她气定神闲,顺手端起茶杯,却在闻到奶香时动作一顿。

“牛奶?”

“晴晴特意嘱咐的。”萍姨心虚地轻咳一声,“说咖啡因和浓茶会影响骨骼愈合。”

说完她就快步溜出了书房。

盛佩蓉摇头轻笑,继续翻阅手中文件。没过多久,从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阵阵饭菜香气顺着门缝飘入。

客厅地毯上,盛放找出大姐给他买的各种棋盘,将所有棋子混在一起摞成城堡。

萍姨端着菜上桌时,看见这小祖宗安静捣乱,直发愁:“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啊!”

即将开饭时,盛佩蓉转动轮椅经过,余光扫过满地狼藉,面不改色地绕行。

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希望可可回来前能恢复原状。”

盛放顿时睁圆了眼睛。

大姐居然学会拿外甥女来要挟他了!

最可气的是,这招实在很管用,几乎立竿见影。

盛放宝宝气鼓鼓地踢着脚去收拾,一不小心将一颗棋子踢进沙发底。

他趴在地上,小短腿在空中乱蹬,费劲地掏棋子。

“真是听话。”盛佩蓉抿唇轻笑,“等可可回来,我一定好好表扬你。”

“大姐,”放放抱着胳膊龇起小米牙,“不必!”

……

圣心庄园坐落在僻静的新界山坳,环境清幽。

警方出示社会福利署开出的公函,门卫再三核对之后才放行。

“我是今天的值班义工。”一位戴着工作牌的中年女士迎上来,“档案室已经准备好了相关资料。”

“我们听说了这个不幸的消息,都不敢相信,韦先生怎么会……”义工轻声说着,走得很慢。

“安生在我们这里已经住了很多年。”

“刚来的时候,他才三岁,因为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所有的评估报告和治疗记录都保存得很完整。”

义工打开档案室的门,取出厚重的文件夹。

“孩子在活动室,我带你们过去。”

推开活动室的玻璃门,旋律熟悉的童谣声传来。

在靠窗位置的软垫座椅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男孩背对着玻璃门,安静地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对脚步声没有丝毫反应。

“这些天,韦先生没有来,安生应该是在等他。”

“有时候从午饭后开始,等到日落,怎么劝都不肯动。”

“别看他还只是个孩子,有很大的主意。”

她上前一步,警方也随即跟上,只是脚步放缓。

义工蹲下身,与韦安生平视着:“安生,是摄影协会的哥哥姐姐来看你了。他们都记得你上次获奖的那张照片,夸你拍得特别好。”

她不着痕迹地朝警方使了个眼色,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这些哥哥姐姐是专程来看你的新作品的。”

显然,这样的说法会让孩子感到更加安全。

曾咏珊会意,笑着上前:“安生的作品,光线把握得——”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

男孩额角那道浅浅的痕迹并不狰狞,可右眼却像是蒙着一层雾,瞳孔涣散,无法聚焦。十年前的虐童案,也许并没有在年幼的婴儿记忆里留下痕迹,但当年孩子具小小的身体,却永远记住了那场暴行。

听见曾咏珊的话,韦安生抬起眼。

他的另一只眼睛过分清澈,没有任何波澜。

只映出警员模糊的倒影。

曾咏珊找回自己的声音:“安生的作品,光线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的右眼,其实已经看不见了。”义工往外退了几步,压低声音对两位警员说道,“当时从楼梯上摔下去时,右眼神经受损,完全失明。”

“韦先生每次来,都会坐在这个位置。”她指了指孩子左侧的椅子,语气中透着不忍,“这样孩子可以用好的那只眼睛,完整地看见爸爸。”

义工抱着档案夹,这里记录着孩子每一天、每个月、每一年的进步。

一转眼,韦安生在圣心庄园度过八个年头。

“韦先生相信我们这里的康复团队。”

“安生刚来的时候,连坐都坐不稳,现在能完成简单的指令,这是了不起的进步。”

“但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失去了语言能力。我们尝试了各种办法教他说话,但有时候分不清,他是不能开口,还是不愿开口。”

祝晴注视着男孩的侧脸,继续问道:“除了韦华昇,还有其他人来探望过孩子吗?”

义工的手指摩挲着文件夹的金属卡扣:“没有。”

窗边,曾咏珊正半蹲着身子,指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轻声和韦安生聊着天。

祝晴注意到,即便曾咏珊几乎贴着他耳边说话,男孩的眼神依然空洞。没有恐惧,没有好奇,也不给反馈。

“韦先生会定期来访,有时候一住就是三四天。”义工温声道,“无论安生是在窗外发呆一整天,还是反复摆弄同一个玩具,他都耐心陪着。”

“前两年,韦先生给孩子买了一台照相机。”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男孩身上,“安生好像很喜欢,爱上了摄影。天气好的时候,父子俩会在院子里拍蝴蝶、拍花草。”

义工垂下眼:“韦先生给孩子考虑好一切,几年前,就连安生二十岁以后的护理方案都安排好了。那时候我们还笑他想得太长远,但没想到——”

祝晴取出证物袋,里面是蒲团下那张纸条的证物照片。

“他会写字吗?”她指着照片上的字迹。

“了不起的爸爸?”义工接过照片端详,笃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会写字。”

她将证物照递还,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但韦先生……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父亲。”

……

晚上八点四十分,盛放小朋友在庭院里踩着单车转圈。

他蹬得飞快,车轮碾过落叶,偶尔经过海洋球池,整个人扎进去,溅起五彩缤纷的波波球。

几位帮佣每周在固定的时间上门,昨日光是清洗他的海洋球,就要耗费大半天时间。

可即便球池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盛放小朋友还是提不起兴致,只百无聊赖地抛着球。独自在波波池里打滚的乐趣,远不如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来得尽兴。

在缤纷球池里打过滚之后,盛放重新坐上小单车。

“萍姨萍姨!帮我拆掉辅助轮!”

“不行啊少爷仔,真的会摔扁的……”

“那就让我扁掉吧!”

放放小朋友踩着小三轮骑得像是能飞,已经全然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和萍姨磨了好久,只差在草坪上委屈巴巴地打滚耍无赖。

正当僵持不下时,门铃突然响起,打断少爷仔的撒娇大法。

萍姨走去开门,看见来人时却瞬间僵住。

裴君懿和三位董事的笑容和煦,另外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则是生面孔。

“萍姨真是忠心的老臣子。”裴君懿迈进门,目光扫过庭院,“从老宅到半山,再到油麻地,现在又是加多利山,你一直都在啊。”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查个住处,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个没根基的警察,舅甥俩顶多购置豪车豪宅,翻不出其他风浪。

裴君懿向西装革履的男人点头示意。

对方立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交到他手中。

裴君懿走到盛放面前,语气温和:“这份授权书需要签一下,暂时由董事会处理集团事务。”

他看了眼身后的老董事和律师:“我特意请他们一起来,就是为了把条款解释清楚。”

几位老董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样趁人之危,实在有违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处事原则。但自从盛文昌离世后,盛氏风雨飘摇,董事会只认盛佩蓉一个人。如今连她都不行了,谁会为一个小孩卖命?

放放的手指戳了戳文件:“这是什么?”

裴君懿伸手想摸他的头,却见小孩一脚踏板灵巧躲开。

律师立即上前,滔滔不绝地解释一系列的专业术语,裴君懿接过话头,最后再由三位董事轮番上阵,补充说辞。

盛家小少爷把头摇成拨浪鼓:“听不懂。”

“要我签名吗?”他仰起脸,小表情天真。

“当然不是。”裴君懿嘴角微扬,“需要你的监护人来签署,律师会向她详细解释。”

“她在加班。”

裴君懿明显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

他很快调整表情:“那我们可以等。”

“我可以找其他大人帮你签。”盛放歪着头想了想,奶声奶气道,“萍姨!”

“少爷仔。”萍姨忍着笑,“我哪能签你们大集团的文件呀。”

几个人都发出浑厚洪亮的笑声,气氛一时轻松愉快。

直到盛放踩着单车转了个圈,用稚气未脱的小嗓音说道:“那就让我大姐签好了。”

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僵硬地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倒吸一口凉气。

落地窗前,月光勾勒出盛佩蓉锐利的轮廓。

盛放蹬着小三轮,一个得瑟的漂亮甩尾,单车稳稳停在大姐身旁。

还笑,当反派不能这么傻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