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小朋友突然眼歪嘴斜还吐舌头,用高难度动作演了一只可爱鬼。
病理技术员阿Ben心里毛毛的,回头发现祝晴站在自己身后,惊叫一声蹦得老远。
在法医科工作多年,就算是凌晨十二点剖开穿一身红的尸体大家都不可能害怕,更别说是有人装神弄鬼了。但今天情况特殊,小小一只的宝宝看着无害,不像是会耍着大人玩的,再加上,冷面madam绝不会陪着小孩一起胡闹……
没想到,他们俩配合默契,一起吓得他头皮发麻。
过了好久,阿Ben才缓过神。
转头时,程星朗不再压着笑意,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扬起唇角。小孩笑得眼睛都弯了,露出可爱的小米牙,和外甥女击掌庆祝。
祝晴也笑,这是程医生和阿Ben第一次见她这样笑,唇角弯起,恶作剧成功,原先冷淡疏离早已被冲得干干净净,甚至比放放还要得意几分。
“程星朗!”阿Ben一时语塞,只能先朝着自己熟悉的同事干瞪眼,“你不帮自己人啊!”
谁让他吓唬madam家的小祖宗?
“帮理不帮亲。”程星朗失笑,抬手关了灯,这才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吓了小鬼,结果小鬼真来演“鬼”。
三岁小朋友究竟是从哪个午夜节目学会吊死鬼的演法?关于小孩看电视的问题,真的得好好管一管,不能太放任。这是今晚阿Ben说的唯一有建设性的话,祝晴记在心里,肯定是之前玛丽莎在工作时间偷偷给小姐妹打电话,由着盛放抱着电视遥控随意切换频道。
外甥女对小舅舅说,以后看电视绝不能由着他来。
盛放小朋友则又是鼓起脸颊气呼呼看阿Ben。他宣布,整个油麻地警署里,阿Ben最讨厌了,和他相比,翁兆麟都只能排第二。
祝晴这趟来,本来就是为了查清死者体内安眠药的成分,现在得到了答案,她带着盛放准备回家。恰好程医生也收拾好东西下班,阿Ben本来还不打算走,但刚才那阴风呼呼吹的一幕太瘆人,他也加快脚步,跟上大家。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沉默显得很诡异。
“喂,你们聊聊天啊。”阿Ben实在受不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这么安静很吓人的!”
他话音落下,放放继续吐舌头。
再演一次小小吊死鬼。
Madam不爱闲聊。
她步履匆匆,回头见盛放小朋友落下,就停下脚步。
盛放发现,好巧,他们一行四人,除了自己外,居然都是大长腿。
大家沉默时,脚步就会不自觉地迈得很快,崽崽跟得吃力,直到,晴仔忽然停下来。
她站在原地,转身伸手。
盛放小朋友的眼底瞬间迸发惊喜。
晴仔牵他啦!
他成了外甥女的小挂件,牢牢跟随。
晴仔的手,不是冷冷的,放放小舅舅的心更是暖暖的。
他始终仰着软乎乎的笑脸,形容不出高兴的滋味。
只是唇角都笑酸啦。
等到阿Ben发现他们走远时,这舅甥俩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
他和程医生被落下了。
“走这么慢?”阿Ben拍了拍程星朗的肩膀,“送送人家啊!”
整个法医科都传遍了,上次CID的madam祝查案,雨夜追凶,是程医生送她去的,车速快到漂移。
听后来赶到的增援说,大雨中,madam举枪,犯人被重重包围,程医生就一直撑着伞站在她身旁。
现在人家都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不懂把握。
程星朗:“这么近,送什么?”
“这是远近的问题吗?人*家住得近,你就兜兜远路,这还要教……”
“活该你没拖拍啦!”
程星朗上车后看一眼手表:“他们应该到家了。”
阿Ben神色复杂。
这就到了,住门卫室吗?
……
盛放小朋友最鼓励外甥女购物了。
晴仔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而萍姨,她实在没想到——
祝晴第一次主动为这个家添置的物件,居然是一块大白板。
很大的一块白板,有人送货上门。萍姨让送货工放到露台去,又是擦灰,又是在边上摆一张小桌放白板擦和马克笔,家里真成了小型警署会议室。
晴仔去上班了,盛放第一个使用这块白板,兴冲冲的。
“萍姨,你在上面写字。”
“写什么?”
盛放不是去警署送饭,就是在楼下接外甥女下班。关于案情,他听同事们和翁sir提过不止一次,线索都装进小脑袋瓜里,记得滚瓜烂熟。
很多字,小朋友认得,但写不出来。
现在请萍姨代劳。
“身中多刀、左胸致命伤、嫌疑人未婚妻、钢琴老师……”
萍姨越听越莫名,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写了。
小孩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不好吧!
“少爷仔,我们不写这些吓人的。”
放放想要帮晴仔把线索梳理好,全都写在白板上,这样等她回来,就可以立马开工。
萍姨听完,眼底染了慈祥的笑意,她没想到从前一言不合就会闹脾气的少爷仔,居然变成这么体贴的小舅舅。
萍姨收起马克笔,顺着这个话题陪小少爷聊天。
大人对孩子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从前盛老爷子的姿态总是高人一等,盛放站在半山别墅的三楼,小眼神也是居高临下。覃丽珠事事谈钱,他便也觉得金钱万能。
直到现在,在他心底,外甥女是最了不起的madam……
于是,盛放拥有了新的目标,成为一名正义警察。
“但是晴仔说我太小了,还不能带着我去破案。”
萍姨笑着问:“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可以?”
“反正晴仔说,两三岁的小孩不行。”盛放掰了掰手指,眼神中充满着希冀,坚定道,“也许四岁就可以了。”
四岁……
很快啦!
……
北角老式电话亭对面戏院售票处的监控,拍到一道背影。
不管是修长的身形,还是纤细的手指,甚至连走路姿态,都与死者女儿方雅韵有些相像。可疑的是,对方故意戴上鸭舌帽,穿上身着宽松中性的服装,明显是有意掩饰身份。警方便立即调整侦查方向,将这位钢琴家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方雅韵独居,第一次在国际大奖赛中得到名次,方颂声就送了她一套房。”
“这对父女的感情一向很好,方雅韵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止一次提到,自己能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方颂声对她的严厉教导。为了一个男人,杀死爸爸,我觉得不太可能。”
“但是方雅韵家里是有电话的,她所在的交响乐团在固定场地排练,那里也安装了电话,想要联系任何人,是很方便的事。如果她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故意乔装,特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只是为了拨一通电话,和她爸爸聊天?”
“说是说她妈妈走得早,一直和爸爸相依为命,但其实方颂声以前也很忙的,没有这么多时间照顾她。方雅韵的奶奶带大了她,一直以来,她和奶奶比较亲。”
曾咏珊蹙着眉:“我们昨天在死者方颂声家里,老太太提起方颂声接了一个电话就开始烫衬衫,当时方雅韵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那时,方雅韵原本和曾咏珊聊得很好,当老太太突然出来,她的神色稍稍有了变化。
但因为两位警官帮她隐瞒方颂声离世的消息,她也就没有过为难她们,仍旧比较配合。
“直到无意间提到家里有两台电话——”祝晴回忆,“咏珊,家里有两条电话线路,是不是方雅韵提的?”
“蠢死了,她自己说漏嘴,还跟我们发脾气。也不知道是被谁惯的,亏我以前还对她很有好感呢。”曾咏珊撇了撇嘴,对大家说,“你们不知道她昨天脸色有多难看!给我们摆臭脸了,把我和祝晴推到门口,还说要投诉到警务处,吓唬谁呢!”
“像这些艺术家,脾气很古怪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他们不高兴了。”
“祝晴,你和报刊记者约好什么时候拿方雅韵的采访录音?”
“晚上六点。”祝晴说,“铜锣湾一间x西餐厅。”
曾咏珊一只手托着脸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是这样?”
半山别墅壁炉里的白骨案,那位人人称赞的豪门女婿对盛二小姐的好是有利可图,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得到整个盛氏。
最新案里的李子瑶,为了不再过苦日子接近死者方颂声,婚前与前男友约会,那男人坐在审讯室里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送上门的,他也不吃亏。
现在,优雅的钢琴家曾与初恋拥有美好的回忆,被拆散后,初恋混好了,但却订婚了……
影片里的爱情故事缠绵悱恻,怎么到了现实生活中,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这算什么?咏珊,还有为爱分尸的呢。”
“干这一行久了,什么都能遇到,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
眼看着到了傍晚,放放又见到落日。
不知不觉,半山的玩具们被萍姨一趟一趟地运了过来,崽崽每天泡在玩具堆里,真成了玩具阿头。
只不过,他最近升了辈分,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光顾着玩。
这个叫玩物丧志。
他还得关心外甥女。
放放徜徉在玩具的海洋里,几分钟前还在数落晴仔——
“白天开工,晚上也开工,二十四小时都开工!”
此时此刻,晴仔回来,要带他去x西餐厅吃饭。
“真的吗!”放放蹦起来,“太好啦!”
小孩进屋换帅气的衣服时,萍姨又笑了。
“有时候聪明能干,有时候又傻乎乎。”她说,“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把晚上要做的菜放回冰箱了。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在厨房忙活,少爷仔居然没有发现。”
“笃笃笃——”少爷仔敲一敲墙壁,小脑袋探出来,“不许告状。”
祝晴:“没有告状,夸你呢。”
“骗人!”
萍姨往屋里走:“少爷仔,自己会不会换衣服?我来帮你吧?”
“萍姨,让他自己来。”
“咔嗒”一声,放放关上房门。
自己来就自己来,要很久,好好等着吧!
晴仔不止一次告诉放放,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有时候小朋友想偷懒,但碍于外甥女的威严,只能乖乖听话。他自己换衣服,效率奇低,有的恤衫领口好小,小不点好不容易才套好,发现穿反了,又气呼呼重新穿。不过慢慢地,盛放也研究出规律,像是如果不小心穿反衣服,不用整件脱掉,只要揪着领口处转一圈就好了。
这些都是三岁崽崽在外甥女的严厉监督下,好不容易摸索出来的生活常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放小朋友闪亮登场。
祝晴说要带他去x西餐厅吃饭,萍姨接到电话忙不迭给他准备行头。现在放放穿戴整齐讲究,活脱脱像个要参加重要场合的小少爷,一脸臭屁,粉雕玉琢的白嫩脸蛋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掐。
“出发!”
……
不来不知道,铜锣湾这间x西餐厅的着装要求这么正式。
像是女士要穿裙子、化淡妆,男士必须穿西装打领带、配皮鞋,规矩一连串。盛放宝宝多的是正装,派头像个小老板,但他外甥女,没有特意打扮,正当小朋友以为他们要被挡在x餐厅门口时,晴仔利落展示自己的CID探员证。
“Madam这边请。”
“哗!”盛放星星眼,“还能这样!”
祝晴算好时间,提早十分钟到。
到了六点,那位记者也到了,坐下之前指了指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
记者将名片递给祝晴:“你好,《港华晨报》记者,叶雪琳。”
“你好,祝晴。”
盛放小朋友蹲点等机会:“你好——”
“这小朋友……”叶雪琳笑了,“好可爱。”
祝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发现这位新闻触觉敏锐的记者,竟完全没有认出盛放。
无良小报的记者曾爬树偷拍盛家小少爷的照片,好在离得远,五官轮廓拍得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后来更过分,毫无职业道德的狗仔堵在别墅门口,打扰小朋友的生活,祝晴联系盛家的律师团队,最终偷拍照见报,不过孩子的面部被打上厚厚的马赛克。
再过几天就是幼稚园的第二轮面试了。
顺利的话,放放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开始幼稚园生活,祝晴不希望有关豪门的流言蜚语,影响小朋友的成长。
“我们进入正题吧。”祝晴说。
“今天正好约了朋友在这边见面,省得多跑一趟,就干脆约在这里了。”记者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前倾,“不过,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这间x餐厅的老板,就是方雅韵当年的初恋男友。”
“关于他们之间的往事,昨天电话里已经提过了。”
“我昨晚特意翻箱倒柜,终于找到当年的采访录音备份。”
叶雪琳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的指示灯亮起,她滑动面板,点击播放。
盛放一脸兴致。
他早就想要一支录音笔。
“方小姐,现在可以开始我们的采访了吗?
“开始吧。”
录音笔里传来方雅韵的声音。
那是七八年前的采访,面对媒体时,她略显生涩,回答问题也不懂得圆滑世故,但就像叶雪琳说的,正是因为这份真实,才使得这段采访更加自然可贵。
叶雪琳是莫sir太太的朋友,能帮得上忙的,就尽量帮。
除了这段采访录音外,她还带了一些有关他们交响乐团其他成员的采访。
“这是我同事刚整理好的稿子,新鲜出炉。”叶雪琳说,“他们团里大提琴家的采访。”
“还没有刊登过的吗?”
“当然,独家的,你是第一个读者。”
叶雪琳已经转到社会新闻版,这次过来,特地问娱乐组同事要了这篇稿子。
她将稿子递给祝晴:“其实采访这些艺术家,很受气的。这个拉大提琴的,他自己要提乐团里的矛盾,我同事真问了,他又不高兴。”
祝晴接过报道。
案发当日中午,祝晴为方雅韵做了详细笔录。
笔录中,她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周三清晨五点到六点,方雅韵在交响乐团参加排练。乐团在准备国际演出前,确实需要进行倒时差的适应性训练,这本来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现在,这篇尚未刊登的报道里,大提琴家暗戳戳地表达了对乐团里另外一位演出人员的不满。他说当天早上,乐团里有人迟到整整一个小时,害得所有人都得等她。
排练时间是五点开始,如果有人迟到一个小时……
也就是六点才到。
与方颂声的死亡时间高度重合。
祝晴立即问道:“这篇报道的具体采访日期是哪一天?”
“应该是周三。”叶雪琳说,“因为最近娱乐版在做他们乐团的系列专访。每周三都会固定采访一名成员,按照流程,等到主编审过稿子,通常在下周一刊登,一般都是这样。”
……
放放以为他们是出来吃西餐的。
但没想到,他外甥女只是来x西餐厅借电话!
小孩站在晴仔身边,肉乎乎小手转着电话线玩,听她向上级汇报工作。
“在周三上午五点到六点,方雅韵的时间证明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她迟到了一个小时,六点才到交响乐团。因为后续的排练,方雅韵没有离场过,所以乐团成员也不会再特意提起这件事。”
“刚才《港华晨报》的记者叶雪琳帮我们问了娱乐版的同事,乐团里的大提琴家和方雅韵之前就有矛盾,对方认为被她抢了风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采访时表达不满。”
方雅韵有一定的杀人动机,同时是她给方颂声打电话约他一早去琴行,再加上不在场证明有一定的漏洞。
“莫sir。”祝晴说,“向那个大提琴家以及乐团其他成员核实完证词,是不是就可以带方雅韵来警署问话了?”
这个点,在外奔波的不仅仅只有祝晴一个人。
其他警员同样没有下班,一帮人去了北角,确认是否有其他位置的监控录像拍到嫌疑人正脸。
莫振邦就是在北角那间老式公用电话亭给祝晴回的电话。
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方雅韵的线索,我会安排其他人跟进。还记得上午会议上提到的安眠药成分吗?”
祝晴昨晚跑了一趟法医科,就是为了这个检测结果。
“记得,是境外流通的处方安眠药。”
莫振邦:“重点查查李子瑶。”
李子瑶的养父母曾经做外贸生意,国内外来回跑。
虽然仅凭这一点就建立关联,略显牵强,但李子瑶给出的不在场证明实在是太完美,一环接一环,就像经过反复推敲,天衣无缝。
莫振邦始终耿耿于怀。
“我翻过笔录,李子瑶十几岁时就认识现在的室友。你就从这条线入手,查她的童年经历。”
那天,欣欣姐姐来家里找祝晴。
她没有提及十四岁被领养之后遇到了什么,祝晴也没有追问。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