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年年都有今日……”(2 / 2)

“砰”一声,把房门关上。

拿远点!

……

大屿山之行,盛放小朋友期待了一整个晚上。

但大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一早醒来居然还不能出发,得等好久。

耽误了整整一早上时间,简直是浪费好天气。

盛放念叨着“BBQ”,念得祝晴的耳朵快要生茧子。

“小祖宗。”萍姨扶住少爷仔的小肩膀,“你看外面日头这么毒,现在就出门,是烤肉还是烤你们啊?”

放放小朋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终于午饭后,晴仔的手提电话响了。

盛放已经坐在玄关穿鞋:“走喽。”

祝晴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

以后要出门,她再也不会提前告诉他了。

梁sir从家里出来,先顺路来接祝晴和盛放,再绕到曾咏珊家。

“这车可是我爸的宝贝,平时都是他在开。”梁奇凯双手紧紧扶着方向盘,对车后座的舅甥俩打趣道,“你们最好坐稳一点,系好安全带。”

祝晴将萍姨打包好的烧烤食材放稳。

她还另外带了两小盒秘制酱料,千万别洒出来了。

盛放:“原来梁sir是马路杀手!”

“那倒也不是——”梁奇凯有些尴尬,刚要否认,从后视镜里看见崽崽直摇头。

盛放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这个梁sir车技不行,不像晴仔,练习时开着教练的车还能漂移呢。

到了大屿山沙滩,阿John确实没来。

但是法医科那个笑起来露好多牙齿的技术员阿Ben来了。

更让祝晴意外的是,程星朗也在。

他正在帮豪仔支起烧烤架。

纪律部队的轮休制度灵活,显然他特意调了班。

两人视线相遇时,祝晴微微颔首,之后几天在警署一直没碰到他,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程星朗为人随和,之前的法医放大假之前,他就和B组几位警员合作过,相处融洽。

阿Ben也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混入人群,接过一罐冰啤酒”啪”地拉开拉环,从一堆食材里挑选自己爱吃的。

“这块牛排是我的了,别跟我抢啊。”

“怎么还有棉花糖?”

盛放默默将那袋棉花糖抱在怀里。

海浪轻拍沙滩,莫sir找到好位置,站在阴凉遮蔽处,烧烤架上飘着烟。

炭火的声音“噼啪”作响,放放踮着脚尖想要帮忙一起烤。

“我也想试一下。”

“小心烫,要隔远一点。”

“不然会变成烤猪蹄——”

“徐家乐,你为什么说小孩子的手是烤猪蹄!”

分明是吵吵闹闹的,但却好像迎来了难得的宁静。

祝晴站在烧烤架旁,被烟火熏得微微眯起眼。

她翻动着萍姨和放放穿好的玉米串,金黄的玉米粒泛着诱人的油光,突然,手背触及到一阵凉意。

程星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侧,递来一瓶冰镇柠檬茶。

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

祝晴双手都拿着烤串:“帮我开一下?”

盛夏傍晚的海风,竟带着轻柔的凉爽。

瓶盖开了,放放看得流口水。

如果程医生能请他喝一口,他这个做长辈的,就破例同意他俩一起玩。

柠檬茶的清香混着海风。

阿Ben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喊:“星朗,帮我也拿一瓶。”

程医生头也不回:“自己拿。”

“你说什么?”阿Ben故意掏耳朵。

放放宝宝立刻转过身,做一个小小吊死鬼的鬼脸:“他让你自己拿!”

……

祝晴握着冰凉的柠檬茶,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融入这样热闹的聚会。

她从来没有试过和这么多人闹哄哄地呆在一起。

福利院的集体生活、在校的学习、或者警校训练,那些场合都清晰划分着人与人之间的界限。

一如她认知的那样,工作和学习,本来就该和生活分开。

但是现在,工作和生活之间的边界彻底消融。

黎叔和莫sir坐在太阳伞下等着吃现成的,阿Ben和豪仔正在为最后一块牛排斗嘴,梁sir的袖口沾了酱汁……

“发什么呆呢?”

曾咏珊拿着一片烤面包片,跑到她身边坐下,用手掰开一小块。

“吃吗?”她说,“我自己烤的,又香又脆!”

祝晴伸出手:“谢——”

话还没说完,曾咏珊已经将扯下来的面包片塞到她嘴里。

祝晴呆了一下。

她细细咀嚼,甜中带咸的滋味在唇齿间绽开。

面前的曾咏珊眸光发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面包片刷了她独家秘制的蒜香蜂蜜酱,等烤到微焦,再抹上新鲜的草莓酱。

截然不同的风味混合在一起,却意外地很配。

祝晴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好吃。”

放放是一个不需要上学的富贵小闲人,在大人堆里巡逻,看见有什么好吃的,就停下脚步。

程医生不仅会解剖,会验尸,还懂得怎样烤出火候最恰到好处的五花肉。

“我能尝尝吗?”放放在他不远处停下脚步,吞了吞口水。

程星朗蹲下身,冲他招了招手。

放放站到了他面前,在他递来烤串时,仰起小脸,张开嘴巴。

程星朗手腕一翻,将烤串送到小鬼的嘴巴里,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按住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不着痕迹地抽走自己的手,签子消失了,放放的嘴巴里只剩下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简直是行云流水的投喂。

“香不香?”

盛放拼命点头,完完全全被程星朗征服,坐到了他身边去。

接下来,程医生负责烤串,放放负责吃。

“你怎么吃这么快?”

“你怎么烤这么慢!”

太阳快要落山时,放放挨着程星朗,看他玩游戏机,短短的手指头已经按捺不住地在膝盖上敲敲。

“轮到我了吗?”盛放小朋友每隔三十秒都要问一次。

程医生的回应也总是不厌其烦。

“我过关了。”

“我又过关了。”

盛放鼓着腮帮子:“说好的一人一局,你不要一直过关!”

祝晴带着小朋友出门,原以为会比上班还要累,结果没想到,居然有人全程帮忙带小孩。

放放喜欢待在程医生身边,和他斗智斗勇。

祝晴便和曾咏珊坐在一边,用手挖着沙坑,堆出小小城堡,陪着聊天。

“其实那天去糖水铺——”曾咏珊说,“是我约梁sir的,但是他好像……”

她耸耸肩:“我也说不上来。”

原剧情里的重大节点被扭转,主线却仍在继续。

曾咏珊告诉祝晴,她试过给梁sir打电话闲聊、约他出来喝糖水吃云吞面,梁奇凯从来没有拒绝过,可似乎也并不热络。

原剧情里,原女主被原男主治愈,慢慢地,两个人互相吸引。

到了现实生活中,促使他们靠近彼此的契机消失了,这段关系停留在同事层面,始终没有进展。但祝晴知道,如果曾咏珊了解真相,她一定不会觉得遗憾。家人之间毫无保留的爱与陪伴,是比爱情要更加珍贵的羁绊。

“祝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曾咏珊踢着脚下的沙子,声音闷闷的。

祝晴没有立刻回答。

曾咏珊垂头丧气,就知道的,祝晴应该没兴趣和自己探讨这个问题。

但是,她总不能去找豪仔、黎叔聊这些吧!

讨厌的海风,时而清凉,时而燥热,就像她起伏不定的心情。

正当曾咏珊为这样陌生的自己而懊恼时,耳边却传来祝晴清亮的声音。

“总之……”祝晴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不要委屈自己。”

曾咏珊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跟在一个人身后跑,得不到回应,却又没有被彻底拒绝,总是患得患失,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她生性乐观,从来不会计较付出了多少,可在祝晴提醒她不要受委屈时,还是有些晃神。

“好。”曾咏珊轻声道。

夕阳里,放放小朋友终于等到程星朗交出游戏机。

他一个关卡接着一个关卡闯过去,如果不放水,根本轮不到小孩上场。阿Ben刚才还见盛家小少爷气呼呼,一转头,两个人肩并着肩,靠得这么近,成为最佳玩伴。

“你们和好了?”阿Ben啃着一只烤虾,好奇地凑过来问。

盛放捧着游戏机,头都没有抬。

“因为他给我看好病啦。”

那晚,晴仔守在他床边,用程老师教的方法给他擦汗、喂药。

“原来法医还能给我看病。”放放低头戳着游戏机的按键。

“当然。”程医生顿了顿,唇角扬起,“兽医也可以。”

盛家小少爷抬起头,眼睛瞪圆。

夕阳正好落在程星朗的身后。

刺目金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却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不远处,祝晴拿了一瓶冰镇饮料,在黎叔身边的折叠椅上坐下。

“黎叔,你上次说他为什么收集剪报?”

黎叔接过饮料。

年轻时喝酒误事,从那之后,他习惯了滴酒不沾。

“他啊……”黎叔抬眼,“听说过十七年前程家的案子吗?”

十七年前的祝晴才多大,还是不识字的年纪。

就算当时那起惨案闹得满城风雨,她也无从知晓。

“程医生的父亲,是国内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他母亲更不得了,遗传精神病学权威。”

“夫妻俩都是享誉国际的医学专家,发表过不少轰动性的论文。”

“他们还有个小儿子,性格内向孤僻,和程医生截然不同。”

黎叔望着程星朗的身影,声音逐渐压低。

那是一个异常安静的深夜,当警方接到报警赶到程家时,时间仿佛凝固。

推开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程星朗的父母倒在客厅的血泊中,而他则满头是血,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当时,他弟弟的房间里,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

“当时我还没有调到现在的组,跟着老搭档一起负责程家的案子。那人用了钝器,差点砸碎星朗的后脑勺,我还记得,抢救了整整三天,他才脱离危险期。”

“案子很快就破了,凶手是个有精神病史的流浪汉,此前已经犯下多起命案。在警方追捕过程中,他慌不择路地冲出马路,被一辆大卡车当场撞死。”

“奇怪的是,这个疯子对其他受害者都极其残忍,唯独对程星朗的弟弟充满善意。那孩子房间的床铺整整齐齐,柜子里少了几件衣服,就连床头陪他入睡的小熊公仔都被带走了。”

“他们——”祝晴忍不住问,“是不是认识?”

这十七年来,程医生也一直在问相同的问题。

他们是不是认识?

当年的凶手,到底带弟弟去了哪里?

他办公室里堆满了恶性案件的剪报,每一份都详细地标注死者或失踪者的信息。

程星朗固执地相信,弟弟一定还活着。

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直到现在,星朗都没有搬走,那房子的每个角落都留着当年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念旧,是在等弟弟回家,还是在寻找我们遗漏的线索。”

“白天他能若无其事地进出,但到了晚上……我听说,法医室有张折叠床,他经常睡在那里。”

“看不出来吧?”黎叔眼神复杂,朝着程医生的方向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祝晴看向正和放放抢着玩游戏机的程医生。

他懒散地靠着,单手挡住刺眼的落日光芒,还顺便用另一只手帮放放挡了阳光。

印象里,程医生总是这样笑着。

完全看不出来他背负着鲜血淋漓的过往。

“你赢了。”程星朗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小人儿。

盛放的欢呼声响起,游戏机屏幕上“通关成功”的字样闪闪发光。

少爷仔肉乎乎的小拳头高高举起,轻轻碰了碰程医生的拳头。

“赢啦!”

……

盛放分明听华哥说过,考驾照没这么简单,通过率不算高,一些学员考了一次又一次,考试之前还特地给教练带一杯鸳鸯,压一张“拜托手下留情”的小纸条。

每当提到这个,华哥总是苦笑。

开不好车,送再多的奶茶也没用。

盛放以为,考车牌超级难,每天盯着晴仔,希望她早日学成归来。

然而谁能想到,他外甥女这么快,就拿回驾驶执照。

祝晴甩着那张崭新的驾照,漫不经心丢给小舅舅。

考车牌而已,洒洒水。

盛放蹦高高欢呼。

自从上次晴仔提醒他刷卡后,盛放小朋友去哪儿都带着自己的附属黑卡。

现在,他揣好祝晴的车证,拉着她去看车。

家里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就没有什么是小舅舅不用操心的。

他什么都愿意管,唯独不想提到明天上幼儿园的事儿。

一转眼,又是一周过去,该来的躲不过。

但至少可以让晴仔当司机送自己去上学,还是能带来一些心理安慰的。

“晴仔,这辆车怎么样?”盛放踮起脚尖,单手搭住车头。

穿着修身套装的销售顾问立刻迎上来,带着专业笑容。

“小姐,你们眼光真好。这辆是新到的原装进口车,全香江只有三台现车。”

她踩着高跟鞋,声音清脆,环绕着车身介绍。

“四驱越野车型,上山落海都够劲,还有天窗和真皮座椅——”

销售顾问压低声音:“上周有位先生也看中了,不过按揭还没批下来。如果喜欢的话,今天付定金,明天就能办好牌照。”

盛放总是很容易就被推销成功。

他瞬间星星眼,接过对方递来的彩色宣传册。

分分钟考到车牌,晴仔就是这么有本事。就算她不当madam,转行开的士,也绝对能拿到计程车公司的“一级荣誉”。

而他这个当舅舅的,则只需要完成后勤工作,让外甥女无后顾之忧。

盛放打开驾驶位车门,可惜小短腿够不上越野车,只能伸长脖子张望。

祝晴还拿着刚从旧货市场深处淘来的老报纸。

陈年旧报本来应该去公共图书馆的报刊部借阅,但这两天她跑遍图书馆,管理员都摇摇头。好在黄记报刊摊的摊主老黄,从堆积如山的过期杂志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她终于找到了这份报纸。

报纸上登着十七年前的程家惨案。

报道中那个孤僻的小男孩,被眼神涣散的凶手温柔地带走,那年他不过六岁。

盛放绕着越野车走一圈。

豪华香车配小小靓仔,很搭,多亏晴仔新鲜出炉的驾驶执照。

上一秒,盛放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我们晴仔做什么都很行哦。

“可以开回家喽。”少爷仔跃跃欲试,“刷卡?”

祝晴的视线却黏在那张旧报纸上:“都行。”

下一秒,放放舅舅摊小手——

我们晴仔就是这个死样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