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三合一】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罪臣之后。(1 / 2)

阮忠良眼睛赤红,整个人犹如看到猎物的毒蛇,阴鸷得吓人。

他死死盯着沈秧,满心都是愤恨。

“我是一团烂泥又如何?你们只能与烂泥为伍,就很光荣吗?”

这话并不能撼动沈秧的内心。

她依旧轻蔑地看着阮忠良,语气甚至带了嘲讽:“你都要死了,我也懒得与你争辩,阮忠良,要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我根本不会用你。”

阮忠良气得维持不住体面。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活路。

沈秧事成他要死,沈秧事败他仍要死,还不如把沈家的阴私都说出来,她不给他活路,他也不给他脸面。

他声嘶力竭,直截了当揭露皇贵太妃的尊严。

“你们沈家早就有谋朝篡位之心,三十几载之前,你父就开始筹谋,”阮忠良已经破罐子破摔,“当年我才五岁,你父见我总是比不过兄长,便为我谋划了一条康庄大道。”

“那时候,先帝也不过是少年郎,”阮忠良道,“这一切,又与先帝何干?”

沈秧也不在意他说的这些,她淡淡道:“是吗?父亲所为,我一概不知。”

阮忠良:“……”

阮忠良还要再开口,沈秧却已经不耐烦了。

她一挥手,沈承旨便一步上前,两个巴掌打下去,阮忠良整张脸五颜六色,已经没办法看了。

沈承旨用帕子堵住了阮忠良的嘴,绑住他的手脚,花厅终于重新陷入安静之中。

沈秧呼了口气,她重新抬起眼眸,看向姜云冉:“我可以兑现承诺,你也不要食言,纸笔就在桌上,我要你现在就写诏书。”

姜云冉睨了一眼犹如死狗一般的阮忠良,挪开视线,从此,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他们的对手,只有沈秧。

而阮忠良不过是一条烂狗,所有价值都荡然无存之后,不值得多一丝关注。

她抬起头,回望沈秧,片刻后,忽然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本就生得美丽,此刻这一笑仿佛牡丹盛开,动人心魄。

一言不发,却已摆明态度。

沈秧愣了一下,下一刻,她难以置信。

“你骗我!”

姜云冉好整以暇坐在那,她轻描淡写道:“你真好骗,传国玉玺怎么可能交给我?”

她说:“你放心,从始至终,你都拿不到这一封诏书。”

“无论是我,还是太后娘娘,都不可能写给你。”

仁慧太后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是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沈秧终于变了脸色。

她倏然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却也只站在阳光的界限之内,不肯多走半步。

那张端庄姝丽的面容全部碎裂,只剩下面目可憎的狰狞。

“你这个贱人,跟你母亲一样,跟沈稚一样,都叫人恶心。”

沈秧努力喘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怒意。

“没有诏书不要紧,”沈秧努力维持平静,“等我把你们都杀了,总能在东阳行宫搜到传国玉玺和凤印,到时候,想要多少诏书没有?”

说着,沈秧大手一挥,直截了当。

“来人,全部绞杀!”

随着她话音落下,凤凰台大门倏然洞开。

阳光倾斜而下,一个高大的声音沐浴在阳光之中。

来人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一身戎装更添三分英气,威武摄人。

他一步踏入凤凰台,目光一抬,就与姜云冉视线相接,四目相对,道不尽数月未见的思念。

“姨母,你要绞杀谁?”

这七个字一出口,就惊得沈秧表情大变。

她倏然转过身,因为太过急促,脚上一扭,险些摔倒在地。

今日因为要逼宫,所以她身边只带着武艺高强的沈承旨,对面一群老弱妇孺,她完全不放在眼中。

然而胜券在握的优势,现在全部变成了劣势。

沈秧努力维持住身形,她怒不可遏:“你没死?”

景华琰大步流星踏入花厅,迎着众人期盼和欣喜的目光,淡定来到姜云冉身边。

姜云冉刚要起身,景华琰便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手强劲有力,熟悉又温热,抚平了姜云冉最后的那一丝挂念。

梁三泰小跑着上前,搬来椅子给他坐。

景华琰根本不理会怒不可遏的沈秧,他对着满眼欣喜的仁慧太后说:“母后,儿子回来了。”

仁慧太后接连说好。

方才收回去的眼泪,再度缓缓落下。

“回来就好。”

仁慧太后换了几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之前几乎洋溢死气的重病模样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些许疲惫。

景华琰握住姜云冉的手,两人没有说话,却无声体会着重逢的喜悦。

靖亲王方才强撑着保护亲人,现在终于见到景华琰,少年郎瞬间就哭嚎出声。

“皇兄,你可回来了!”

景华琰淡淡一笑,安抚了弟妹三人,让梁三泰把他们三个带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景华琰才转过头,看向场中满脸惊怒的沈秧。

“怎么,朕死而复生,不是天大的喜事?姨母怎么不高兴呢?”

论说气人的工夫,景华琰才是最厉害的。

沈秧紧紧捏着沈承旨的手,面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相比于她,沈承旨居然面不改色,毫不畏惧。

姜云冉注意到,从始至终,沈承旨都没表现出任何自我情绪来。

她就是沈秧身边最听话的狗,早就没了自己的思绪和意志。

是生是死,根本就不重要。

沈秧看着气定神闲的景华琰,慢慢松开了沈承旨的手,慢慢后退两步,重新坐回到她的宝座上。

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摆,再抬头时,重新冷静了下来。

“你比你父皇厉害。”

景华琰不答话。

沈秧呼了口气,忽然问:“沈穆还活着吗?”

既然景华琰忽然回銮,必定一早就看透了他们的谋划,而边关“重伤”的沈穆,现在恐怕也凶多吉少。

景华琰说:“舅父为国征战,重伤不治,已于月前撒手人寰。”

沈秧愣了一下,片刻后,她竟然笑了。

“也好,也好,”沈秧说,“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其实早在第一场大战里,沈穆就已经战死。

这么多年,他在良心、亲情和忠义中拉扯,最终坚持不住,以身殉国。

景华琰说:“舅父的心智,远没有姨母坚定。”

沈秧淡淡笑了。

她说:“你以为,为何当年死的是我大哥,而非他?他就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沈秧说完,甚至还抿了一口茶,等茶碗中的茶汤饮尽,她一甩手,莲华茶盏就被甩落到地毯上。

没有碎,只咕咕噜滚远,陷入阴暗的角落再也爬不出来。

“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表现得异常平静。

平静得仿佛方才发疯癫狂的不是她一样。

然而颤抖的手指尖却出卖了她的情绪,筹谋多年,一败涂地,心心念念的万人之上最终成了一场空。

此时的沈秧,其实才是崩溃边缘。

哪怕立即死了,也好过被这些废物看笑话,她恨不得立即逃离这里,宁愿躲藏进阴曹地府。

可对面的仇人,不惜以身做局,拉开这一场大戏,绝对不会放过她。

景华琰却说:“不急。”

他对梁三泰一挥手,梁三泰便开始忙前忙后。

先是给太后和皇贵太妃端上茶水,然后便请来几位大人。

姚文周、郑定国、孝亲王赫然在列,除了两人之外,还有仪鸾卫都督蒋长州,都察院左都御史吴广人,丹凤卫指挥使夏岚。

这些人,都是沈氏旁支刺王杀驾、谋逆犯上的见证,也是最后审判沈氏的证人。

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沈秧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竟时,她满眼都是克制不住的恨意。

“景华琰,你还想要审判我?”

她可以死,可以输,却不能站在这里,以罪人的身份被这些低贱的人审判。

景华琰一路疾驰,日夜不休,此刻嗓子略有些沙哑,他说:“普天之下,唯大楚律能定夺人的生死,即便是天家也不例外。”

“姨母所犯之事,每一条,每一件,都要书列出来,这都是你最终行刑的罪证。”

景华琰一边说,手里一边摩挲姜云冉的手指,无声诉说着关怀和想念。

他的目光却落在沈秧身上,脸上甚至慢慢洋溢出尘埃落定的闲适。

“姨母,你放心,今日所有之事,虽不能一一陈列于史书之上,但宫廷史稿会一一书写,千百年后,会有无数人评判这一段历史。”

沈秧怒不可遏:“景华琰!”

夏岚上前,出手如钳,牢牢控制住沈秧的身形,让她一动不能动。

景华琰对蒋长州说:“开始吧。”

蒋长州展开手中的折子,一字一顿开始读起来。

“隆庆十六年,沈氏旁支沈清擢升为定国军千户,拱卫京师。”

“同年,沈清蛊惑五岁的阮忠良,以双子星不祥为借口,造就诸多事端,让阮氏夫妻驱逐长子阮忠礼,夺其身份,让其只能在老家清州以阮千帆的名字长大。”

姜云冉此时才知晓父亲的姓名。

阮千帆,大抵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过尽千帆,方能苦尽甘来。

蒋长州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从隆庆十六年伊始,沈清便开始陆续培养死士,后隆庆二十八年,沈清与先帝交好,成为莫逆。”

说到这里,蒋长州终于停顿了。

这一段涉及先帝的往事,本不应该由臣子供述,也不能由景华琰悖逆父亲,揭露他的累累“罪行”。

所有证词,所有涉及先帝之事,最终都只能淹没在旧日时光里。

说是交好,其实不过是沈清看人犀利,他看出先帝自私凉薄,忘恩负义的本性,才托举他继承大统,借着他的手翻身改命。

景华琰淡淡道:“说下去。”

蒋长州躬身行礼,才继续道:“后元徽二年,沈清谋划覆灭沈家宗系、姜氏、刘氏等京中世家大族,以九黎战事为由,最终定几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当年的罪证,活着的证人都已寻到,加之沈秧之证词,可确定当年三家皆被冤枉,此为冤案。”

听到这里,姜云冉不由动了动手指。

景华琰手心用力,握住了她彷徨的心。

四目相对,景华琰无声对她说:“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罪臣之后。”

————

姜云冉眼睫轻颤,心中翻江倒海,无数思绪涌上心头。

母亲的半生艰难,父亲的少年坎坷,自己的半生流离,都在这一句话中消弭。

头顶之上,乌云散尽。

若此刻并无旁人,她大抵想要痛哭一场,只为风华正茂却早早亡故的父母。

然而此时并非最好时机,关于她的身份,还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详谈也不迟。

她轻轻呼了口气,最终没有开口,只慢慢勾起手指,回握住景华琰温热有力的手。

那让她觉得温暖。

尘埃落定的安心充斥内心,不再彷徨无依。

景华琰适才看向沈秧。

他眸色沉沉,眼眸中既无恨意,也无怨怼,仿佛只看着一只蚂蚁,是那么微不足道。

沈秧忽然笑出声来。

“你不怨恨我吗?你母亲,你妹妹,你的母族亲人皆因我而死,景华琰,别弄这一套审判戏码,直接杀了我便是。”

景华琰并没有被她激怒。

“往事已矣,故人难圆,”景华琰淡淡道,“作为帝王,朕若徇私,那天底下便再无严明律法。”

“你不想被审判,可朕偏偏要审判。”

“蒋长州,继续。”

蒋长州呼了口气,即便冷硬坚定如他,此刻也额头冒汗,脊背发寒。

“当年入宫之后,沈秧故意蛊惑宫女薛容,给了其引蝶之法,让其成为采女,因此薛采女被沈秧握有把柄,一直听其命令行事,”蒋长州顿了顿,道,“天佑三年,沈秧授意薛采女告知恭肃皇后沈家已经灭门真相,致使皇后小产。”

“后白院正被授意,在医治过程中动了手脚,导致恭肃皇后血崩,性命垂危,最终重病不治薨逝,一尸两命。”

这里面说的含糊,其实这一段过去,全部都有先帝的授意。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皆屏息凝神。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却都不敢言说,一个个面沉如水,仿佛心平气和。

景华琰没有让蒋长州继续开口。

从这里,他亲自说道:“我母后崩逝之后,你以为应该是你作为继后,然而事与愿违,如此艰难才摧毁了一个定国公沈家,先帝不可能再任由第二个沈家兴起。”

所以,最终的赢家,就是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一场大戏的姚氏。

景华琰非常干脆,他道:“当年你小产,其实根本不是自己动手,而是先帝不愿让你在宫中势大,才让白院正在你的保胎药中做了手脚。”

听到这话,沈秧努力维持的沉稳表情绷不住了。

她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明明是我,明明是我……”

“怎么不可能,先帝的秉性,你不是一早就知晓?毕竟,他可是你们沈家千挑万选出来的皇帝。”

沈秧倏然停住话头,她阴沉看向景华琰,一言不发。

景华琰淡淡道:“你以为白院正死在了诏狱之中?其实不然,这里就是他的证词,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人证。”

说着,他对梁三泰颔首,片刻后彭逾就搀扶着一名瘦弱女子慢慢进入花厅。

来人极为消瘦,几乎瘦成一把骨头,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似乎已经垂垂老矣。

在场众人都不认识她,唯有沈秧惊愕道:“你居然还活着?”

老妇人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双朦胧无神的眼眸。

两人明明同样年岁,可这名老妇人却已经行将就木,仿佛差了二十载年华。

“娘娘,”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奴婢还要感谢娘娘,留了奴婢一命。”

说到这里,她再也支撑不住,被彭逾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只这几步路,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谁都没想到,早就被人遗忘,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广寒宫的王曼娘,居然苟延残喘到了今日。

王栩诺的确是一名优秀的医者,她终究治好了王曼娘的疯症。

让她能清醒看到沈秧落败的这一日。

王曼娘看着沈秧,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释然。

“我疯癫多年,苟活至今,为的就是给自己讨回一个清白,”王曼娘说,“当年你不愿侍奉先帝,就逼迫我成为宫妃,后来又想用小产逃避嫌疑,命我给你下毒。”

王曼娘说着,慢慢流出眼泪。

“你肯定没想到,我最终没能下得去手,”王曼娘说,“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个未出生的孩儿,可是你……还是小产了。”

沈秧自以为自己技高一筹,到底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

她可以自己舍弃骨肉,却不能容忍旁人谋害。

听到这里,沈秧怒不可遏:“你骗我,你骗我!”

王曼娘看着她癫狂失态,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终于为自己讨回了公道,洗清了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