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惟许侯夫人 法采 3642 字 1个月前

高亮的灯影晃了晃,崇平压灭了其中的几盏,就见夫人端着茶到了门前。

崇平行礼,连忙退了下去。

陆慎如转头看了她,见她亲自端了茶水走了过来。

“喝点茶吗?”她柔声问他。

上次她这么端茶倒水地“伺候”他,还是上次,上次在保定的落脚地。

肩臂的伤处都不疼了,他细细看着她走上前来,给他倒了一碗水。

她眼睛通红,都跟她说了不要掉泪,还是弄红了眼睛。

她端着茶碗到了他身侧,陆慎如抬手要接过她难得给他倒的水,不想她却收了手。

“茶有些热,你单手不便。我喂你喝吧。”

陆侯心道自己的耳朵没受伤,他应该没听错。

果见她挨着他坐了,先替他吹了吹热茶,接着刮了茶叶和茶沫,小心递到了他唇边。

陆慎如一时竟忘了张开嘴,只一味看着他的妻,他凭借圣旨赐婚才娶回来的妻。

直到她疑惑地向他看来,一双水眸问他为何不肯张嘴,他才回了神。

他浅饮了一口她亲自喂来的茶水。

茶水泠泠似山间清泉,哪有半分烫口,她就是把整杯茶都送到他口中,他亦能吃下。

可她只让她浅饮了一小口,就收回来,重新为他吹了,再递过来。

茶香早就不见了,余下她唇齿间的清甜,与她白皙指尖的淡淡墨香。

男人的心化在了清茶里。

再看到她通红的眼睛,那眼泪是为谁而流?

他何曾在她这里,有过此等此刻?

他不要她再端茶喂他了,抬手接过茶碗放去了一旁。

杜泠静一愣,他却一把将她抱到了他腿上,把她抱坐到了他身上来。

杜泠静惊得魂都飞了,他另一只臂膀刚刚受了伤。

但他只仰头瞧着她的眼睛,向她低声问来。

“泉泉肯跟我和好了?”

和好?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意在这个?他不知不知道,若那箭偏离,他说不准已经没了命了……

“不必要乱动手臂!”

刚上了药的,就来抱她。

她急着,他却根本没把伤放心上。

“我又不止那一只臂膀,这不还有一只么?”

他根本不在乎,只又仰头看她问了一遍。

“泉泉,可以同我和好么?”

杜泠静却再也忍不住,她忽的闷声哭出了声来。

下一息,她抱住他的脖颈,径直扑在了他怀里。

男人怔住了。

夜幕笼罩的室内,昏黄的灯火颤动。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扑进他怀里。

她接受他,把她的整张脸,都深深埋在他胸膛前!

陆慎如竟在这一瞬,怔着不知所措了。

灯火犹在颤动,不知那盏小灯,燃烧着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勉楼的暗隔里是从不点灯的,白日里不会点,到了夜里更不会。

他养伤日久,习惯了如此,但二弟前来看他的时候,却极其不管。

暗隔无灯,唯有几缕从她在勉楼的书房里透出来的光亮,斜斜照进来,长夜无趣得很,二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干聊。

“大哥在勉楼里成日与她做伴,总晓得人家叫什么名字了吧?”

杜泠静,那是她父亲给她取的大名。

他不同二弟说,二弟却又问,“不说名,哥说她的字也行。”

男子会取表字,而读书人家的闺阁女子,也或有小字。

二弟料想她必有小字,问了过来。

但她好像没有。

不过他道,“泉泉二字。”

“泉泉?”二弟飞快眨了眼睛,“哥果真都打听明白了,连人家小字都知道了。”

他回了一声,“是我取的。”

话音落地,二弟差点咳了起来。

那小子连忙捂住了嘴巴,以免暗隔里闹出动静令人起疑。

但却越发眨眼定了他。

“清泉石上……哥你也太过分了吧,给人家取这无关的字,只为了合你!”

他瞥了二弟,这才告诉他,她名为“泠静”。

二弟恍惚,“好生动听的名字。静水泠泠,好似是得取‘泉’作小字。不过哥你兀自取了有什么用?人家姑娘还不怎么认识你呢!”

会认识的,他心想。

但过了没几日,他却见杜阁老搬了个山水盆景上到书楼里来。他让人把山水盆景就放置在她的书房里。

不时灌了水,便有泠泠的细水流动起来。

杜阁老捋着须满意地笑,“这盆景中细水活如泉,恰应了静娘的小字。”

陆慎如在暗隔后面讶然。

她的小字,莫不是二弟替他说给阁老了?他脸色不禁发烫,恒如这小子……

谁料一旁阮恭的父亲阮大管事却道,“三爷给姑娘取的这字,委实是妙。”

三爷,三郎,三哥。

他不止一次听见有人提及,不过此人在山中养病,尚未在青州。

此间是杜氏一族的聚居之地,族人常来常往,好比杜家族内的大郎杜济沧,就时常过来。

他料想三郎也只是杜家的三郎,是她的族兄。

不然,怎会给她取小字呢?

他没在意,只觉“泉泉”二字,或是天意,恰恰与他相合。

可人人口中的三郎回来了。

她听到消息的那日,满脸皆是掩藏不住的惊喜,她似一只嗅到花香的蝴蝶,衣裙翻飞地就跑下了勉楼,跑了出去。

他这才晓得,那并不是她的族兄。

原是她的心上人。

“泉泉”二字,是她的心上人取给她的。

可那又怎样呢?

“泉泉”二字,不独是他蒋竹修取来的。

……

“泉泉。”他低声叫她。

灯火噼啪着,细细微微的烟火气飘荡在房中,合着药香、茶香、墨香,还有她鬓边的发香。

她一味地哭,扑在他怀里,拥了他的身,彻彻底底地将她投在他怀里。

再也不似她父亲过世那时,她提灯夜问群山,山雨浇灭她手里的灯,她听着呼唤,快步飞扑在蒋竹修的怀里。

此刻,她独独在他怀中。

是否,也会有将蒋竹修渐渐忘却的一日?

他宽阔有力的臂膀拥紧了她。他尤嫌不够,还想要用另一只手,就把她完全嵌入他怀中。

但他另一只手臂一动,她就惊了起来。

“不能动,不能动!”

她眼中尽是泪光,却急着按着他不许他动。

陆惟石无奈,摇了摇头。

但惟用一只手臂,却径直将她抱了起来。

他亦起身,踩着黄晕的灯影,单手稳稳将她抱到了窗下的高台上。

她圈着他的脖颈不敢乱动,他却抬手抹掉她红红眼下的泪。

“泉泉,从今往后,都别再哭了。”

杜泠静亦不想再落泪,她攥紧了他的衣角。

“那你要好好的。”

男人低笑,应她。

“好。”

他的泉泉,终于跟他和好了!

……

次日,王太医重新给陆侯清创上药,杜泠静从远岫阁暂时出来,往内院给他取几件宽敞的直裰换上,便见外院如同洪水决堤,满满当当全是来探望的人。

众人都惊诧于侯爷竟然会受伤,又道皇上晨间震怒。

堂堂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刺杀一品公侯,须臾的工夫,锦衣卫会同五城兵马司,连同顺天府衙,三方人马布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又往京畿查去,四处搜人。

杜泠静停下脚步停了两耳朵外面的消息,便听到有前来探望的将领议论起来。

“侯爷怎么会受伤呢?纵然有刺客,侯府的侍卫又做什么去了?竟令侯爷被暗箭所伤。”

有人说百密难免一疏。

但有人更知道些详情,“说是有醉酒的举子故意挡了侯爷的道,侯爷宽容大量不欲他们计较,临时下了车,陪夫人在街上闲逛。”

这人说着,声音压了些,“闲逛倒也没什么,但那暗箭却是朝着夫人去的。”

他道,“侯爷这次,完全是为夫人生生挡下这一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一时间无人言语,却有个虎背熊腰的将领,刚从西北到京里来,闻言立了眉。

“怎会如此?恕我直言,夫人有什么紧要,值得侯爷以命相护?”

他直道,“侯爷若是没了,整个西北永定军,连同宫里的慧王殿下和贵妃娘娘都无以为继,侯爷怎能如此轻率?!”

他此番言论出口,也有人点头道是。

杜泠静默然立在墙后,低头抿了唇,转身轻步离去。

这样的话有人敢说,便不只是一个人的意思,有人含蓄地提到了陆慎如脸前。

他问了崇平一句。

“他们不会都是这个意思吧?”

意思是侯爷不该为夫人挡箭。

崇平轻叹一气,陆慎如却直接沉了脸。

此话若是让她听见,还不知如何作想。

这会外面探望的兵将还排着队,男人却冷着脸抬了手。

“不见了,让他们都走。”

他当即就让崇平去传话,不许人来探望,“还有西北那些,更是不许往京城来。”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任何人不得妄议夫人!”

崇平连忙应声,“是。”

不过崇平还没走。

男人又问了他一句,“还有何事?”

崇平低声。

“回侯爷,先前在兖王别院,给夫人下药的人,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