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惟许侯夫人 法采 3621 字 1个月前

京城外城, 大报国慈仁寺。

有人出了大笔的香火钱,围了一间大殿单独跪在期间,虔心求佛。

住持亲自帮她祝祷, 待住持祝祷结束后离去,杨金瑜又在佛前跪了半刻钟, 才缓缓起了身。

陪房嬷嬷前来搀她, 又要扶她去禅房里喝茶休歇,不过杨金瑜却定了定脚步。

她看向自己的陪房嬷嬷,更看向殿外候着的嬷嬷的女儿。

“不急吃茶,”她道, 压了些声音同嬷嬷道,“让你那丫头, 也来佛前拜一拜。”

嬷嬷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日在兖王别院的花宴上,夫人派她的小女偷偷跟着陆侯夫人,不想这一跟, 还真撞见了陆侯夫人姐妹的一桩密事。

彼时那药瓶从陆侯夫人妹妹的袖口掉了出来, 掉进了草丛深处无人察觉, 她女儿待到无人时,飞快取了来, 交给了夫人。

夫人看着药瓶就笑了起来。

恰转眼就听说兖王妃去探看了割破手的陆侯夫人,令人取了镇痛的酒给陆侯夫人吃。自己夫人立时就把那药瓶, 又重新塞回到了女儿手里。

“从陆侯夫人处得来的药,咱们可不留, 自是要还回去的。”

夫人所谓的“还”法可不是一般的归还。

她当时不免提了心,有意劝夫人不要妄行险事,夫人却觉此事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

幸而她小女是个手脚利落地, 三下两下就把药倒进了陆侯夫人的酒里,接着便扔了药瓶往湖中,利索地跑了回来。

夫人自是满意,赏了金银。但那下了药的酒却没进到陆侯夫人口中,进了年嘉郡主嘴里。

夫人不快,不想永定侯府竟然还是追查了起来。

这一查,夫人有点不安了,不过几日过去,还没查到她们此处。夫人一早就到了慈仁寺,自己跪着求了半晌,这会,又叫了女儿也去佛前,好生求个平安。

陪房嬷嬷见状,干脆跟着女儿去求了一遍。

母女二人上香又叩头,杨金瑜亦在心里默声念了几句——

她那日仅仅是顺手牵羊而已,且酒没落入杜氏口中,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此事就这么悄悄过去吧。

佛拜过,杨金瑜暗觉心口落定五分。

就在转身要去禅房吃一碗静心茶的时候,殿外忽然有脚步声急促围拢而来。

须臾的工夫,乌压压的人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皆穿了飞鱼服。

下一息,有人从人群后面缓步走上前来。

他修笔的身形削如利剑,他亦穿了飞鱼服,却是那绯红的颜色,日光盛大,他的绯红飞鱼服却隐显暗红,他慢步走上前来,手就搭在精束腰间的御赐绣春刀上。

是锦衣卫指挥使,魏玦。

杨金瑜看见他的一瞬,心口就重重地咯噔了一下。

魏玦还未开口,只浅浅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立时上前几个锦衣卫,当即将陪房嬷嬷母女押了起来。

杨金瑜倒吸气,“指挥使这是做什么?!”

魏玦嗓音是惯来的温和,但此刻沉着,溢出三分冷意。

“世子夫人不必着急,她母女二人我要带走,至于夫人您,也得随我往锦衣卫走上一趟。”

他开口说来,陪房嬷嬷母女已软了腿,而杨金瑜额前也不由出了冷汗。

但她不肯轻易就范。

好歹,她也是荣昌伯府的大小姐,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指挥使抓我们,也总得事由?”

这话令魏玦浅笑了一声,他不多言,只让身侧陪同前来的北镇抚使告知。

北镇抚使直接便把花宴上有人往陆侯夫人酒中下毒,而更有人看到了她的丫鬟,彼时曾在茶房出没。

杨金瑜一听,汗出得更快了。

可那不过是没有闹出真章的顺手小事而已。

她不禁道,“我从未做过这等事,而且你们锦衣卫,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了吗?只盯着后宅女眷不放?!”

她气势不小,还敢反问。

这次魏玦亲自开了口。

“不只有这一件事,还有昨晚陆侯与夫人当街遇刺之事。有人看到了肖似刺客的贼人,就在卫国公府旁边。”

“什么?!”杨金瑜大惊失色,“没有!我没找人刺杀!”

可事情这么巧都与她有关,请她往锦衣卫走一趟可不冤。

“锦衣卫办案,可不只是听谁人的一面之词。”

魏玦看向这位白了脸色的世子夫人,想到她远在西北守了一辈子边关的荣昌伯老父亲,他默然摇了头,给了她最后的忠告。

“若世子夫人,不想把卫国公府和荣昌伯府全都牵连进去,还是配合些的好。”

话音落地,他径直转身,绣春刀耀出大殿外的日光。

“带走!”

*

杨金瑜还未进到锦衣卫,消息就先到了永定侯府。

杜泠静听闻两桩事,尤其是前一桩与她密切相关,这才想起那日在兖王府门口,自己与杨金瑜相遇时,她那不善的眼神。

但杨金瑜到底是二爷陆恒如的舅家表姐,她看了一眼身侧的陆侯。

男人闭着眼睛。

上一次,他已是给了杨家脸面,这一次,杨金瑜的手已伸到了他娘子的脖颈上。

他再留手,算什么?!

陆慎如察觉到娘子的目光,掀了眼帘向她看去。

“此事交给魏玦与锦衣卫料理,泉泉不必操心。”

杜泠静叹了口气,见他右臂受伤,左手写字不便,上了前去。

“你要写什么,我来代笔。”

陆侯要提笔写字,能找来一万人能给他代笔,但今日主动为他代笔的却是他的夫人。

难以想象,陆慎如心想。

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外面喧闹了起来,尤其是幕僚厅的方向,隐隐有提及殿试结果的话传出。

今日是今岁春闱的殿试,皇上亲自上殿考较上月会试入闱的新贡士。

原本陆侯也当在列,然而昨晚受了伤,皇上今日一早就免了他入宫,令他在家好生休养。

殿试三日之后,会出今岁春闱的金榜,皆是众人名次俱在其上。不过在殿试的当日,皇上便会点出一甲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杜济沧会试排在杏榜十二名的高名上,很有机会因皇上一眼青眼,便提到一甲的前三。

陆慎如见他娘子目光反复往外看去,立时让人将余幕僚叫了过来。

余幕僚刚进门,陆侯就问了过去。

“今岁一甲,可有青州人士?”

杜济沧、杜泠静以及整个杜家都是青州人。

余幕僚闻言微顿,又道,“还真有。”

这三个字说得杜泠静眼睛都睁大了。

但余幕僚看向夫人与侯爷,略略发干地笑了一声。

“但这位青州的却不是杜家大爷,而是……蒋家六爷。”

话音落地,书房一静。

杜泠静却不可思议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郎蒋枫川?”

余幕僚回应说是蒋家六爷没错。

“六爷得皇上钦点,是今岁春闱的一甲探花郎!”

陆侯默然皱了皱眉。

杜泠静愕然不已,她完全想不明白。

蒋枫川杏榜排在倒数第三位,怎么会金榜高高地点了正数第三的探花郎?!

*

此刻京城的蒋氏门前,连带着几条大街小巷,都如洪水般挤满了人。

蒋枫川没有回新置办的宅邸,待从宫中出来,直接骑马去了外城的红螺寺。

他去给蒋太妃娘娘叩了头,蒋太妃落了泪,连朴嬷嬷都跟在旁红了眼睛。

蒋太妃为先皇诞下裕王,蒋氏本是皇子外家,荣华与共,不想裕王早逝,蒋氏亦无能人出头,就这么沉寂了许多年,直到蒋竹修高中一省解元,蒋氏阖族原本将荣耀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惜他多病不济,终是英年离去。

而蒋氏一族再也没能想到,蒋竹修捡回来的那族中弃子,能高中进士,更高高地成了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皇上看上了你?”蒋太妃还有些难以相信。

蒋枫川说是,“皇上问了我的年齿,又看了我的文章,同我连点三下头,不想还真就点了探花!”

如梦一样。

蒋太妃抹了眼泪,“你当好生却谢你爹娘,还有你三哥谦筠。”

蒋枫川连道这便给养父母写信回去报喜,至于蒋竹修。

“我在京外三哥立了衣冠冢,今日便去三哥面前亲自告诉他!”

“去吧,去吧。”

蒋太妃由朴嬷嬷搀扶着回到了佛前,蒋枫川写过信,果是扬鞭打马奔向了城外。

他撩袍跪在了刚修立不久的衣冠冢前。

哥生前,他与哥约定三年前的春闱他们一同进京赶考,哥走不动,他便把他背到京城。

但三年后的今日,他自己来了,意想不到地摘星揽月,取了探花的高名。

千言万语聚在心口,却不知要从哪句与过世的人说起,又或者问他一句什么。

是问他为何自戕提前结束生命,还是问他自己此番能取高名,是哥在天之灵下了凡,一直跟在他身侧一同入了考场?

他什么也没说,埋头跪拜在他的衣冠冢前。

他是哥哥捡来的弃子,此生就该代哥而活。

哥死后,兄终弟及的传言是他主动散布的,彼时,他只想代哥娶妻,将哥的心上人娶回家来。

但如今……

“满京城都在榜下捉婿,但六郎确实没有旁的想娶之人了。”

他轻声,实言告诉哥哥。

“除了她。”

会否这就是哥的意思,让他连心中意都全然代替?

清风吹来过世之人的回应,但山河不言,林木不语。

蒋枫川只能缓慢叩头在坟前,连三,恭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