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的马车驶出王府, 转至一旁,行进了西侧魏家的别院。
一行从王府别院,避开人群进到魏家别院里, 上了马车。
保国夫人急得落泪,“玦儿你身上还中了药?!”
是她亲自吩咐下给儿子的药, 她只看他嘴角不住滴血, 神魂俱裂。
但魏玦只是摇头,“盼娘今后,莫要再行此等事逼迫儿子,也就是了。”
保国夫人连声保证, “可是你的身子……”
魏玦却不再理会,转头吩咐了锦衣卫, 抱着年嘉上了马车。
杜泠静亦跟上了车,崇平驾车在前,一路往京城忠庆伯府奔去。
饶是崇平驾车再稳,京外的路途上也免不了颠簸。
杜泠静见魏玦脸色越发难看, 青中透白, 还有血滴答从他嘴角落下。
她不禁开口。
“我来抱年嘉吧。”
让年嘉坐着倚在她身上, 她还是抱得了的。
车轮吱呀行在回京的道路上,魏玦默了一默, 看向怀中的人。
他确实不再适合一直抱着她。
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只是刚伸手要把怀中人送出去,她那潮红到发紫的脸便皱了起来。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紧闭的双眼下,隐隐有不安的泪光闪动。
魏玦立时不敢再动了, 她却胡乱抓到了他的衣襟,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魏玦跟杜泠静摇了摇头,收回手, 将她重新往怀中紧紧抱来。
她这才稍稍安稳,越发攥着他的衣襟,将头埋在他怀里。
她就这么紧贴着他,两人身上升腾的潮热气息相互纠缠着。
她发梢熟悉的香气,仿佛延伸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线,不断地绞在他鼻尖。
魏玦神思都抖了一抖。
这是最后一次,上天破例给他的最后一次,让他还能嗅到她发间的香……
嘴角的血又滴滴答答落下几滴。
杜泠静在旁已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你身子……还受得住吗?”
发香缠绕,魏玦闭起眼睛,将紊乱的气息压了又压,才堪堪吐出两个字来。
“尚可。”
杜泠静却觉他就快撑不住了,可眼下却也只能催促崇平,速速往忠庆伯府而去。
*
京城忠庆伯府。
李太医前来复诊,左右为魏琮切了脉。
“世子有明显好转,但还是要继续静养,伤势平稳才好快速愈合,不然暑热将至,反复起来可就难了。”
他叮嘱继续静养。魏琮道谢,起身送了李太医出了忠庆伯府的门。
刚要转身返回,却见有锦衣卫急奔上门。
是魏玦身边的亲卫。
他一眼看到魏琮便大步上前。
“何事?”魏琮低声。
“世子,郡主出事了!指挥使让您务必亲自接人!”
……
忠庆伯府侧门联通后院,全部清空了闲杂人,崇平驾车直接驶入了院中。
马车刚刚停稳,魏玦便听到了车外一步上前的脚步声。
“郡主?”
是魏琮,他的从兄。
这两个字穿过车窗传了进来。稍稍落下,魏玦便察觉怀中的人,攥着他衣襟的手松了松。
她似有所应地从他怀中转了转头,仿佛寻觅着声音的来处与归途。
魏玦死死压着的喉头,泛着细微的痛意,他紧抿了唇。
杜泠静替年嘉应了一声。
“世子!”
“夫人。”
男人得了回应,一步跨上马车,掠过杜泠静,一眼就看到了魏玦怀里的人。
她浓密的睫毛上全是细碎的眼泪,脸色几近发紫,此刻紧咬着唇,闭着眼睛,难受到无以复加。
“郡主……”他不禁又唤了一声。
中了药的人闻声不安起来,眼帘颤着,眼泪哒哒掉落。
“谁人下药?”魏琮沉声低问。
杜泠静哪里来得及调查,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她只能道,“原本那酒是端给我的,或许是给我下药,却令年嘉中毒至此。”
魏琮深深皱了眉,魏玦眸中有冷意一闪而过。
崇平在旁回应,“此事属下已派人禀告侯爷,之后必会查明!”
眼下却不是细究凶手的时候。
车内的低压令昏迷的年嘉越加难耐。
她忽得一咳,嘴角竟也流了血。
“元元!”魏玦一惊。
然而他倏然唤起她的乳名,才意识到从兄魏琮就在一旁。
魏琮目光亦在年嘉流了血的唇角定了一定,但也闻声抬眸看了魏玦一眼。
魏玦紧抱了她,她则倚在魏玦的胸口,半张脸埋在魏玦怀中。
魏琮眸色不变。
“把郡主给我。”
他的声音与眸色一样,沉而稳地听不出半分变化。
但淡淡同魏玦道了句。
“你当尽快去解毒。”
言罢,他俯身伸手从魏玦怀中,将人往自己怀中接来。
魏玦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她已渐渐离开他的怀中。
然而他刚欲慢慢松手,却发现她的手还攥在他衣襟上,许是感觉到此刻的不安稳,她昏迷中惊着越发将他的衣襟死死攥在手里。
她仿佛不要离开他的怀抱!
魏玦眼眸不禁地颤了一颤。
在这一瞬,他忽然不想再放手!
他没再松手,甚至不由地将她,重新往他怀中拢来。
杜泠静讶然。
她只见魏琮低垂着眉眼,目光缓缓扫过魏玦的手,又看向还没能接到自己怀中的那人。
他柔下嗓音,轻唤了她。
“郡主。”
这一声出口,昏迷的年嘉顿了一顿,她不知所措地在两人之间低声啜泣起来。
车中静默到连众人的呼吸都蒸腾无影,只剩下她的难受低泣。
魏氏兄弟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杜泠静亦定定看过去。
她见年嘉低声哭着,方才不安地紧攥着魏玦衣襟的手,却终是慢慢松开了来。
杜泠静看到魏玦,轻轻闭起了眼睛。
他唇下抿着,嘴角还有不断溢出的血。但根根手指松开,放下了手臂。
世子完全将他的郡主抱进了怀中。
精壮稳健的臂膀压紧与她生疏的距离,她彻底落入他怀中,也停止了哭泣。
魏琮眉间似乎有些许的和缓。
他目光扫过魏玦。
“你走吧。”
言罢看向杜泠静,跟她道谢地点了头。
魏玦中那药比年嘉更久,确实不能再等。好在忠庆伯府距离积庆坊的侯府并不远。
崇平提前吩咐了人去寻解药,又请解毒的人上门,此刻直奔侯府而去。
杜泠静见魏玦连唇色都彻底白了。
“指挥使……”她不禁叫他。
但魏玦刚抬头向她看去,却身上忽的一倾。
一口腥气浓郁的鲜血,径直咳了一地。
鲜血飞溅在杜泠静的裙摆上。
她讶然失色,却见魏玦以袖颤手拭了满是血的嘴角。
他亦看到了溅在杜泠静裙摆上的他的血。
他面露歉意地看了她。
“静娘,抱歉。弄脏了你的衣裙……”
哪里还是说这些的时候?!
可杜泠静还未及开口说什么,却见他强撑着护送年嘉的最后的气力,已尽数失灭。
他向一侧倒去,砰然倒在了座椅上。
魏玦昏厥。
杜泠静大惊,“崇平,快,快回府!”
……
马车刚回到侯府没多久,就有人阔步折返,一步跨了进来。
陆慎如下朝后,回府刚换了衣裳,照着自己早间与娘子所言,骋马出京往兖王府的别院而去。
谁想刚出京门,崇平就派人急急拦了他。
此刻陆侯刚行至外院安置外客的近岚轩,便遥遥看到他的娘子,正站在廊下的一株海棠树前怔忪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