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惟许侯夫人 法采 2945 字 1个月前

“谦筠的字……”

是蒋谦筠的字,更是他留下的一张久远的字条。

祝奉是近日忆起蒋竹修的旧事,才想到与过世的老友,年少时还曾有过玩笑般的旧约。

他来赴约了他的约,却没想到在这里,竟见到了他已经嫁了人的未婚妻。

若说祝奉方才还有些不可思议的尴尬,此刻见杜泠静认出来蒋竹修的字,他也没什么可尴尬了。

他道谦筠在京城的时候,曾在他常来书肆看的书里,给他留过纸条。谦筠没提前告知他,而他家贫,又只能来书肆翻看此书,第一次翻到谦筠留下的纸条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什么通灵的术法。

“我后来才晓得,是他故意给我留的,我二人凭此,在书中颇为传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每每翻书翻到,心里仍觉惊喜。”

他说到此处,杜泠静就愣住了。

“谦筠同你,也有如此耍玩?”

祝奉说那是年少时候的事了,“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到的,后来专门问了他,他先一直笑,后来才道是有人告诉他的。”

祝奉不知道是谁。

杜泠静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张纸条上。

这是她与亭君之间的玩乐,她只告诉过两个人,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便是来京看病求学的三郎。

那是殷佑元年,新皇继位之后改号,谦筠与年初来京城求学也看病。

他从前就来过京城,大概隔一两年来一次,每次父亲招待蒋家人,她陪同在侧,同这位蒋家的三哥说话。

但那年不太一样,谦筠的父亲临行前意外跌了腿,不便同他一道上路,独谦筠一人来了京里。

先皇薨逝之后,太妃娘娘与裕王府皆替先帝守孝,不便招待来人,父亲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京城典院居住,干脆将他留在了澄清坊杜家,让他住到了西跨院中。

他比她略长两岁,但学问上已有些自己的见解,父亲考较了他两次之后,还曾说过,“三郎今岁秋闱,怕不是一举夺魁,取了个解元的名头回家?”

不曾想后来还真就被父亲言中,三郎在那年秋闱正就名列榜首。

他学问身后独到,却从无盛气凌人之势,杜泠静起初问他,还抱着半个学生对先生的心态,但后来却渐渐与他无话不谈。

他总会给她沏上一杯茶,耐心地听她说话,其实她的话不到,但到了他面前,却连日常的小事,也能说得一二,偏他还煞有介事地评上两句。

与和亭君之间的玩耍,她毫无疑问一定告诉过他,但她根本记不清细节了。

没想到他记得,竟与祝奉也有夹在书中,纸条传信的往来。

杜泠静不禁出了神。

就在那年,祖父突然过世,祖父身体分明一直朗健,但前脚生病的信从青州传来,后脚老家再来传信,祖父就已经过世了。

她惊愕不已,见父亲极其地沉默,闷在书房当中,眼中含了水光。

父亲如此,她更加难过,却又不想在父亲面前落泪,夜间睡不着,独自跑去后面小花园的竹林里,一个人坐在竹林里的小石凳上抹泪。

那晚有人提灯走了过来,灯火映在他竹青色的长袍上,一时间,她还以为是竹林里的神祇。

直到他走近,她反应过来,低头抱歉。

“蒋三哥,对不住,我吵到你休歇了。”

他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夜里到了竹林中?”一定是她吵醒了他。

但他还是摇头。

小姑娘含泪向他看去,听见他轻声道。

“我上辈子恐怕是个竹精,以至于这辈子,也需每晚到竹林里吸取竹香,才能安眠。”

他说得一本正经,好像这事是真的,至少也是道士批命时这么说得。

杜泠静都愣了,一时忘了再哭泣,而后才回过神来。

他在哄她。

那么谦逊正经的人,也会说笑话来哄她。

杜泠静眼泪更落了几行,他不禁慌乱了两分。

“我说错了?”

不是,杜泠静也说不清她为何又落泪,他却递上了他的帕子。

一方打湿,他又递来一方,又打湿,又递来。

她不由地问了他一句,“三哥到底带了多少帕子给我?”

她扫见他袖中鼓鼓的。

但他却不承认,只道,“就这三方。”

杜泠静料想她再哭,他还有干净帕子给她,毕竟是那鼓鼓的一袖子。

他却柔声开了口,“泉泉,别哭了,你眼睛不好。”

……

那年他本是要提前回乡,准备秋闱。但因着她祖父的事,他多留了些日子。

皇上没夺情,父亲要回乡守制,本就冷下来的新政只能草草结尾。父亲顾不上的诸事,全是三郎拖着病体,跑前跑后料理,又替她把府里的庶务皆料理妥当,与他们一道回了山东。

从那之后,她就知道她眼里没有旁人了。

再后来他们定了亲,她想她一定能嫁给他,他也一定会娶她过门。

但竹林里却只剩下了了清风,再没有了那个装了满袖子帕子,提灯前来的身影……

祝奉没想到,被丢弃在架子顶端的旧书留,竟还留了一张多年前的旧纸条。

“这兴许是谦筠给我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他将那张旧纸条夹在自己新买的书里。

接着他跟杜泠静告辞离去。

杜泠静一直看着他手里那夹了三郎留下的旧纸条的书,直到他拿着书远远地不见了身形。

她的目光还在那处,定了许久。

*

积庆坊永定侯府。

陆慎如从宫里回了府里。

今日扈廷澜给逢祯试讲,他从头到尾地听了。

扈廷澜的长子与逢祯年岁恰相差不大,颇懂得这个的年岁孩子的心思。他教上一阵,就停歇一阵,看似慢,但他在上面讲书沉稳平和,下来近身在他耳边指点,温和耐心。

一堂课下来,小殿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问,“先生明日还来吗?”

陆慎如甚是欣慰,此事落定了下来,

此事定下,他松口气回了家,听说他娘子也刚回来,往内院换衣去了。

他问了句,“夫人怎么去了书肆这么久?”

若有看中的书,何不直接买回家来?

但崇安低声回道,“夫人今日,遇到了一位友人。”

陆慎如目光问去,听见崇安道。

“是蒋解元的同窗旧友祝二郎祝奉,夫人见过他后,颇为出了一阵神。”

话音落地,男人默了一默。

“知道了。”他没再说什么。

刚从书房换了衣裳走出来,便见他娘子从内院过来寻了他。

“侯爷回来了?”

她见他脚步往外走。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男人摇头,听见她又问。

“今日伤口疼了吗?”

她一连三问,陆慎如将目光落在她眼睛上。

自他受伤之后,她对他态度十二分变化,变化得连他都有些不敢信。

她对他极其上心,她甚至主动叫他“夫君”。

只是,他在她心里,比之蒋竹修,又是如何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