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如不想沉不住气。
但她今日特特穿了鲜亮的裙裳, 坐在他书房门外的廊下,仿若夏花都尽数绽放在了他院中。尤其她还特特戴了那一套他送的红珊瑚的头面。
她知道他最喜欢看她戴这个,此刻歪着头看过来, 好似在问:
陆惟石还要生气吗?
惯会拿捏他……
陆侯虽不肯立时就换了脸色,却也心下止不住一软, 目光柔和了三分。
杜泠静当即就察觉了他的变化。
他回来之前, 请来给菖蒲瞧脑袋的郎中,帮她一道看了,待双手切完脉便同她道喜,道是, “夫人这是正经的喜脉,看起来已有孕两月有余了!”
喜脉, 杜泠静亦欣喜,但若是两月有余,算起来那会她还在跟他赌气,每次都吃避子药。
他虽不快, 却根本不在乎, 还大言不惭地要和她的避子药, 比比到底谁更厉害。
这么看来,他竟赢了。
杜泠静对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这个他期盼已久的消息告诉他,他是不是不生气了?
不过杜泠静没立刻说。
她都略作打扮了, 那自是要郑重一些告诉他。
“侯爷先去换身衣裳吧。”
他刚从外面回来,自是要换衣裳, 陆慎如不知她到底要作甚,去也顺了她。
但到了卧房里,盈壁香溢去呈了一件崭新的袍子给他。
是一件天蓝色绣万字不断头暗纹的薄袍, 陆慎如并不太穿这等浅淡的颜色,但上了身却十分贴合。
他并没多思量,但出了门,却见他的娘子不见了。
反倒是宗大总管笑着上了前来。
“侯爷,夫人请您往后花园赴宴。”
话音落地的瞬间,有一阵花香顺着风飘了过来。
男人恍然,他就说平白无故,她打扮得那么漂亮,又让他换了一身新衣作甚。
他不禁回忆到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就是她答应了与他圆房的那天,他让人帮她换了新衣,又让宗大总管前来邀请,邀她去了漱石亭赴他的宴……
原来她还记得。
陆慎如心下有种莫名的酸麻感觉,本就软下来的心,此刻又不禁得一软。
“可是要去漱石亭?”他缓了嗓音。
但宗大总管却说不是,“是湖边水榭。”
换了地方。但陆慎如也没多想,吩咐了几句事,就往后花园的水榭去了。
他走过去,远远地便看见她身边为了菖蒲秋霖他们。
大夏天的菖蒲带了个帽子,又不知从哪弄了白兔来,几个人逗弄着白兔,又问她要不要抱。
她虽喜欢这些小东西,但却素来不敢亲近,连同小孩子也不敢乱抱。
今日不知怎么,竟跟他们点了头,秋霖把小兔放到了她膝盖上,她小心翼翼地默了默,兔儿极其温顺,她这才略松了口气。
陆慎如一直看着,脚步也到了水榭前。众人见他到来皆行礼退了下去。
只是人一走,那只放在她膝头的兔儿,她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男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紧张无措,他好笑,但面上不肯表露。
只道,“拿过来。”
谁想她是个不中用的,连兔耳朵也不敢拎,他干脆上前,揪了兔子耳朵,将兔儿放到地上,让它自己跳走。
她这才大松了口气,“多谢夫君。”
他没回应,可她却在他转身时,轻轻拉了他的袖子。
陆慎如脚步微顿,听见她在他身后道。
“我给夫君制一条腰带吧?”
腰带?
她并不擅长女红,最上手也就只有打绦子,虽比不得娘娘的手艺,但蒋竹修从前系在腰间的那些绦子,多半都是她亲手打的。
她从没给他打过,自然他也不想要跟那人一样的东西。
但她说要给他亲手缝一条腰带。
那可比绦子费力多了。
男人不由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好不好?”她柔声问。
“我不缺腰带。你眼睛不好,针线活少做也罢。”
可她并没放弃这念头,“我慢慢做就是。”
她真给他做?难以想象他有比蒋竹修好的待遇。
男人看着她拉着他袖摆的手,虽不怎么信,心下却又软了几分。
下面的人来上了席面,是他惯爱的那些,他与她遵着食不言的规矩,倒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临水柔风吹着,又时不时吹来她发间的香气,一顿饭下来,陆侯觉得自己,恐也摆不出什么冷面来了。
他给她递了块绿豆糕过去,他略一主动,她那双如水的眼眸便晶亮波动起来。
陆慎如心下暗叹自己,到底舍不得跟她真冷下去,开了口。
“夫人今日是有何事吗?”
杜泠静当然又事,但陆侯这话说完,忽的想起了一件糊涂事。
“听说窦阁老家的老太君,给夫人下了帖子,送到了侯府里面来?”
他提起的这事,也确实出乎了杜泠静的意料。
杜泠静点头,听见他道,“应是弄错了,夫人不必理会。”
可杜泠静却顿了顿。
她最初收到帖子也惊奇,但却不由想起年前宫宴那会,她独自饮了许多酒,窦阁老家的老太君经过她身侧,突然开口跟她说话,劝她吃酒不要吹风。
彼时窦家的女眷包括她自己,也都认为老太君是糊涂认错了人。可今次老太君打发人把请帖都送到了她府里来。
真是老人家糊涂弄错了?
她觉得未必是巧合,思量着同侯爷道。
“窦家下了帖子,我也收了帖子,要不去走一趟吧。”
陆慎如闻言皱了皱眉,“我们与窦家素无往来,你去了也只会平添尴尬,况我亦不便陪你去,万一有个好歹。”
“我倒觉得没什么。那么多宾客的宴请,我身份又特殊,窦家小心还来不及。”
况且窦阁老是结束她父亲新政的人,父亲在青州时,时常点评朝堂,却始终对窦阁老不曾多言什么,哪怕是将他辛辛苦苦施下去的新政都铲了。
还有,三郎莫名也在窦阁老的升迁的消息上,留了多余的笔墨。
谁想她刚争取了一下,就见陆惟石脸色又沉了。
“夫人缘何非要去?劝也不听?”
话音落地,水榭静了下来,兔儿一蹬脚跳出了门槛,此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杜泠静想跟他好好解释一些,不想就在这时,崇平来回了一声,说魏世子来了。
饭本也吃得差不多了,陆慎如闻言,不欲跟他娘子争执什么,他们这些日已经冷了太多。
他干脆起了身,“我去一趟。”
杜泠静点了头。
前院。
魏琮亲自过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他的何副将亲自押那九王来京。
“前夜,他们在半路上遭遇了伏击,尚不清楚是何人所为。”
陆慎如挑眉,“人没事吧?”
魏琮摇摇头说无妨,何副将是个谨慎之人,“早已提前做了三路准备,被伏的并非九王一路。”
陆慎如也曾吩咐过,带人前来的路上一定要小心。
这会他点了头,吩咐慢些无妨,稳妥为上,见魏琮又说起另一件事。
魏琮自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来,那是个系了绳的骨雕圆牌,而陆慎如一眼看过去,认了出来。
“与细作接头图样,竟一模一样。”他问,“从何而来?”
魏琮直接道,“此物就系在那九王颈上。”
此言落下,陆慎如向后坐了坐,他半松了脊背倚在太师椅背上,目光只望向那纹样独特的骨雕圆牌。
“好。”
想来距离他知道细作的真面目,不远了……
半晌,陆慎如说起自己这两日要去北边关防。
他说自己原本就有意想往北边调派人手,一旦京城出了状况,他调兵前来最是快捷。
但他刚刚去过西北,接着就去北部军中,难免要被人猜忌。
可这次,“是皇上开的口。”他道。
魏琮微微皱眉,“时机颇有几分巧合。”
陆慎如亦如此以为。
不过此事不太明了,两人商议着诸事,出了一趟京城。
侯府,杜泠静本想等他回来。
窦老太君的寿宴还没说定,喜事更是没来得及开口,但她强撑着等了半夜,他也没回。
她实在是疲倦不堪,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翌日陆慎如直接去上了朝。
朝中无甚大事,只有皇上不堪京城暑热折磨,欲去京外避暑,令宗人令兖王,安排出京诸多事宜。
窦阁老顺势提出留雍王殿下在京监国,陆慎如反对。
两方眼看着又要针锋相对起来,皇上赶忙摆了手。
“逢祺这次,就随朕一道去避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