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惟许侯夫人 法采 3960 字 1个月前

杜泠静还未来得及收回神思, 男人已从众人间大步掠过,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她讶然,也要起身行礼, 只是还没站起身来,他就按住了她的手, 坐到了她身侧。

“侯爷怎么来了?”她问。

他眉眼悦然, “没什么事,我陪你坐会。”

杜泠静有点闹不清状况,见他只就这么坐着,既没什么要问她, 也没什么要问管事。

她也只好继续随他坐着。

陆慎如却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她手下初初略有些僵, 慢慢倒也放松软了下来。

这间侯府管事们的议事厅,他甚少前来,连宗大总管非府内要事也不太来。

他看着身边的人,想到她看着正襟危坐, 目光却落在了庭院里的秋海棠上, 就不免想笑。

她竟能来替他做事?还有模有样地……

只是来都来了, 他若是径直将她带走,下面的人说不准要猜疑夫人无有掌家之权, 有损她侯夫人的体面。

此刻一众管事与仆从,果然都偷偷向上打量来。

他们只见侯爷满面悦色, 手心里握着夫人的手,夫人仍旧那般坐着, 倒是侯爷见他们停了停,道了一句。

“夫人听着呢,继续说。”

众人连忙收了偷偷打量的目光。然而方才细细碎碎说得那些日常的琐事, 夫人愿意听也就罢了,但他们怎敢用这些碎事耽误侯爷的时间。

当下几个管事相互一对眼神,便让下面的仆从只捡紧要的事来说。

不到半刻钟,絮絮叨叨回了半晌的事,竟结束了。

下面的人要退出议事厅去,杜泠静还没回过神来。

这么快?

她眨了眨眼睛,见厅里人全都退尽了,她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这位侯爷。

男人跟她弯了眼睛,“坐累了吗?我们出去走走。”

杜泠静点点头,随着他一道往外走。

他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她也只能由了他。只是走到庭院里那株秋海棠旁边,他脚下一停,忽的轻声问了她一句。

“这株海棠开得不错,要不要移到我们院中去?”

杜泠静愣了一下,不晓得他怎么突然提议此事,但一想到自己方才看似在听事,实则出神在看花,多少有点尴尬。

“呃……不用了吧。”

谁知他却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微用了一下力。

“不妨事,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说着就叫了身后随从,一会就把花移过去。

杜泠静有种奇怪的猜测,她猜测他不会是知道她方才在偷偷走神看花了吧?

但她在看花,连下面的管事仆从都没察觉,他怎么能知道呢?

她想不透,他也没多言,只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后面的园子里去。

永定侯府所在的积庆坊,绕着皇城西北角,因紧邻着皇城、太平仓、护国寺,住得无不是达官显贵。饶是如此,永定侯府一门的府邸,也占了太平仓以南的积庆坊小半的街巷。

从前的永定侯府人丁兴旺,只看侯府层层道道的门庭宅院就能瞧出一二。

然而自弘启十四年那战之后,永定侯府元气大伤,不仅嫡枝侯爵府邸,连同族旁枝也都损伤过半。

至于嫡枝,杜泠静看着偌大的侯府,竟只剩下陆慎如一人了。

他牵着她一路往里走。

一连路过两处阔大宅院都落了锁,他低声道了一句,“这是我二叔、三叔家的院子。”

此间已经无人了。

大婚第一日,他带她去祠堂,杜泠静见他祖父老永定侯爷的牌位之下,三个儿子牌位俱在,陆慎如父亲的牌位旁还有他母亲的牌位,已过世多年,两位婶娘虽尚在,却未留在京中,约莫在乡下老家寡居。

偌大的侯府轰然坍塌过半,只剩下他一人守着丹书铁券的侯门,也守着王朝西北的边疆。

侯府没什么人了,但他身后还有二十万永定军,都要靠他一人撑住。

这会他指着前面一间门扉重新修饰过的小院跟她道。

“这里也没人住,但这是娘娘的院子,每岁还是要翻新的。”

杜泠静看过去,见院落不大,里面建了一座江南常见的小楼,确实是翻新过来,处处精致。只是无人居住,冷清之感还是难免。

杜泠静不禁默然看了男人一眼。

二十万永定军要他一力担住,而深宫里的贵妃和慧王,也要他双手扶持……

他回过身来,杜泠静见他眉目见不知哪里来的悦色迟迟不减,同她柔声道。

“侯府的花园,是从前工部照着宫里的花园督建的,颇有几分风趣,过去看看?”

然而杜泠静还未及表态,崇平从后而来。

“侯爷,几位幕僚先生有事求见。”

男人脚步顿住,杜泠静见他面中悦色浅消三分,他没立刻应崇平,只向她问来。

“你去花园转转,我去去就来,好不好?”

杜泠静对侯府的宅邸花园,其实兴致不大,但他此刻问来,她莫名点了头。

“好。”

他墨色的眼瞳在日光中闪烁,目光在她面上多落了几息,杜泠静被他看得略有几分不自在了,他才迟迟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他同崇平去了,留了崇安引她往花园里走。

秋霖也跟了上来,先是给她擦了擦方才被人握着的手,杜泠静看了她一眼,她小声嘀咕。

“侯爷可真够粘人的。”

“……”杜泠静有点尴尬。

她示意秋霖不要再胡言,跟着崇安往里面走去。

不想走了没多远,突然从草丛里扑棱出来几只白鹅。

杜泠静定睛看去,是湖州太湖鹅,脖颈高长,通身雪白,姿态优雅。只是眼神颇为锐利。

杜泠静正想着,曾见有人游记中记载,道此鹅比犬类不次,夜间有驱贼之能,思绪要掠到这儿,竟见几只大鹅朝着她们就扑了过来。

秋霖倒吸一气,连忙护着杜泠静往一旁撤去。

崇安也没想到这些鹅如此大胆。

侯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宝贝,这几只不知好歹的大鹅竟敢生扑。

他连忙拿了刀鞘就打上去,不想花园常无人来,这群大鹅只当自己是主,为首地竟跟崇安斗了起来。

崇安又不好当着夫人的面真的抽刀,只能用刀鞘与大鹅互斗,鹅毛飞天,一时间有来有回。

秋霖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泠静也忍俊不禁。

但秋霖还是怕祸及自家姑娘,护着杜泠静往另一边走去。

两人走了几步,便见旁边树木掩映之间,有几座紧邻着正院不远的小院。

秋霖眨了眨,不由地就道了一句。

“明面上没听说侯爷有妾室,但会否有其他尚没名分的侍妾之类?”

杜泠静嫁进府里没几日,倒也没见那位侯爷叫女子来给她奉茶。

她说不知道,秋霖却瞧着那几间非常适合安置侍妾的院子,小声道。

“夫人可还记得外面的传言?”她眨着眼睛,“秉烛楼里的鞑靼歌姬这几年不见了,外面的人都说她入了侯爷的后院。”

杜泠静记得这传闻,传闻里的胡姬就在他的后院里,他甚是宠爱,胡姬已为他诞下三子两女……杜泠静念及此,不由想起了初听传闻那日,她做的那个混乱的梦。

梦里的胡姬他确实宠爱,可天旋地转之间,胡姬竟然变成了她。

杜泠静一怔,听见崇安不知何时赶走了大鹅走了过来,当下扑哧笑了一声。

秋霖自觉自己声音已经够小了,却还是被崇安听到,甚是尴尬,但她干脆问去。

“安侍卫,传闻可是真的吗?若侯爷有姬妾,或是真有胡姬已为侯爷开枝散叶,该告诉夫人才是。”

这话直问得崇安更要笑,但一抬头,只见侯爷回来了。

崇安不敢明笑,但见侯爷闭了闭眼睛,显然是听到了秋霖的话,他更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绷嘴拼命憋在胸口里。

秋霖看见侯爷过来,也连忙绷紧了嘴巴。

杜泠静亦觉尴尬,好像是她在疑问一样。

但偏偏他就向她看来。

他一时没开口,只眸光定定看着她向她走来。

崇安示意秋霖退去一旁,此间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风吹着小池塘上的秋水浮起涟漪,将水面上的湿气吹拂到两人轻飘的衣带之间。

杜泠静尴尬地眼观鼻鼻观心地,避着他的目光,他则一直走到她身前,近到与她脚尖几近相触、交错着呼吸可闻的地方。

他似是无奈地侧了侧头,在她耳边。

“泉泉,”他叫她,“我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

他说着轻轻叹了一气,“更没有什么鞑靼的公主或者歌姬,给我生过孩子。”

“……”

杜泠静已经尴尬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实是怪秋霖好奇心太重。

她只能低声,“我知道。”

他却道,“我只有你。”

杜泠静倏然想起了大婚那日,他同她未成的圆房。

而他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思量,他只轻声道。

“我等你。”

细细的小风吹不散,胶在了两人之间的水上湿气。

杜泠静心跳微快,人怔在了那里。

男人却抛掉了方才传闻引发的尴尬和无奈,又牵了她的手,笑着指了池塘后面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

“我们往上面走走,自那可见坊外的宫城一角与护城河,景色甚好。”

她还有些发怔,细长的羽睫轻扇,虽然愣着,却并非那等紧张紧绷的神色。

男人悄然瞧着,已握着她的手走到了假山最高处的六角亭下。

风自皇城边簌簌而来。

他转头看着身侧的人,和整座侯府宅邸,嘴角越发翘起来。

此间只有他与她,再无旁人。

*

京城分明入了深秋,但积庆坊永定侯府却春风拂面。

陆侯自娶妻之后春风得意,整个京城都能瞧得出来。

数月前有人曾当着皇上的面,参了陕西都司一本。

陕西都司尽是永定军出身,陆侯自己的人,有人参本指陕西都司肆意扩张军田,强占百姓田亩,屯归将领私下所有,道朝廷应该严查严惩。

此事一出,便有雍王一派的人陆续上奏要求严查,顺便将永定军全拉下水去,明里暗里攻击永定侯府纵兵欺压百姓,永定侯陆慎如拥兵过重,理应重削。

侯府如何皇上没理会,但今岁春日干旱,各地用粮短缺,皇上只得下令严查陕西屯田一事。

不想几月过去,还真就查出了结果。

陕西一带确有人欺压百姓、囤积田亩、偷漏粮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