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结果出来后没有血缘关系还好,可要是有……那沈山生可就真是摊上事了。
即使是有这么一份白纸黑字的协议,在法律上也是不合法的,因为那女孩是沈山生的孩子,无论来源如何,他都要尽到抚养的义务。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们的样本今天下午才送去研究所,怕是要明天才会出结果了。
眼看今天时间不早了,向秦荷和骆嘉麟道了一声谢后,沈妙便跟着沈万山一起回家了,等到明天再来看是什么结果。
回去的路上,沈妙和沈万山一路无言。
他们都不相信沈山生会做出这样的事,可白纸黑字写着他的名字,又怎么能赖得掉?
听着这一路上热火朝天的鞭炮声,沈妙总感觉是些异样的嘲笑:嘲笑自己平常吃瓜吃得太多,最后风水轮流转,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那些小姑娘手里攥着的滋梨花,听着她们欢快的笑声……沈妙没办法接受家里即将要迎来一位新成员,更没办法接受自己要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新妹妹”一起生活。
要是王冬梅知道了会怎么想?
回到家后,沈妙正犹豫着该怎么跟王冬梅说时,沈万山却义正言辞地开了口,把从骆嘉麟那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没有半点隐瞒。
“……冬梅你放心,山生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这事儿肯定是个误会。”
“退一万步说,要是山生真的干了这某成色的事,他也不再是俺老沈家的人了,以后该让他滚哪就滚哪去!咱爷仨该咋过咋过!”
不管发生什么事,沈万山都是家里的主心骨。
他率先向王冬梅表了态,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结果的走向如何,他也都做好了两手准备,不会让儿媳妇和孙女受委屈。
在听说沈山生卖“种子”的事后,王冬梅也没有着急,反而放宽了心,简单收拾一番后便准备下厨做今晚的年夜饭。
还是那句话,她相信他,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她相信沈山生的为人。
既然现在要让科学来评判,那她选择相信科学。
“红烧肉来啦!来来来,把盘子往旁边挪挪。”
“醋呢?饺子已经下锅里了,一会就能吃了。”
“这儿呢,我再去切点香菜和葱放里头。”
“爸,这是给您的酒,早几天就买好了,就想给您个惊喜。”
“快歇会吧,来坐下看会小品,我这还没那么饿呢,不用着急。”
这是第一个家里没有沈山生的新年,上午送走
了姚恒和球球后,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仨。
沈妙和沈万山今天回来得晚,往年的除夕,晚上六七点吃饭完后,家里人就坐在一起看春晚了,吃着瓜子花生一齐守岁。
今天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三人才把年夜饭准备好端上桌。
正方向的餐桌今晚少坐了一个人,不过桌子上却留有给他斟的一杯酒,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看着电视机里小品和相声,倒也是热闹。
“炮呢?过了十二点就该放炮了。”
“先别急,等到十二点咱先一块喝一杯再出去放炮。”
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三人时刻注意着电视右上角的时间,准备好迎接一九九七年的到来。
噔噔……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噔噔!
确实是敲门的声音。
“谁啊?”
沈妙放下手里的杯子去开门,想着应该是谁来提前拜年了,可当她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沈山生!
“爸!!!”
沈妙激动地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大声朝着屋里叫喊道:“妈!爷!回来了!俺爸回来了!”
听到沈妙的呼喊声,王冬梅和沈万山赶忙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沈山生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两人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我的小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真是孬孙,可把俺给吓死啦!”
才一天没见到人而已,沈山生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上邋遢的胡渣、眼下淡淡的乌青……看样子他被关在警察局的这一天多并不好过,不过他的精神尚可,应该没有受太多的罪。
四人抱在一起,沉浸在沈山生回来的喜悦里,是沈妙第一个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旁观着他们一家人的其乐融融,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们一家人的相亲相爱。
寒风虽冷,心却是暖的。
“谢谢,谢谢你啊,骆警官。”沈妙擦掉脸上的眼泪,感激地朝他鞠了一躬,“可是你不是说要等到明天才能出结果吗?”
将衣领抬高些挡着村道的冷风,骆嘉麟唇角微抬,说:“明天是大年初一,为了能好好休息,研究所那边就加快速度,把这两天堆着的检查都给做了。”
稍稍收起情绪,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那辆汽车,王冬梅跟着一同向他道谢道:“真是谢谢你啊,特地送他回来。”
说着,她又把院门拉开了一些,招呼着他进来,“外面冷,警察同志快进来休息会吧,家里的年夜饭刚做好,正好一起吃点。”
“不用了不用了,”骆嘉麟婉拒了她的好意,重新回到开着远光灯的小轿车旁,一边说一边拉开门坐回到驾驶座上,“我妈还在家里等我,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天冷,喝口热水啊。”
“真不用,沈叔,你们快进屋吧,我这就回去了。”
话音刚落,骆嘉麟就踩下了油门,熟练地调转车头后离开了村子。
还好,还好有骆嘉麟送他回来,距离跨年还有十几分钟,一家人总算能像往年那样整整齐齐地一起庆祝新年的到来,只是……骆嘉麟怕是要等一九九七年到来之后,才能到家了。
“今天多亏了骆兄弟,要不是他,我估摸着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了。”
抬起头将杯子里的灼热一饮而尽,这杯酒原本是想来敬骆嘉麟的,不过他赶着回家,只好改天再找个机会亲自上门致谢。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当沈万山和沈妙走后,骆嘉麟没有急于把这件事放下,而是又打电话问了更多的情况,在得知研究所那边很快就能出结果后,便主动帮着跑了一趟,提前半天把鉴定结果送去了桐花分局。
血缘关系:0%
根据报告上的鉴定结果,可以判定沈山生和杨菊花的女儿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明沈山生是清白的。
按照程序,只要再等警局负责这起案件的负责人签几个字就能走了,不过想着今天是除夕,骆嘉麟便申请先把他送回家,让他能和家里人好好地过个年,等到明天再补办后面的手续。
虽然因为这事耽误了不少事,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不过是虚惊一场。
“爸,到底是咋回事?你不会……”
“没有,当然没有!”沈山生嘴里那口饺子还没咽下去就急忙解释道。
“那咋会有你签的字?”
沈山生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那个条我见都没见过,姓杨的女的我也没啥印象。”
说起来,沈山生也是这起乌龙案的受害人。
从昨天被警察带走后,他的脑子就不转了,好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警察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后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杨菊花吗?”
“谁?不认识。”
“那这个字是你签的吗?”
“字是我的字,但是我不记得签过这个条啊。”
“当了这么多年村长,你应该知道哪些事是违法的吧。除了杨菊花外,你还把自己的米青卖给谁了?”
“没啊,我没卖给谁啊。等等……警察同志,天地良心,我可谁都没卖过!”
一开始,不管警察问些什么他没听懂,以为警察是抓错了人,等到警察把事情大概给他讲了一遍后,他才知道,原来警察是真的抓错了人!
他没有卖过自己的“种子”,也不认识什么杨菊花,就算这个条上是他的字迹,他也没有做过这种腌臜事。
一个说买了,一个说没卖,要是早上十来年这一定会是一桩很难处理的案子。
不过现在不同了,有科技手段可以证明是谁在说谎。
事实显而易见,沈山生是清白的,杨菊花买来的女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那这孩子是谁的?能查出来不?”沈妙好奇道。
“爱谁谁的,只要跟咱没关系就行。”沈山生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往嘴里夹了一只饺子,“等到明天再去警察局跑一趟签个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还是那句话:闲事莫理、闲言莫说、闲话莫听。
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别人家的是非跟自己没关系。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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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
快到十二点了,春晚的主持人也念起了倒计时。
整整齐齐地围坐在桌子旁,一家人端起了手里的酒杯。
随着时针分针秒针共同合在了12的位置上,他们再次携手跨进了新的一年。
嘭……啪!
砰砰!砰砰砰!
窗外,烟花和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接连升空的花团锦簇将沉沉的夜空照亮。
随着跨年的钟声敲响,华国全体人民共同迈入了一直所期盼的一九九七年。
而在新的一年里,一切一定都会有新的气象!
*
沈山生去派出所的这一趟,可给村里带回来了一个巨大的瓜。
闲聊时一听说找“麦穗”买种子的事儿是违法的,嘴上说着“咱村的人都老实得很,没人敢干这犯法的事儿”,可实际上,有好些个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
当然,将沈山生放回来也并不意味着调查要结束。
既然沈山生和杨菊花的女儿没有血缘关系,那便要找到当初给杨菊花卖种子的“麦穗”,向他询问出这种子的来源,才能继续摸查。
事情过去了将近十年,当年又没有普及身份证,甚至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所以只能靠着杨菊花形容出那人的外貌,用一张绘画像在附近的村子里寻找。
这么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毕竟不认识的人没见过,见过的人要是提供线索那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在他那买过种子,再加上现在是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走亲戚,所以寻找工作进行得很困难。
直到出了正月,事情才慢慢出现转机:
孩子的父亲,应该算是找到了。
为什么是应该?因为再次做完亲子鉴定后,检测出来的血缘关系只有20%左右……
大年初一那天,不止是沈山生回了家,主动报
警的杨菊花也拿着专业机构的检测结果带着女儿回了家。
既然女儿不是沈山生的,那就意味着她买的那些种子一个都没“发芽”,所以推敲下来,孩子肯定就是王勇的了。
尽管她买种子是不对,但她毕竟没有做过越轨的事,用她的话来说,顶多是自己犯了个“小错误”而已。
再加上有“大过年的”这句话加成,母女俩便暂时被接回了家,勉强过了一个团圆年。
可这始终是王勇心头的一根刺,于是在过完年之后,他又带着女儿做了一次亲子鉴定,直到他拿到写着“血缘关系24.68795%”的检测报告,悬着的心才彻底是死了……
孩子跟他有血缘关系,但不是百分之百。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孩子的亲爹跟王勇有血缘关系,是王家的人!
这顶绿帽子来得太突然,王勇倒宁愿这孩子是沈山生的,起码杨菊花只是买了他的种子,没有跟他发生过什么。
可这偏偏是他们王家的种……王勇都不敢细想,家里那么多的亲戚是谁来家里做客时,趁自己睡着?出门?或是外出打工的时候跟杨菊花睡了。
这次,他不只是把杨菊花赶出了门,还把她按在地上一顿毒打,逼她说出奸夫的名字。
杨菊花直喊冤枉,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都出血了也说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王勇的事,最后,又是找来警察才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所以,这孩子还是由杨菊花买来的“种子”发芽得来的,只是挂着沈山生的名字而已。
为了调查出“种子”的来源,警察把王家所有的男性亲属全部做了一遍基因筛选,只要是没有出五服,不管是八十多岁的老头还是二十多岁的壮小伙都有嫌疑。
又经过了一周多的折腾,终于找到了孩子的生父:是王勇的一个远房堂哥,名叫王顺。
根据王顺交代的口供,他也不知道“麦穗”的真名,只是叫他老虎哥,而自己找他卖“种子”,也只是为了多赚点钱。
“一回两块,我一般每次都弄四五回。”
“俺媳妇生不出来,也不好跟我折腾,憋着也是憋着,我就想还不如卖了。”
王顺当年还是二十左右的壮小伙,自家老婆不愿意跟他折腾,他又没钱没胆子胡搞,便靠着“手艺活”找他赚点外快。
王顺不知道他具体卖给了谁,也懒得追问,只记得除了自己之外,同村的也有人给他卖过种子。
又是一番调查和询问,终于从几个人的口中问出了更多关于这位“老虎哥”的信息。
警察本以为想要抓到这位“老虎哥”会费些功夫,不成想,他早就被关在豫市的看守所里了。
他是在年前那次“扫黄打非”行动中被关进去的,罪名是经营黄色场所、组织脉印活动。
比起当麦穗卖种子,明显这样一次性的交易来钱更快,所以在早些年攒到一些本金后就在市里开起了窑楼。
窑楼卖快乐,收集起来的种子还能卖给那些没孩子的夫妻,两全其美。
“所以,你这名牌大学生的种子都是从xxx里收集的?”
“嗯,反正是真是假他们也不知道,总不会等孩子长大了拉着去滴血认亲吧。”
“没人怀疑过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不会亲自去问?”
“基本不会,都要脸,谁没事会去问?况且我给了证明啊,拿着签了名的条,基本都会信。”
“那这些签名有多少是他们本人签的。”
“很少,基本都是我伪造的,没有指定的我就随便签,有指定的就学学他的字再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