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他们过年不准备回家了,只让周强托人往家里寄了一百块,当做他们身为儿子和儿媳的一点心意。
过年工地上离不开人,周强留下看场子有额外的补助,王琴所在的明珠大饭店过年也忙得很,除了三倍工资之外每天还有额外十块钱的加班费。
他们都在很努力的赚钱,一是为了托人解决孩子们的户口问题,二是给孩子们攒学费。
最大的招娣年龄不小了,从前跟着爷奶在村里耽误了好几年,再去上学有点晚了,她自己也盘算着过完年后找个小时工干着,多少能给家里贴补一点。
不过盼娣和来娣的年龄正好,周强和王琴商量一番决定让她俩先上学,等到他们攒够了钱,再把有娣、迎娣和家宝的户口挂到亲戚家的名下。
他们或许没办法给孩子们提供最好的生活,但却竭尽所能地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回家后,沈妙和姚恒把医馆也打扫了一遍。
毕竟是过年嘛,不能只顾着家里干净,经营了几十年的“饭碗”也得里里外外地清理一番。
还好有姚恒这个大男人帮忙,好多活儿都由他来干,要是真只有沈妙自己,怕是干到大年初二也忙不完了。
过了三九之后,温度越冷,天黑得越早,六点左右就能看到天上挂着的星星和月亮了。
沈妙和姚恒精疲力尽地从医馆回家时,沈山生正和中午的那个小男孩围坐在煤火炉前取暖。
“来,把橘子烤烤,烤热吃的时候就不冻嘴了。”沈山生一边说一边把他揣在口袋里的橘子拿出来,放在了煤火炉侧面的槽里。
一旁的沈万山将手里烤好的红薯掰开,橘红色的瓤烤出了糖蜜,闻着香得很。
吹了吹冒着的热气,他分给了那男孩一半,“给,吃吧。”
男孩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等到沈山生替他拿来后,才害羞地抿着嘴捧在手里。
“谢,谢……”
男孩的声音嫩生生的,听着可爱极了。向沈山生道了一声谢后,他没有急着吃红薯,而是用两只手举起到他的嘴边,示意让他先吃。
“你吃吧,我不饿。”
男孩没吭声,只是把手又举高了两分。
直到沈山生低头象征性地咬下一小口,他才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才过了一下午,男孩就和自己老爹这么亲近了?
沈妙记得中午自己刚走那会,小男孩还很害怕呢,跟他说话都不敢应声,仿佛小鸡崽碰到了大老鹰,别说开口了,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而现在呢?小男孩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紧紧地贴在沈山生身边,只要沈山生跟他说话,他粉扑扑的小脸儿上就堆着笑。
“爸,下午找得咋样?”
沈山生摇摇头。
“没找到吗?”
沈山生站起身,去给男孩拿糖块的时候,顺便把沈妙拉到了一旁,小声说:“不是咱村的,也不是谁带回来的,我估摸着应该是被他爹妈故意扔咱这儿了。”
沈山生下午带他在村里找了一圈,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可是并没有人见过他。
一直找到三街的时候,才碰上几个人,说是晌午那会看到有个瞧着眼生的女人和他在一起,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丢弃他的人。
“难道这男孩有啥病?”沈妙疑惑道。
一般在农村,被丢弃的大部分都是女孩,毕竟都靠着男孩传宗接代的,即使是超生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蛋,咋可能会说丢就丢?
而且这男孩看起来穿着干净,即使被扔在村里也不哭不闹,性格稳定得很,不像是被拐带的,所以沈妙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患病了。
“刚才让恁爷看过了,健康得很,身体一点事儿都没有,”长叹了一口气,沈山生说道,“唉,先让他在咱家呆一晚上吧,明天把他送去市里的派出所,让警察帮他找爹妈吧。”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既然他是被抛弃的,这事儿就只有警察能管了。
端着瓜子和糖块来到外堂时,姚恒正在逗男孩玩。
“可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
“蛋蛋……”
“蛋蛋呀,你的名字真好听哎。”
“……”
“蛋蛋,你知道你们家在哪吗?”
“……”
“那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吗?”
“军儿……凤儿……”
男孩还小,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他还不知道自己被爸妈抛弃了,只以为他们是在跟自己玩儿,不过他并不害怕他们会找不到自己,因为在爸爸妈妈找到自己之前,有沈伯伯会保护他~
等到快要吃饭的时候,王冬梅也回来了。
今天去市里这一趟可把她折腾得够呛,说是丢了份资料要重新统计,她和另外几个主任来回跑来跑去地整理资料,这才赶在过年前给工作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家里来了个小孩子,王冬梅在吃饭的时候不免格外地关注他一些,担心他用不好家里的勺子便想自己来喂他,但沈山生却主动把给蛋蛋的餐具都拿了过来。
“你专心吃饭吧,我来喂。”
按理说,女人照顾孩子会仔细点,但沈妙却瞧着自己的亲爸,似乎要比亲妈更懂得怎么照顾孩子。
“啊~”
“啊……”
“蛋蛋真棒,咱再吃一口肉肉吧?”
“好~”
“不急哈,等把肉肉弄碎了咱再吃。”
“嗯嗯……”
用小勺舀一点拌着肉汤的米饭,喂到嘴边的时候还会用碗在下面接着,等到蛋蛋吃到嘴里的时候,用勺子刮一刮嘴角的汤,再用围在脖子的毛巾擦擦……
一套动作下来,简直比经常带孩子的月嫂还要熟练。
“想不到俺爸还怪会带孩子呢。”沈妙笑着调侃道。
“可不,”王冬梅往沈山生半天没动的碗里夹了块肉,“你小时候都是恁爹带大的,也就只有给你喂奶的时候我能抱上一会。”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沈妙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记事起就跟在爷爷身边开始学医了。
不过听王冬梅说,在她记事之前,还是沈山生这个当爹的照看的时间更久。
当年,王冬梅和沈山生一直盼望着能有孩子,所以当沈妙刚来到王冬梅的肚子,沈山生就开始为迎接她做准备。
跟着东头的婶婶学抱孩子,随着南头的姑姑学着拍奶嗝,那几个月里,他几乎把村里半大的孩子全都抱着练手了一遍,以至于沈妙出生后没有半点的手忙脚乱。
虽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可他这照顾孩子的手艺并没有半点生疏。
看着蛋蛋在抬头望着沈山生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星星,姚恒也不免有些羡慕……
“明天上午我就回家了。”吃完饭后,姚恒和沈妙在洗碗时语气平淡地说道。
明天是大年三十,这几天他在沈妙家呆着冷静了许多,也想通了一些事。
即使陈秀兰和侯文涛之间有一些不堪的事,可她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是跟自己关系最亲的人。今年过年,父亲已经不在家了,要他也不回去,那这个家才真的是要散了。
“挺好的,”沈妙没有再提起旧事,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爱吃俺妈炸的莲夹嘛,我等会多给你装点,回去跟恁妈一块吃。”
“好。”
顿了顿,姚恒又说:“明天你能陪我去趟警察不?我想去看看侯哥,问他点事。”
沈妙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无需多问,“好,那正好明天送蛋蛋去派出所的时候,让俺爸送咱去。”
噔噔……
又有人来敲门。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家里,都是赶在过年前办事,沈妙都习惯了。于是叫了一声在屋里看电视的沈山生后,便擦了擦手准备去开门。
可今天来敲门的却不是村民,而是几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
“警察同志,这么晚了请问是有什么事吗?”看着他们肩上的警徽,沈妙莫名有些紧张。
“这是沈山生家吗?”
“嗯。”
“沈山生在家吗?”
说话的功夫,沈山生已经走了过来,“我就是,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吗?”
为首的警察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后两人便走上前掏出手铐,拷在了沈山生的手腕上。
“???这是啥意思?”
警察:“有人举报,说你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拒绝抚养,涉嫌遗弃罪,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沈妙:???
我什么时候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