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恒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尽管陈秀兰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过着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但姚恒做不到。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意味着他每天都要和陈秀兰在家里,从前放假他习惯性地往侯文涛的店里跑,跟着他搬货,跟着他出去玩。
现在一看到陈秀兰的脸,他就会想起他们之间的那些事,还有自己跟侯文涛……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这才从家里跑出来。
姚恒不知道沈妙家在哪,只是一路走一路打听才找到。本以为自己躲得够远就不会听到那些心烦的事,不成想会这么巧,他再次在电视的新闻里听到了这些事。
沈妙没有放姚恒离开,而是把他带到家里的空房,仔细地帮他把床铺好。
“你呀,现在什么都别想,哪也不许去,就在我家好好地睡一觉。”
沈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敢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陈秀兰和侯文涛的事,只能继续站在旁观者的身份,靠帮他转移注意力来缓解心头的郁闷。
在这一团乱糟糟的关系里,姚恒是最无辜的,所以沈妙不想他再受伤害了。
姚恒站在一旁,出神地看着沈妙收拾床铺,过了好一会才向她问道:“妙妙,你说侯哥他喜欢过我吗?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玩具?”
喜欢,当然喜欢!
这句话,沈妙差点脱口而出。
在知道侯文涛跟他爸妈那么复杂关系之前,沈妙可以确定,侯文涛是喜欢姚恒的。
因为当时姚恒在溺水时,沈妙亲眼见到过侯文涛心急如焚的表情,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是那紧张的神情,分明就是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有的表现。
只是在知道这么重磅的几个瓜后……沈妙也说不准了。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沈妙转移话题道,“你现在脑子还不清醒,等过两天冷静下来就好了。”
拉着沈妙的手,姚恒的眼角微微湿润:“妙妙,我好疼,我的心真的好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沈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拍着他的背,帮他把这些天憋着的情绪发泄出来。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沈妙对爱情的恐惧更多了。
本以为爱情是件很美好的事,但现在来看,也是充满着变数和意外的。不仅要提防对方出轨,还要提防对方出轨的对象是自己的家里人……
安置好姚恒后,沈妙给陈秀兰打了个电话。
她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说之前答应过姚恒,等他放寒假带他来村里玩一段时间,希望他这次可以在自己家里多呆几天。
陈秀兰当然知道这是沈妙说的“场面话”,不过她并没有戳穿,而是顺着她的话答应了下来。
陈秀兰一直盼望姚恒和沈妙能够开花结果,这勉强也算是个机会吧。
后来的几天,沈妙每天都会带着姚恒去医馆,让他像学徒一样给自己帮忙打下手,累是累了点,却是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头两天他还怏怏不乐地不肯说话,时常望着地上的落叶伤春悲秋,感慨自己可悲的爱情,后来同村里的姑婶姨奶们熟络起来后,他的心情也好转了起来。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打算让他啥时候走?”中午吃饭的时候,沈万山低声对沈妙问道。
倒不是他要赶姚恒走,而是因为快过年了,换做是平常,他就算在家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不过是多一只碗、添一双筷子的事。
但过年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他爸已经被抓起来了,他要是还不回去跟他妈一起过年……怕是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沈妙明白他的意思,一边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边点点头:“下午吧,下午我问问他,看他咋说。”
抬头看了眼时间,眼瞅着快十二点半了,王冬梅和沈万山都还没回来,沈妙便说道:“俺爸俺妈估计又不回来吃了,我一会去给他们送饭,下午晚一会去馆里。”
“中。”
快过年的这几天,医馆这边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倒是村委会那边离过年越近,事情就越多。
去市里打工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好多都是来盖章的,用来办明年留在市里的暂住证,也有一些是来开证明的,各有各的用途。
村里来办事的人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让沈山生帮着写春联的,或者让他帮写个找工作的介绍信。
这两天,王冬梅和沈山生中午都忙得没法回家吃饭。
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身为村长和妇联的主任,他们自然要为村民们办好事,好让大家能安安生生地过一个年。
沈妙来村委会送饭时,村里几个年轻的村干部正在从车上往屋里搬着米面油,另外两人则按照村里的名单统计着要发放的数量。
屋里,三四个村民正排着队等办事,其中一人的手里还端了半碗没吃完的捞面条,满屋都是那股带有蒜味的卤子香。
“你这办不了啊,必须得有身份证。”
“我身份证往到市里了,等我过完年去市里拿回来给你种不?”
“不中,这一步一步都有规定,乱了规定可不行。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个条应付几天,你赶紧抽个时间回去拿身份证。”
“中,谢谢啊。”
每年临过年这两天,村委会就有办不完的事,基本两三天就要用掉一支笔,沈山生写得手指头都快冒烟了,但为了大家能过个好年,他还是想办法为大家把问题给处理好。
在旁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来办事的人终于都走了,沈妙这才有机会把饭菜放在他面前。
“俺妈呢?”
“跟人去市里办事了,下午回来。”沈山生大口往嘴里拨了一口米饭,“恁爷和姚恒呢?”
翻看着桌子上那几个册子,沈妙淡淡地回道:“在家睡午觉。”
见有几张盖着村里章的红头文件,沈妙又小声地问:“又有人进去了?”
沈山生皱了下眉,低声地“嗯”了一声。
今年是一九九七年,对祖国来说也是无比重要的一年。
整改规肃的进程说是过完年才开始,但实际上从一九九六年的年底就逐渐拉起了序幕,不止是扫黄打非、扫黑除恶,只要是与违法乱纪有关的行为都在严打。
有些人在市里闯了祸,以为躲回到村子里就能逃过一劫,殊不知天网恢恢,躲得哪里都不可能逃脱法律的惩罚。
单是这几天,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抓走了,或是故意伤人、或是偷窃强盗,这些盖了章的红头文件就是村里配合的留证。
“黄河区分局?”
看到中间露出的章,沈妙不由得惊讶道。
“怎么了?”
沈妙摇摇
头,“没事儿。”
只是觉得有点巧而已。
等沈山生碗里的饭快要吃完的时候,村里的孙阿姨急三火四地从外面跑了过来,“老沈?老沈在不?”
沈山生也来不及吃下最后那两口菜了,擦了一下嘴就站起身,走向了门口,说:“咋了嫂子?出啥事了?”
孙阿姨一脸为难地把跟在身后的孩子给拉了出来。
“呀,又抱上孙子了?乖乖,长这么大了呀。”沈山生惊讶道。
孙阿姨戳了他一眼,“不是俺家的,在村里看见的,不着是谁家的。”
那是个小男孩,瞧着大概三四岁左右,穿得不算多富贵却也算干净,一双大眼睛长得很漂亮。
沈山生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这个小男孩,跟着说道:“看着有点眼生啊。”
沈山生当了这么多年村长,村里的两千多口人不说全部认识,可也多少有些印象,尤其是这样半大的小不点,正是经常在村头村尾玩闹的年纪,按理说更应该是常见才对。
但眼前的这个孩子……
“恁爸叫啥啊?”
孩子有点怕生,拉着孙阿姨的裤腿向后躲了躲。
“那你知道恁妈的名字不?恁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呢?”
孩子依旧不说话,小嘴巴闭得紧紧的。
蹲在小男孩跟前,沈妙笑盈盈地他说道:“乖,你的裤子脏了,来让姐姐给你拍拍好不?”
感觉到沈妙的善意后,小男孩这才稍稍放下警惕,朝她这边挪了挪脚步。
趁着给他清理裤腿的功夫,沈妙摸了摸他的口袋,并没有找到什么字条或者其他,同时给他简单搭了下脉,看了下舌苔和脸色,确认他没有什么明显的疾病,最后才抬起头,朝沈山生使了个眼色。
这个孩子可能是谁家的儿女在市里生的,带回来过年的,但也可能是被故意遗弃到村子里的,而且……后者的几率更大。
沈山生叹了一口气:“那先把他留在这儿吧,等下午忙完,我叫人领住他到各家问问,看能找到他爹妈不。”
孙阿姨:“中。”
看着小男孩长得乖巧,性子也安静,即使害怕也不哭不闹,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攥着手,沈妙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
“爸,你说咋会有人把自己的孩子给扔了呢?”拉着小男孩到一旁坐下,起身去给小男孩倒水的时候,沈妙小声地问道。
“这种情况,要么是孩子有病,身体哪不得劲,治不起了;要么是家里太穷,生得太多养不起。”
停顿片刻,沈山生也跟着喝了一口水,“要么……这孩子就不是亲生的,偷的?买的?反正见不得光,正赶上现在查得严,不敢再养了,才悄默声给扔了。”
听沈山生这么一提醒,沈妙立马想到了周强和王琴一家。
明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回家之前,沈妙去小敏家的小卖部,给周强他们在南关村的筒子楼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王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