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瑶衣 望烟 5884 字 1个月前

詹铎仰头看着上方,将袁瑶衣往自己拉近了些:“我在上面绑了条绳子,你一会儿抓住就好。”

他嘴里叮嘱着,手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扶着让她站在自己身前。

陡然被往前一带,袁瑶衣后背便靠在詹铎的身前。面前是冷硬的石壁,而身后明显感觉到靠近的温度。

在陡峭的石壁上,她不敢乱动,便就站在那儿。

“好了?”

身后男人的声音问道,随着他的吐字,他的气息从她的耳廓擦过,扫着脸颊。

袁瑶衣点头:“嗯。”

詹铎视线中是女子的发顶,她编着简单的发,奔逃一路,已经散乱开不少,莫名有种略乱的美感。即便看不见她的脸,也知道还是恬静且坚定的。

他的手指去点了下她的手背:“别掐手,松开,你可以双手搓一搓,让手指活络起来。”

似乎她每每紧张,都是不自觉的掐手心,都觉不到疼吗?

闻言,袁瑶衣松开手心,顺着詹铎的话搓着双手。他说得对,一会往上爬时,手指可不能麻着。

很快,手心便被搓热,又活动了几下手指:“公子怎么找到这儿的?”

“顺着沿途你留下的痕迹。”詹铎回道,脑海中是那些故意踩踏过得断芦苇。

难得,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在那般凶险的境况下能保全自己。

袁瑶衣嗯了声,芦苇荡的确留下了标记,但是跑上这石崖,沿途却无法留下标记

“听到这边有喊声,我找过来的。”好像知道她心中疑问,詹铎说道。

“是追赶我的贼人,他从那儿跌了下去。”袁瑶衣指着不远处,脑中依旧印着那副画面。贼人像个沙包一样掉下去,她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能紧紧把着石壁,“他是一路跟随着的船工。”

詹铎点头:“回去后会彻查,我们先上去。”

袁瑶衣称是,随之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她的腰被一双手掌圈住,下意识的僵了下,脑海中闪过一幕,是那个荒唐的夜里,垂下的幔帐,同样被箍住了腰。昏暗中纠缠着,她像一截嫩枝被折断,受着从为有过的撕疼感,暴雨般的侵入

耳边的喘息,身躯的摇曳久久不息。

“你觉得冷?”詹铎感觉到她在发抖,问道。

“没,没有。”袁瑶衣咬咬唇,抬手扫着挡在脸上的碎发,“我准备好了。”

她让自己不去多想,那件事已经过去,她也有了以后的打算。眼下不过是詹铎帮她上去,没有旁的,她却在这儿瞎寻思。

心中静下来,她便静静等着詹铎的动作,想着一会儿如何去抓上那根绳子。然后,身后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圈在腰间的手松开。正在她觉得不解的时候,那双手扶上她的双肩,带着她轻缓转身。

毕竟是在狭小的石壁上,詹铎的动作很慢,直到一点点的带她完全转过来,真正相对而站。

“怎么了?”袁瑶衣问,碎发扫过鼻尖,带着痒意。

詹铎也没多说,只道声:“稍一等。”

袁瑶衣没再问,只是两人这样站着着实别扭。再看詹铎,他脚下真真的只站了一点儿地方,后面便是深崖。她便往后退着,希望多给他余点儿位置。

她才动,忽的后腰被一只手扣住,继而将她重新带回。

“别动。”詹铎道,手指正碰触着女子柔软的腰窝,感觉到她极轻微的颤了下。

闻言,袁瑶衣不敢再动,站在那儿。接着,她试到詹铎的手从后腰上离开,却是抬起后落在她的耳侧。

他的指肚擦过她的耳垂,指尖勾着一缕碎发,给她抿去了耳后。

袁瑶衣僵住,呼吸倏地一滞,手下意识就想掐攥起。

而詹铎,动作很轻,随后将另一边的碎发也帮着整理好,直到完全露出女子干净的脸。

“别被头发挡了眼睛。”他道声,声调较以往轻了很多,有那么点儿商量的意思。

说完,他掏出自己的帕子,包上袁瑶衣额头上方,想帮她把编发系起来。

袁瑶衣眼前一暗,自己抬手去接了帕子:“我自己来。”

她不小心碰上他的手指,烫到般赶紧蜷起离开,然后只捏住帕子一角,手里利索的系好。

做好这些,她自己小心转过身去,重新面对着石壁。

詹铎瞧着面前女子背影,嘴角松缓的勾了下:“不用怕,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这样轻巧的身子,他怕是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抛上去,不过女儿家的胆气小,还是选择稳妥着来较好。

说完,他双手去圈上她的腰,果不其然的就感觉到她僵了僵。

腰也是真细,怕是都比不过酒碗的碗口吧。

他手上一使力,她便被他给带离了地面。和他预料的一样,她没有慌张的挣扎,而是配合的双手去扶着石壁,脚下更是没有一点儿蹬踏。

“就这样。”他道声。

袁瑶衣嗯了声,感觉到自己被渐渐托高。原本稳在腰间的手,改去托着她的腿弯。

她双手很快把住了上头的崖边,抓上了绳子。有了稳固的借力点,身形跟着稳住,她试到自己的双脚被往上一推,这边自己跟着使了点劲儿,很轻松的就到了上面来。

“呼呼。”她往前爬了两下,离开那惊心的崖边,靠上一块避风的石头坐着。

可能是一晚上的惊吓,也可能眼睛被冷风吹的发疼,她不知怎的就滑下了两颗泪珠。

她蜷着手指抹干眼角,接着便见到詹铎轻松跃上来,真真毫不费力。

见她坐在这边,他大步走过来蹲下。

“哭了?是哪里伤到了?”詹铎上来时看见袁瑶衣在擦眼角,于是手过去探上她的脸颊,果然沾到些许湿润。

袁瑶衣眨巴两下眼睛:“没有,风”

话还没说完,一双手捧上她的脸颊,略粗粝的指肚揩过她的眼角。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中,她瞪大眼睛,鼻间瞬间充斥满属于男人的气息

“是我不好,”詹铎开口,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只想着巨峰山,却忽略了船上。”

袁瑶衣皱眉,抬手去挡开他的手:“我没事。”

力气不大的挡拒,詹铎遂松了手,手掌心上还残存着柔软的触感:“脚疼?”

“嗯?”袁瑶衣不解,她并未跟他说过脚踝的事。

本来扭得那一下并不算什么,可后面跑了太多路,又爬上这高高石崖,这时候还真是觉得不适。

詹铎在她面前的石头上坐下,解着自己身上斗篷:“适才托着你上来,发现你左脚会不自觉的缩起,必然是伤到了。”

“扭了下,不严重,休息下就会好。”袁瑶衣道,低头去看左脚。

要说詹铎的洞察力真的很强,就凭她缩脚便断定脚伤了。

忽的,身上落下一方斗篷。她抬头,见是詹铎的给她披上了,宽大的斗篷,直接将她遮盖了严实。

“不用”

“披着吧,”詹铎没理会她的拒绝,便将系带系好,“很快就会来人,我带你回去。”

见此,袁瑶衣便没再推辞,靠着石头坐好。方才放了信弹,所以詹铎的人肯定能看见。

她缩着身子,眼睫扇了两下。詹铎还坐在她边上,正看着她。

“我给你看看脚吧,”詹铎道,“在军营时,从军医那里知道一些医理。不用脱鞋袜,很简单。”

袁瑶衣听了,道:“不妨碍走路,回去再处理也可以。”

“也行,”詹铎点头,接着又道,“那便一会儿往下走时,我来背你。”

“嗯?”袁瑶衣一愣,随即摇头,“不用背我。”

怎么可能让他背?

詹铎也不急:“那么,看看脚?”

袁瑶衣想着上来时的陡峭,下去时定然更不好走,于是抓着裙裾一提,脚往前送了一点儿。

“不会疼的。”詹铎身体前倾,手一捞便握上了女子的脚踝。

袁瑶衣没说话,这种不会疼的话听起来像是哄小孩子。以前小妹不想喝药,她便会哄一句“不苦的”。

这时,脚踝上试到一股力道,那是詹铎那手指帮她摁揉。正如他所说,鞋袜并未褪去,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脚,另只手帮着揉搓筋骨处。

“我不怕疼。”她道,这样慢慢的揉搓,倒不如痛快的直接正一下。

话音才落,耳边便听见一声笑,她看去詹铎,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嗯,知道了,你不怕疼,也不怕高,”詹铎抬眸,瞅她一眼,“只不过会后怕,对吧?”

怎么明明是个柔弱女子,偏爱嘴上逞强。方才不是她缩在石缝里不敢动?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至于说不怕疼,他还真记得她喊过疼,便是中了药的那晚

袁瑶衣这厢明确的看见詹铎在笑,虽然很轻,但嘴角的确是翘起的。他从来都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有时候真让人以为他不会笑。

“我有分寸,”她低下头,略显底气不足,“小时候我上山采药,有些药就长在石缝中,我会爬上去采。”

事情做得多了,就会有自己的窍门,哪怕是爬石头也如此。

“以后别这样了。”詹铎低下头去,道声。

袁瑶衣自然是后怕的,毕竟那样高的石壁:“诶”

脚踝疼了一下,让她不禁小声惊呼。后知后觉,应该是詹铎帮她正好了脚踝。

“试试,是不是还不舒服?”詹铎将她的脚放去地上,遂看向她。

袁瑶衣收回脚,自己试探的活动着:“好了,谢谢公子。”

脚踝的已经好了,剩下的些许不适感,也没什么大碍。

“别担心,”詹铎坐好,“我会把小蝶找回来的。”

“蝶姑娘,”袁瑶衣身形一直,深吸一口气,“她没事。”

这回换做詹铎疑惑了,他一路寻来只找到了袁瑶衣,所以便以为耿芷蝶已经被贼人带走。如今听他这样说,他怎能不吃惊?

“她没事?”

“没事,”袁瑶衣坚定点头,随后站起来,“现在去找她吧。”

詹铎跟着站起,一把过去握上袁瑶衣的手肘,阻止了她的前行:“你的脚。”

袁瑶衣站住,接着一提裙裾,露出自己的左脚,然后特意来回踩了两下:“你看,真的不碍事。夜里冷,快去找蝶姑娘,耽搁不得。”

脚是小事儿,找人可是大事儿,她当时在江边成看见过有船来,别出事才好。况且,耿芷蝶在哪儿,只有她知道。

“那好,”詹铎颔首,视线盯着袁瑶衣的脚,“你有什么不适必须告诉我。”

袁瑶衣点头应下,然后抽回自己的手臂:“只要下去了就好办,芦苇荡里再怎么说也是平坦的,伤不到脚。”

说着,便往前走着。她不是娇气的高门姑娘,就算脚踝些许的不适,只要找了巧劲儿,左脚用力小,便也没什么。

这厢两人下了石崖,正巧,副将带着人也赶了过来。

詹铎吩咐人去四下搜查,万一还潜伏着巨峰山的贼匪,剩下的便跟着他和袁瑶衣,一起去寻耿芷蝶。

重新走回芦苇荡,江面尽头开始发白,过不了多久就会天亮。

袁瑶衣走在前面,循着脑中记住的路线往回走。芦苇荡中很容易迷路,极少有东西可以用来做记路的标记。

旁边,詹铎紧紧跟随,每当前面有芦苇挡住,他总会先一步将芦苇为她挡开。

当看见那个烂泥潭时,袁瑶衣便知道路没有走错,并与詹铎说:“快到了。”

泥潭上方,贼子陷下去的地方成了一处小水洼,那是它吃过人留下的证明。

绕过泥潭继续往前,袁瑶衣看到了那丛略乱的芦苇,她赶紧过去,双手扒拉着乱草。

“我来。”詹铎拉住她,让她站去一旁,他自己去扒开那些乱草。

然后,他看见了倚着芦草堆的耿芷蝶。

小姑娘睡着了,平静而安稳的呼吸,除了手有点儿凉,人齐齐整整的。

“让她睡吧,”袁瑶衣蹲下,解下斗篷给耿芷蝶盖上,“她吃了安宁草,会自己醒的。”

“安宁草?”詹铎问。

袁瑶衣应了声是,又道:“连婶夜里老睡不好,安宁草可以治,我便给她磨了些粉,加了几样别的药。昨晚事情紧急,蝶姑娘年纪小跑得慢,我让她躲在这儿的。”

说到这里,詹铎明白了整个事情:“你怕小蝶害怕,也怕她乱跑,所以给她喂了药粉。”

“没有毒性的,不会伤到她。”袁瑶衣连忙解释。给耿芷蝶的糖,药粉就沾在上面。

“我不是问这个,”詹铎皱眉,面上神情严肃,“所以,你昨晚自己故意引开了贼人。”

她说耿芷蝶年纪小,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小姑娘?是十五岁吧。

贼人抓耿芷蝶是用来与他谈条件,所以不会伤人;可是袁瑶衣她不同,那些贼人心狠手辣,被抓到岂会放过她?

袁瑶衣见詹铎一直看着自己,莫名心中生出一股慌意:“怎么了?”

这时,一顶小软娇抬过来,两个婆子去草丛中抱起耿芷蝶,随后小心把人送进轿子。

很快,轿子抬走了。另一台轿子跟着抬了进来,是给袁瑶衣的。

“没什么。”詹铎唇边轻叹一声,抬手过去落在她的发顶。

袁瑶衣微诧,眼看着他的手近了,碰触上她的发。接着,他的手下来,到了她面前。

她看见他的手指夹了片干枯的草叶,原是帮她拿下来吗?

“上轿吧,咱们回去。”詹铎去了轿边,给她撩开了门帘。

等到坐上轿子,袁瑶衣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她手里抱着个温暖的手炉,腰背垫着软软的靠枕,真真实实的舒服,也便确认着,昨晚的那场凶险终于熬过去了。

轿子抬出去老远,詹铎还站在原地,目光一直注视着那顶小轿。

“公子,查到了。”重五跑过来,将一张纸交到詹铎手里。

詹铎低头看着,指尖捻着纸张边缘。

重五搓着手,出口话全是赞赏:“瑶衣娘子真是厉害,两个身高马大的贼人都不是她对手,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果然聪慧。”

“聪慧?”詹铎齿间琢磨着这两个字。

是吧,她的确是聪慧的,可又不止聪慧,还很坚韧勇敢。是问别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有谁能做到她这般?

既能保全自己,还将耿芷蝶妥善安置,面对贼人耐心周旋,这份胆量,即便是有些男子也不上

“你倒是对她很赞赏。”他道声,随之迈步往前走。

重五笑笑,听出主子言语中的轻松,也就继续说道:“我就觉得,瑶衣娘子若为男儿郎,肯定也是一番人物。”

“休要胡说,”詹铎斜睨一眼重五,接着看去前方,“她是女子。”

说到底,女子家的还是该被好好护着的。

重五赶忙说是,在这芦苇丛中穿梭了一整夜,又累又饿,巴不得赶紧出去:“公子,巨峰山的事儿算是解决了吧。”

“可以了,”詹铎眼睛平视前方,“后面的事我不会再插手,全由闳州府衙来处理,等案子完成,便将一干主犯压至京城。”

重五脸上一阵轻松:“就是说咱们可以回京了。”

“重五,回京途中有无有趣的地方?”詹铎问,视线中,那顶小轿始终在他前方几丈远。

“有,”重五来了精神,“等着船拐进运河,那两岸真有不少好去处,公子想游玩?”

詹铎不语:“即是好的话,却也可以去看看。”

她未出过远门,届时带她看看。等回京后,亦会好好安置她,给她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