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瑶衣 望烟 5884 字 1个月前

早已经辨别不出方向,袁瑶衣在狭小的芦苇缝隙中穿梭,深一脚浅一脚一点儿不敢耽搁。

她知道这样一直蹲下去不是办法,对方是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她体力没有优势。而芦苇发出的动静,又能很清楚的暴露她所在。必须要想办法才行。

忽的,脚下一陷,直接踩进泥里。

她急急的刹住脚步,脚从泥里抬出来。

仔细一看,前面的竟是一处烂泥潭,黑夜里难以看清,加上落了好些的芦苇杆,与平地无异,若不小心踩上去,人直接就陷进去了。

“呼”袁瑶衣一阵后怕,不稳的喘息。

可并不会真的有喘息机会,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看看眼前,又望了眼身后,后牙一咬蹲下了身。她两只手摁了摁泥潭,手心接触到又湿又冷的硬泥块儿。

不能再等,贼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咬咬唇角,整个人往前一趴,双手落上泥潭上。先是小心试着往前爬动一小段。

见能承住自己不陷下去,便这样,她一点点跪趴着前行。

冬日又冷又干,泥潭表面结硬成一层干泥。但是袁瑶衣每前进一下,便会试到潭面的微动,那是盖在下面的泥浆,只要她弄破上头的这层干泥,人就会陷进去。

没有别的路给她走,她只能继续往前跑,借着自己身体轻,想这样爬着过去泥潭。

不敢太急,她压下心中焦急,轻着动作前行。她还要回去找耿芷蝶,千万不能出事。

这时,身后的芦苇声响更大,是贼人真的追了过来。

袁瑶衣已经到了潭心位置,手指不禁一收,便抠开了干泥,指尖抓到稀软的泥。

她屏住呼吸,整个身子贴合在潭面上,然后回头去看,正见着一个贼人追来,与她相隔也就三四丈远。

“敢跑,看老子不打死你。”贼子嘴里骂着,边撸着袖子就迈开大步走。

袁瑶衣也不做声也不动,她趴在那儿像是摔到了,加之黑夜光线不好,对方并没认出她不是耿芷蝶。

她死死盯着贼子,眼看他那只脚踩进了泥潭,然后是第二只脚。一开始只当是软泥,等真走到潭里发现不对劲儿时,已经晚了。

贼子大骂一声,随之身子便往泥里陷,没有外力给他,双腿根本拔不出。

袁瑶衣哪还敢再等?忙撑起身子,继续爬着前行,耳边是贼人大声地呼喊同伴。

她不再去管身后,眼睛看着前方,看着泥潭的边缘。

终于,她爬了过来,双膝下不再是会晃动的烂泥,而是坚实的土地。

她站起来,回头去看,那陷进泥潭的贼人已经被没到肚子,不停的挣扎,让他陷得更快,双手徒劳的抓着烂泥,呼喊的声音带着绝望。

而他追过来的同伴只能看着,没有办法施救,一旦过去,便是两个人一起死。再者,又不知什么良善的生死之交,显然是抓着小丫头回去领赏更为重要。

待看见袁瑶衣跑走,另一个贼人想也没想,丢下同伴便去追。

袁瑶衣跑了一段,竟然到了江边。夜里的江水依旧不息,不知疲倦的往东奔流。

她躲在苇丛中,发现江面上有条小船靠近。

这样大晚上的,不会有渔民劳作,更不可能是赶路的客船。她担心怕是来接应的贼人,便没有呼救,重新藏进苇丛。

好在,除了江水,袁瑶衣还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坡。

不能停,她只能继续跑,最起码到了高处,她会知道自己的位置,然后辨别方向。

终于,她出了芦苇荡,朝着黑夜里隐约的高处跑去。

这厢,詹铎沿着袁瑶衣留下的痕迹,在芦苇荡中找寻着。

他早想到,匪寨会安插人进官府,却原来还安排了一个在船队中。

这群贼匪极为凶残,他不敢想袁瑶衣落到他们手里会怎样。他说过要带她回京,说过给她交代,反而让她一再的出事儿。

“将军,找到了这个。”副将跑过来,将一件外衫交到詹铎手里。

詹铎皱眉,手里握紧素色女子外衫。是袁瑶衣的,他那晚与她在船头,她穿得就是这件。

心中某处似是被揪了下,隐隐的生出不安的担忧,是一种陌生的情绪。就算以前他面对敌军千艘战船,都没有这样过。

他说不清,只想着赶紧把人找回来。

起了风,高大的芦苇刷刷作响,这一片地方太大了。

“你能跑去哪里?”詹铎薄唇动了动,眉间更皱紧几分。

贼匪抓着耿芷蝶,无非是用来跟他谈条件;可是袁瑶衣,对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根本不会善待

心中的不安情绪转为急躁,他大步往前走去。

“既是我带你出来的,便不会让你有事。”

风大了,卷着冰凉的雪粒子。

袁瑶衣手脚并用,往高坡上爬着。说是高坡,其实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石崖,她也是跑过来后才发现的。

身后,剩下的那个贼人也追了过来,是那个一直潜伏在船上的船工。

相比于第一个贼人,现在的这个明显精明,且不好对付。他用了办法绕过烂泥潭,并追到了这边。

自然,他也发现了追赶的不是耿芷蝶,而是詹铎呆在身边的妾侍。到了这步,能抓回个人去交差就好。

两人一上一下,在略陡的坡上爬着。

常年的江风腐蚀,石头早就风化松软,脚下一个踩不实,人就会滑下去。

袁瑶衣往前跑着,脚踝开始隐隐作痛。已经跑了好多的路,先前扭了下,要再继续跑,脚腕肯定吃不消。

再者,她隐约能猜到,跑到尽头并没有路。因为是江边,所以可能她最后到的是石崖边。

双腿已经跑不动,身后的人已经追近。

袁瑶衣停下,发丝凌乱的落下,挡住了明亮的双眼。

也就是停了短短一瞬,她重新迈开步子。只是没有继续往前跑,而是往石崖一边下去。

崖边,有一条窄窄的、看似小径的石道,她踩上去便往前走。

身侧就是凌厉的石壁,一不小心就会撞上肩头。她小心走着,另一侧则是深深地崖底。回头看,那贼人先是站在上面犹豫一瞬,而后竟也跟了上来。

“这可不是路,识相点儿就回来,少受点儿罪。”贼人骂着。

袁瑶衣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她何尝不知道这不是路,只是石头天然脱落,露出的一段石梗。

走了一段后,前面已经没办法正常行走,可供下脚的位置也就一掌宽。她身体正面贴着石壁,双手找着坚实的地方把住,一点点往前挪着。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这边尤其风大,雪粒子砸在脸上又痒又疼,偏偏腾不出手来擦拭遮挡。

忽的,她停下来,像一只猫儿黏在那儿般,再不往前。

贼人早在两丈外便已停下。他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没有女子的灵巧,根本再不敢往前。

但是他也不怕,前面根本没有路,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能挂在崖边多久?这样冷的天不说,女子哪有不胆小的?所以,他只需等在这儿,到最后人会自己走回来。

果然僵持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像是哭了。

“娘子还是回来吧,”贼子道,倒有几分劝说的意思,“我不会害你,只是想要点儿银子而已。等詹公子给了,你就跟他回去。”

这每一个字都进了袁瑶衣耳中,她自然是没哭,只是想试探对方。

“你别杀我。”她看过去,小声道了句,像是十分害怕。

“不会不会,”贼子忙应道,心中算计着时候,再等下去天亮了更不好办。想把人抓过来,然后与接应的同伙赶紧会和。

詹铎的侍妾,再怎么样也多少有点用。

他见袁瑶衣还是不动,极力压住心中的不耐烦,又道:“你再等下去,等自己冻麻了,可就真回不来了。”

袁瑶衣紧了紧手指,然后真的挪步往回走。

可才挪了两下,她又停下了。

贼子着急:“又怎么了?快走回来。”

风吹开袁瑶衣鬓边的发,露出她完整秀美的脸:“我的脚麻了,走不了。”

“见鬼了!”贼子听了,低低咒骂了声,接着道:“你试着再往回走走,我过去接你一把。”

说着,脚下开始移动。他这里仔细走的话还不算费事,到时候把人带上去,就直接砸晕捆起来。

袁瑶衣看见贼子往这边动,自己脚下缓慢的移着,石壁上的小石子,从她的脚边滚下去,落去了深深的崖底。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贼子可下脚的地方越来越小,终于在几步外停下,再无法前进。

见状,袁瑶衣也不再动,只是朝对方伸出手:“你拉我过去,我的手也麻了。”

她的手擎在半空,被冷风吹拂着摇晃。

风也吹开了些许云彩,东方那边的天空开始泛青。已经是下半夜了,相信不久就会天亮。

贼子不想耽搁功夫,便将身形往前探去些,伸手想去抓上袁瑶衣的手臂。一个瘦弱的小女子,他还是能带上去的。

就是这样的正好,两人手臂伸直正好够长。

贼子手掌张开,就去抓那只细细的手腕,指尖已经碰上袖角。

忽的,那只眼看要抓上的手蓦的抽离,他手里下意识去跟着抓,结果身体探出太多,失去平衡,脚下一个没踩住,整个人从石壁上滑下

“啊”贼人下意识的惨叫,双臂胡乱挥舞着像抓住什么。

但是无果。

袁瑶衣收回手,重新贴紧在石壁上,眼看着贼子就这么跌下了崖去。

她闭上眼睛,双肩缩在一起,耳边是贼子惊恐的吼叫。崖下太深,那绝望的惨叫回荡着,久久不散。

詹铎走出芦苇荡的时候,正听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他眯起眼睛,看去江边那处高耸的石崖。

而寻找袁瑶衣的过程中,他的确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那方芦苇中的泥潭,分明就馅进人留下的痕迹。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石崖,然后攀上去。

风卷着雪粒子往他的脸上砸,分明天越来越晴,这些雪是从哪儿刮来的?

他到了石崖顶,脚步跑着往前去寻找,很快就跑到尽头的石崖边。一路上,他没有看见袁瑶衣,这上面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再无旁的。

“你去哪儿了?”他唇边一声低低的话语。

他站在崖边,下面便是翻滚的江水,一遍遍拍打着岸边礁石。

“袁瑶衣!”詹铎唤了声,风带着他的声音吹远,“袁瑶衣”

他声音更高了几分,心中愈发烦躁。

若是她跑出芦苇荡的话,一定会往这处石崖跑,因为别处没有路。而且他方才听见人的喊叫声,这样的荒野,必然和她有关系

冷风直呛进他的喉咙,使得胸口憋闷更甚。

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手背上凸出明显的青筋:“袁瑶衣,你出来”

“嗯。”

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小小的回应。

詹铎身形一僵,随之四下里看,可并没有发现有人,好像方才是错觉,亦或是风声?

“我在这儿。”声音又传来。

这回,詹铎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快走几步到了石崖另一侧。

“袁瑶衣?”他唤着,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嗯。”女子的声音回应着他。

这次,詹铎终于发现了袁瑶衣的所在。她人在崖壁上的一条石缝内,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那儿,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

袁瑶衣轻轻动了下,仰着脸往上头看。

黑夜中,男子半蹲在崖边,隐隐的,是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公子,你稍等,”她开口,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的腿发软站不起,需要缓缓。”

跑了一路,经历了太多,两个贼子惨死,一桩桩的好似就在眼前,而且脚踝也不好受。

听了她的话,詹铎眉间皱起:“你待着别动。”

然后,他取出一枚信弹点了引线。滋啦啦的火星子在黑夜里跳跃,接着便被一股推力送上了天空。

信弹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艳丽的金色灿花,映亮了这一处冰冷的石崖。

同样也映亮了袁瑶衣的脸,她仰着头看天空。

烟花短暂,待火星四落,也便是它消逝之时。最后的一点光亮中,她看见詹铎竟往下跳来。

“你别”她瞪大眼睛,忙开口阻止。

只是话没说完,人就已经稳稳落在石缝外的一方落脚处。

詹铎习武,下来这里难不倒他。只是低头看着这般陡峭,实难想像袁瑶衣是怎么下来的:“适才听见有人惨叫,可是贼人?”

“嗯,他摔下去了。”袁瑶衣不想多说,手扶着边上想要站起来。

这时,詹铎的手伸过来,攥上她的小臂:“不急,慢慢来。”

这处地方狭窄而危险,袁瑶衣浑身无力,便没拒绝对方的搀扶:“我从那边过来的,一会儿沿着原路上去就行。”

顺着她的视线,詹铎发现了石壁上那条凸出来的石梗,没想到她竟是从那里走来这儿的。心中也就理顺清楚,必然是她依靠自己的单薄身形,贴着崖壁躲避那贼人,后面想办法出掉了贼人。

“沿着原路回去?”他看回她眼中,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你管那段凸出的地方叫路?”

袁瑶衣靠着石壁站:“我没路走”

“我不是怪你,”詹铎道,这句话听着是有点让人不舒服,“我的意思,换种方法上去,不必再折走回去,危险。”

也是他的原因,常年对着一帮男人下属,说话是比较生硬。

面前的到底是个女子,手掌心还能试到她的身体在发抖,定然吓坏了。

袁瑶衣不解,看去那陡峭的石壁。她可没有像詹铎那样的身手,能轻易跃到顶上去,她现在能挪动步子已经不错了。

见她又像以前一样不说话,安静等着他的意思,詹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其实他见过她和耿芷蝶相处,是爱说笑的

“我托你上去。”他说出自己的意思。

“嗯?”袁瑶衣吸了一气,心中略略一转,这是真的让她爬上去?

詹铎感觉到她的身形往后退,这是她心底下意识的拒绝:“你看,这石壁看似高,其实前面那一处还算较矮。届时,咱们过去,我托着你,你稳住身形就好。”

他耐心说着。要是换做个男人,扔下一根绳子吊上去就行。

按着他所说,袁瑶衣心中有了画面。要说她也不想沿原路返回,可爬上去又那么高。

“好。”她点头应下。

总不能在一直待在这儿,身体已经冻得开始发僵。

黑夜的石崖上,两人相对而站。詹铎发觉袁瑶衣的眼睛很亮,即便没什么光线,也能确定她眼底的坚定。

像当日在周家时,所有人注视下,她忍着委屈一点点剖开真相,洗清冤屈。

“走。”他拉上她的手腕,随之沿着狭小的石梗往前。

侧脸回看时,那纤瘦的身形随着他跟上,另只手仔细抓着石壁,给人一种安静又顺从的感觉。

这个女子,的确和深院中长大的娇娇千金不一样,身上有种明朗的清澈感。

袁瑶衣小心的前行,握着她手腕的手很有力,减轻了在石崖上走的不安。

这样往前了一段,就到了詹铎说的那处地方。这儿比别处宽开一些,但也不多,堪堪容下两人站在一起,好在离着上面是比较近,看着也就一人多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