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杜明孝并未安静,刷得打开折扇在胸前扇了两下:“听说你家准备给你议亲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詹铎皱眉:“没怎么想。”
他才入枢密院,接手的事情每一件都要理顺,哪来功夫去寻思什么亲事?
杜明孝有一张好看的脸,尤其笑起来的眼睛,给人一种着实深情的感觉。如今,他就拿这双眼瞅着詹铎笑。
“我知道是谁,”他故意一顿,卖关子般看着好友,“我从我娘那里知道个人选。”
詹铎只觉得耳边十分聒噪,手一落将酒盏搁回桌上:“娶妻娶贤,便是这样。”
总归,成亲是早晚之事,能将家宅打理好,脾气性子温婉,还要能容得下人
脑海中出现了袁瑶衣的影子,人俏生生的安安静静,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
娶了妻,他便也可顺理成章给她名分。只是那样,她便要搬出正屋。可万一,将来的妻容不得她呢?
他想到了母亲和纪氏,不禁皱了下眉。
边上,杜明孝还在那儿哪家的女子人选,詹铎一个字也未听进去。他看去墙边的计时滴漏,想着自己说出的一个时辰。
这样看着就要到了。
他站起身,从桌边离开。
“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杜明孝不满道,拿扇子敲着桌沿当做抗议,“就你这脾气,我看人家女子还不一定能受得了。”
詹铎没理他,拉开面前的拉门,迈步去了外头的平座。
立时,外头的寒冷扑面而来,也吹走了些许燥意。
站在这样的高度,可以俯瞰整条街,路上行人各异,可就是没有他要找的那个身影。
他立在柱旁,单手背后,视线往更远的地方看去
包厢内,杜明孝正在问那伙计打听那唱曲儿的伶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话?
“现在什么时辰?”詹铎问。
“嗯?”杜明孝往平座上瞅去,只见着好友的背影,便就看了看滴漏,“午时三刻。”
詹铎听了,薄薄的唇抿平。他往前一步,站到栏杆边,手扶上去,这样将街上的情景看得更清楚。
他定下的时辰到了,她并没有回来。
真的走了?她跟他出来,不过是因为她当时无路可走,如今到了京城,她便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眼睛眯了眯,转身从平座上离开,大跨步回到包厢。
不明所以的杜明孝站起来,正准备伸手拉詹铎:“要不咱俩去听”
他话未说完,就被詹铎一手给推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阿铎,你去哪儿?”杜明孝冲着人的背影喊了声。
可是并没得到回应,詹铎径直拉开门出了包厢,只留下晃荡的门板。
杜明孝再次站起来,追到门边往外看,这下直接连人影也不见了。
“你,不吃了?”他对着空荡荡的走道说了声,随之摇着扇了关了门。
詹铎从三楼下来,便直接出了酒楼。
当整个人站到大街上的时候,他才停下,不明白自己冲出来做什么?
去找她回来?他又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再者,只要他吩咐一声,自有人将她带回来,何用他这般跑到大街上。
就像杜明孝所说,找一处地方听琴听曲儿
“公子?”
耳畔飘来一声柔柔的唤声,詹铎当即转身,然后看见了几步外的女子。
她纤瘦的身形站在人流中,素色的衣裳并不显眼,手肘上挂这个小包袱,正在看着他。
“瑶衣,你回来了。”他的嘴角勾出笑容,冷淡的眉眼跟着柔和起来。
她没走,她回来了。
他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下,也就看清了她额头沁出的细汗,一缕汗湿的发丝贴在耳畔,嘴角微微的喘息。
袁瑶衣半仰起脸看他,胸脯因喘息而起伏着:“我没耽误吧?”
“你跑回来的?”詹铎问,见她这样子,心中猜了个差不离。
大冷的天,她跑得发了汗,是怕他定下的一个时辰回来晚,耽误他吗?
就说她怎么可能会走?早在闳州周家的时候已经定下,他是她的夫主。
他的手臂伸出去,手掌张开握在她的肩侧,带着往自己近些。
袁瑶衣本想回他的话,不想他握上她的肩,不由被带着靠近他,几乎要贴去他身前。鼻间瞬间涌进属于男子的气息,使她倏地瞪大眼睛。
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忽的额头一软,却是落下一方柔软的布料
是詹铎在给她拭汗,用他那华贵的袖子,手掌攥着,一点点的拭着。
“出汗不能吹风,”他道,垂眸瞅她一眼,“小心头疼。”
袁瑶衣一瞬的愣怔,而后赶紧道:“我自己来。”
说着,自己抬起手去抹上额头,可是由于太急,竟是一手摁在了詹铎的手上,又慌忙的缩回来。
耳边传来男人的低笑:“已经好了。”
额头上和肩侧的手同时松开,只是隔着还是这般近,袁瑶衣先行往后退开一步,终于重新呼吸到冰凉的空气。
“事情做成了?”詹铎问,其实看她的样子,结果很容易猜到。
果然,袁瑶衣轻轻摇了下头:“没有。”
没有找到,她是去了伙计说的那间布铺,可是掌柜并不是姨丈。虽然跑了这么多路,可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姨母一家不在常宁坊这边。
“走吧,”詹铎道,语气轻和了些,“你先上车。”
袁瑶衣点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往马车走去。这一个时辰都在忙,腿脚因为累而走得略慢。
进车之前,她回头看了眼,詹铎正跟酒楼的伙计吩咐着什么。她没想太多,便掀了车帘进去里面。
她习惯的坐在靠门边的地方,后背倚着车壁。晌午没有用饭,现在整个身子都觉得发虚。
这厢等了好一会儿,詹铎才上了车来。
袁瑶衣赶紧端正坐好,双脚往回收着,担心给他挡了路。眼睛不禁去看他的袖口,那是他今日出门才换的新袍,有绣娘留下的精致绣纹。
适才街上,他竟用袖子给她擦额头,他平时可是极为爱干净,自己用的东西都不许人碰
“坐过来些。”詹铎开口,示意着靠近自己的地方。
袁瑶衣看过去,见他把三四个油纸包放在几上,正在打开第一个。
“嗯,我来。”她坐了过去,以为他是要她做事,便也拿过一个油纸包。不想,纸包竟然是温热的。
这时,詹铎手里的那个已经打开,露出包在里面的肉酥饼。
食物的香味儿立时钻进鼻间,袁瑶衣空荡荡的肚子越发难受。然后,她打开了自己的这包,里面是切好的烧鸭腿。
“跑了那么多路,还没用午食,”詹铎道,把剩下的纸包也打开,尽数往袁瑶衣面前一推,“吃吧。”
袁瑶衣看看食物,又看看边上的男人,所以他上车前跟那伙计说话,是在买吃的。
“我吃不上这么多。”她道。
詹铎捏起一枚酥饼:“一起吃吧,我也没吃饱。”
说着,便送去嘴边咬了一口。
见此,袁瑶衣也不再扭捏,轻着动作吃了起来。心中却有个小疑惑,头晌来常宁坊的时候,詹铎看起来情绪略差,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心情看着是好起来了。
想着刚才在酒楼外,里面传来优美的唱腔,必然是他听了好曲儿,心情畅快了吧。
回去后,马车还停在那个巷口。
詹铎先从车上下来,一个守门的仆从早等在这儿,忙对着他恭谨弯腰。
“公子,大门那边有人找,”仆从声音很小,“说是找袁娘子的。”
声音恰恰就只有两人能听见,詹铎回身看眼马车,见袁瑶衣正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小包袱。
“瑶衣,你先回去。”他对她道了声。
然后见女子点头应下,跟着出来迎接的婆子走进巷子。
“找她?”詹铎往大门处走去,隔着一段距离,见着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偌大门台下,身形清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