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杨雅瑜陷入昏迷,江正通父女在病房里守了一夜,片刻不曾合眼。
次日上午,她醒了过来,见丈夫跟女儿皆是一脸憔悴之色,只觉心如刀割,面上却强装笑颜。江之涵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着眼冲出了病房。
杨雅瑜看着江正通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涩然道:“正通,是我拖累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江正通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却是一抓一把,心内凄然。想起当年的她,那时她有着一头秀丽柔软的长发,明亮的双眼,文雅的气质,青春靓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而今被病痛折磨成这个模样,形体消瘦,面色青白,发如枯草……怎能不叫人心痛!
见他痛心疾首的表情,她心中的愧疚更深:“正通,我这一生亏欠你太多,我也知道你不想听我说对不起,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包容,对小涵的疼爱……我无以为报,只能欠着你。”
江正通摇头安抚:“别说这些了,你身子虚,先好好休息。”
“不……”她固执地看着他:“我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我一直忘不了承志,所以伤你很深,很多时候,我宁可你冲我发火,也不愿看你委屈自己!这么多年,我心里对你的愧疚越积越深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值得任何女人全心全意地对待,却为我耗费了半生心力……”
“雅瑜,我不怪你。”他深吸了口气:“怪只怪我没能比承志先遇见你,对你包容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半点勉强也没有,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会委屈?我还要感谢你肯与我在一起,给我一个温馨幸福的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再自责,别说抱歉,能与你相守这么多年,我满足了。”
她已是泪流满面,用尽全力握住他的宽厚的手:“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小涵以后就拜托你了。”
他抬手抚摸着她凹陷的面颊:“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小涵也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杨雅瑜再次陷入昏迷是在两天之后,这次就再也没能醒过来,凌晨两点零六分,她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在沉睡中离开了人世。当夜下了一场大雨,而且连着几天都是阴雨绵绵,一反这个季节该有的晴朗热辣,直到杨雅瑜的骨灰下葬那日才放晴。按她的要求,身后事办得很简单,参加葬礼的也只有江正通父女及方宛心母子。
江之涵在杨雅瑜墓前痛哭了一场,方宛心想劝慰,方修彦却阻止了她,说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好。方宛心明白这个理,只得作罢,站在一旁抹泪叹气。
痛哭过后,江之涵的生活状态恢复了正常,江正通时常注意她的情绪状态,见她行为无异,也渐渐放宽了心。
方修彦怕她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每日去找她,想方设法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是督促她学习,就是带着她外出走动。
为了让他们放心,她勉强配合,只是心里的郁结仍是难以消除。升入高二,课业开始繁重起来,每日的时间都占得满满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沉溺丧母之痛,渐渐地也就真的释然了。
宿舍里的几人见她恢复往日的性情,都由衷替她高兴,开学之初她们都觉江之涵似乎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几人又不敢冒然多言,无奈之下薛丽丽只好去问方修彦,这才得知江之涵母亲去逝的消息。
薛丽丽几人对她俞发关心起来,却又不敢触及她的伤痛,所以都有些束手无策。如今见她自己想开了,心情明朗起来,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瞿竣锋也是从方修彦那里得知此事,其间他特意去找过江之涵,只是谈话的结果收效甚微,他从没有那样痛恨过自己的笨嘴拙舌,为此兀自懊恼了好一段日子。
秋末的时候,全校组织了一场秋游活动,目的地是市郊外的天鹭山。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着汽车来到天鹭山脚下时,正好赶上云开雾散,眼瞅着太阳从山峰后移出,光芒万丈,辉撒大地,晃人眼球的同时又让人为之心潮澎湃!
江之涵下车时已经快吐了,她忍了一路,总算是到了,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景,心里倒也舒畅许多。
全体集合之后,负责此次活动的几位老师讲完注意事项及安全问题,便让大家解散自由活动。薛丽丽与黄珊琦要去爬山,苏美玲看看高耸入云的天鹭山,再看看不知几多的石阶梯,然后一脸土色地摆手说不去了,想找个地方看书。此言一出被一致鄙夷了,薛丽丽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
江之涵一解散就溜了,没被硬逼着去爬山,她直接去找方修彦,俩人碰面之后找了个清静的地方休息。天鹭山脚下是大片的农田,刚收了一季晚稻,田埂上到处堆着稻草。山间路险,江之涵怕他摔跤,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最终在一条小河边停下脚步。
找了块大石头坐定之后,她幽幽地舒了口气:“唉……看来这一路的折腾还算值得,至少风景不错。”
方修彦知道她会晕车,昨晚给她准备了晕车药,谁知她今早太匆忙,忘了吃!
他本想说她两句,又见她苍白的脸色,还是不忍心,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她笑着接过,“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之后又还给他,低头见地上的碎瓦片,一时心血来潮想起小时候爱玩的“打水漂”游戏,挑了块扁平的瓦片握在手里,找好角度飞射进水里。只可惜瓦片只在水面上跳了两下就沉入水中,波澜不惊。
她面色讪讪,扭头见方修忍笑的样子,她自尊心严重受损,不服气道:“人有失手,我再漂一次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