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站在院子中央,像个小大人似的发着糖果。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孩子们,最后落在我身上。
“焦桉时,吃了我的糖,以后你得乖乖听我的话。”周羽递给我一颗糖时,一脸得意地说。
我接过糖,心里却在想,为什么要听他的?就因为一颗糖吗?糖纸被我捏得沙沙作响,手心里全是汗。
二壮挤到周羽身边,撇着嘴说:“羽哥,她是个傻子,别给她吃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蔑,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发出一阵哄笑。
我把糖放进嘴里,含了一下又吐出来。糖果的甜味还留在舌尖,我伸手递向周羽:“尝过了,还你。”湿漉漉的糖果躺在我的手心里,像一颗被玷污的宝石。
看着他们嫌弃的表情,我又转向二壮:“要不给你?可甜了。”我故意把“甜”字拖得很长,看着二壮的脸色由白转红。
二壮气得把我推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子上,火辣辣的疼。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明明是他们先说不给我吃的。
就在这时,从北边的小屋里传来一声咳嗽,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那是周羽奶奶的房间,屋子很小,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混合着药味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跟着周羽进去看他奶奶。老人家躺在炕上,瘦得像根竹竿,皮肤松弛地挂在骨头上。胳膊上有很多黑点,跟带刺的蚱蜢似的,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这跟虱子一样。”我凑近看着说,“能捏出血来。”我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那些黑点。
周羽一把打开我的手,瞪着我:“你有病啊?这不是虱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一丝慌乱。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要不好时才会长的“阴斑纹”。那是死亡的预兆,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标志。
现在,周羽奶奶走了。钱玉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焦大仙儿,我真的尽力了。家里老的小的都要照顾,我男人一年到头在外打工,我哪里顾得过来?”她的手紧紧抓着姥姥的衣角,指节发白。
我突然想起她之前跟二壮妈说的话,就脱口而出:“姨,你不是说周羽奶奶是老不死的吗?现在她去享福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能听见。钱玉兰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发白地看着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我继续说:“你还说她在炕上吃了拉,怎么不把自己熏死。现在她真的走了,你该开心才对。”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不活了!”钱玉兰尖叫着就要往门框上撞。她的头发散乱着,像一团乱麻。
姥姥及时拉住她,声音严厉:“行了!你那些话全村都知道,还怕孩子说?”
我不解地看着姥姥,我明明是在帮钱玉兰说话,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大?房梁上的灰尘被惊动,缓缓飘落下来。
姥姥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她开始跟钱玉兰商量后事:“装老衣换了没有?”
“没,我不敢。”钱玉兰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手脚擦了吗?”
“也没有......”
“那棺材呢?”姥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去年就定好了。”钱玉兰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姥姥摇摇头:“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先找吹手,准备纸钱......”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飘散在风中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