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家具城看了吴莎莎和李向东,杜沧海就觉得没法和吴莎莎的目光形成对流了,会有些不安、无措,甚至慌张的恼怒。
但又不愿意让吴莎莎看出来自己是不愿在家呆,才故意打了几个电话,装作事情很多的样子,其实是去了即墨路。
他去温州之前,就把即墨路的摊位转出去了,现在回来一看,即墨路上的元老,不少都转行干别的去了,就找了几个还算熟的聊天,说起去俄罗斯做生意。有人说,卖袜子的老孙,也去俄罗斯了,一火车皮一火车皮地往俄罗斯贩猪肉,发大了,地上有一百块钱都懒得捡。
利好的消息越多,杜沧海的信心越足,想说服大狮子和他一起去。大狮子不干,说人这辈子,不能光会挣钱不懂得享受,这几年钱挣得也可以了,他不想撇家舍业,要守在老婆孩子身边享几天安逸福。
这意味着他要和合作了十几年的大狮子分道扬镳,杜沧海很落寞也很难过,回家后晚饭也没吃就上床睡了,吴莎莎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要给他捏捏,他翻了个身,说不用。
吴莎莎心里难过,觉得杜沧海不是以前的杜沧海了,满鼻子满眼都是对她的厌倦,在床边怔怔站了一会,转身走了,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生气。
家宝数学题里的一个字不认识,拿着书来问她,被她呵斥了一顿。家宝委屈得撇着嘴巴哭。杜沧海本来就烦,听着吴莎莎的河东狮吼和家宝憋屈的哭声,就从房间出来了,抱起家宝问怎么了,家宝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说这个字不会念。杜沧海耐着性子告诉家宝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家宝欢天喜地地走了。杜沧海看着吴莎莎皱眉,说:就这么点事,你用得着冲孩子发这么大火了?
吴莎莎说:那我惹你了?
杜沧海说:好好的日子,哪儿有那么多惹不惹的?
吴莎莎说那你一回家就挂一张驴脸。
杜沧海说心情不好,不是冲她去的。
吴莎莎还是不依不饶,说:你心情不好我就得跟着蹑手蹑脚,整天看你脸色活着,我都快累死了!
杜沧海和她说不清道理,每次闹别扭,只要他想据理力争,在吴莎莎那儿,就成了杜沧海捏着她短处欺负她。杜沧海也知她心底的脆弱,所以,不管怎么争执,都不去和她讲道理,生怕讲不好,就被吴莎莎领会成捱欺负。
杜沧海就又解释了一下,说是因为大狮子,就把大狮子要单干的事说了。
吴莎莎一听也急了,说真的,虽然她对大狮子没多少好感,可是,这些年有他和杜沧海搭档,她很放心,首先,大狮子是个男的,不会和杜沧海有乱七八糟的事,再就是大狮子虽不是个善打的,可身材高大,和杜沧海站在一起,一般人不敢招惹他们,最关键是他没二心,处处护着杜沧海,有他在杜沧海身边,她放心,就像当妈的,免不了对只身在外的孩子操心,可一旦知道孩子身边还有别的小伙伴,就会踏实好多,所以,有大狮子在,杜沧海走到哪儿她都放心,况且杜沧海也习惯了有人和他搭个伴,这大狮子要不跟他干了,他一时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尤其是要去地域偏远的俄罗斯,单枪匹马的怎么行?
虽然这两年她和杜沧海之间,已各生嫌隙,但关键时候,她还是希望杜沧海顺风顺水,平安。
吴莎莎抓起包就往外走,说要让杜溪劝劝大狮子。
杜沧海说:杜溪听大狮子的,劝不动。
吴莎莎说:那可不一定。
吴莎莎是女人,女人就有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的想法。
吴莎莎想,是男人就没个好东西,尤其是兜里有钱的男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大狮子也算个趁钱的人了,可没弄出点乱七八糟的事来让杜溪操心生气,还不就是因为他和杜沧海一起干啊?就算他有再多花花肠子也不敢当着舅哥的面使吧?
她打算把这番道理说给杜溪听听。
虽然是平时杜溪都听大狮子的,可在防男人花心这一点上,女人从来就没和男人一条心的时候。
果然,杜溪让吴莎莎说动了,死活不让大狮子单干,已经找好了生财之道的大狮子也急了,说谁单干?我还是跟别人干,做男人,就得有点气魄,要干就干个大的,整天跟着杜沧海挣那点针头线脑的钱,繁琐操心不说,还捆人,现在他要做的这买卖,忙活几天就顶以前忙活好几年。
和大狮子过够了牛郎织女日子的杜溪也心动了,又跑来帮大狮子劝杜沧海,只要把杜沧海劝动了,不也一样么?不外是杜沧海想让大狮子听自己的,去做他看好的生意,大狮子呢,是想拉着杜沧海走他瞅准的道,不管谁听谁的,只要他俩还伙在一块干,她心里就踏实。
杜沧海听他们两口子絮叨了半天,就问什么买卖像大狮子说的利那么高。
大狮子说你先跟着我看一趟不就明白了。
杜沧海觉得也是,大狮子听他的跟着他走了十几年,于情于理自己也该听他一次,就答应了,但是,这一趟去,他就跟着考察市场,先不参与做生意。大狮子很高兴,说没问题,让他在家等消息。
3
过了一个星期,周六晚上,大狮子突然来电话,说今完出发,让杜沧海到他家一起走。杜沧海问出去几天,好准备点衣服。
大狮子说什么也不用带,明天早晨就回来了。杜沧海就更纳闷了,问到底是什么生意。大狮子还是卖关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杜沧海只好收起满肚子的疑问,去大狮子家吃了晚饭。九点多,大狮子拉着他去了码头,杜沧海晕船,看着汪洋一片就打怵,说:要上船啊?
大狮子嗯了一声,让他上船以后只管听和看,什么也别问。
杜沧海说行,心里说,原来是在船上做买卖啊,就他这种一上船就晕得抱着栏杆一动都不敢动的人,还真做不了。
海上夜黑风高,船轰隆隆地开了出去两个小时,就到了公海,杜沧海隐约看见前面也有艘船正朝着这边开过来,心想不好,这不是要撞船吗?就喊了大狮子一声。大狮子嘴里咬着一根烟,很有港片黑社会的味道,嘿嘿笑着,说:没事,撞不上,过来接头的。
这时,杜沧海一下子就猜到了,大狮子他们这是在走私,之前他听人说过,咱这边有背景的人,调动得了轮船,半夜开到公海上,走私韩国现代和大宇汽车,百分之百的利润。
杜沧海是因为卖私蹲过十五天拘留所的人,对走私很抵触,就说:大狮子,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大狮子一脸无所谓,说:老大,天掉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你怕什么?
意思是上面有有背景的人罩着,出了事有他们打点,他们只是跟着扫扫边的小喽啰而已,没什么怕的。杜沧海说: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平时号称罩着你的那个,就有本事把扫边喽啰变成顶梁柱替他们顶着塌天大祸。
大狮子说:得了吧,老大,我发现这些年你做来做去硬是把胆子做小了,你当咱扫边的都是吃蠢饭长大的?我们是人精好不好?跟人家相比,咱那点钱,就是人家大锅菜里的一片菜叶子,如果不是搭上人家的便车,这种生意咱连个边边都摸不着。
大狮子跟杜沧海干了十几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也赚了几百万。自从有钱了,大狮子就不再是那个不被兄弟姐妹待见、不被父母放在眼里的熊孩子了,回家,谁都毕恭毕敬地尊着,尊来尊去,就把大狮子尊膨胀了,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对杜沧海,虽然还是老大老大地叫,但叫出口的心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会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喊小他三岁的杜沧海喊老大,是发自内心的敬仰和钦佩,那么后来这几年,作为姐夫的大狮子再喊杜沧海老大,就是习惯性的,甚至是把老大当成了杜沧海的外号喊,亲昵还是有的,但尊重和钦佩的成分已荡然无存。
杜沧海比谁都清楚,大狮子这是在玩火,只是,从他轻描淡写的目光里,知道他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大狮子了,而他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大狮子眼里的老大了。
杜沧海悲凉地闭上了嘴,看着两艘船慢慢靠近,两艘船的船舷之间,搭了个桥,两个中年男人从对面船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看上去像保镖。
大狮子的新老大也从船舱里走出来,甲板上的灯刷地亮了,雪白雪白地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双方老大握了手,好像寒暄了几句,有人从船舱里抬出来一个小型地磅。韩方的人过来打量了一下,又用手按了按,大概觉得没问题了,做了个的手势。大狮子的新老大朝后挥了挥手,大狮子他们就抬出几个大箱子,看上去很沉,抬着的人很吃力,脚步都趔趔趄趄的。大狮子打开箱子,杜沧海才发现,里面是用塑料袋装着的整整一袋又一袋的钱!
大狮子他们把钱从箱子里掏出来,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码到地磅上,像粮食贩子称粮食似的,拿上又拿下地称了几次,终于称完了,对方船上的龙吊才把汽车一辆一辆地吊上这边的船。
杜沧海后来才知道,因为这是走私,账不能走银行,点现钞又太浪费时间,他们就测算好了,十元的钞票,一公斤是多少,按照这个比例,称重付钱。
这种像过磅粮食一样地付钱方式,深深震撼了杜沧海,这也是第一次,突然觉得,钱其实不是钱,而是游戏环节中的一个道具。
4
第三天,大狮子兴致勃勃地来家里找他,让他猜猜这趟挣了多少钱。
杜沧海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关心你挣了多少钱,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托付我照顾我姐。
大狮子有点恼,说:老大,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杜沧海说:我不是咒你,是担心你。
大狮子盯着他看了一会,生平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杜沧海,你给我记住,我杨松林这辈子只有别人欠我,我欠不下任何人的,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我老婆孩子就是流落街头!冻死饿死,都求不到你头上!
说完,转身走了。
杜沧海追到门口,冲着他下楼的背影悲愤大喊:杨松林!我也告诉你,想跳火坑你自己条,不要连累了我姐和果果!
夏敬国在楼下听见他俩吵吵,开门出来看,差点和从楼上冲下来的大狮子撞个满怀,就喊了他一声:大狮子,有话不好好说,瞎吵吵什么?
大狮子没头没脑地仍给他一句:杜沧海病得不轻!径直冲下楼走了。夏敬国疑疑惑惑地上了楼,见杜沧海还在生气,问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和大狮子闹翻了,但杜沧海还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走私,就轻描淡写说想去俄罗斯开拓市场,但大狮子不同意。夏敬国说是远了点,语言又不通,问杜沧海真打算去?
杜沧海说已经想好了,下个月就动身。夏敬国就劝他说现在还有一行也挺挣钱,还不用操心也不用出力。
杜沧海问哪一行。
夏敬国说期货,他家亲戚的孩子在期货公司做操盘手,他试着让他给操作了几期,效果不错利润也满高,就放心大胆地把资金投了进去。
杜沧海以前也听人说过期货,和股票有点像,但比股票风险大。就问夏敬国投了多少。夏敬国胸有成竹地说把棺材本都投进去了。杜沧海想说万一赔了怎么办,可一想刚才自己说大狮子万一把自己折进去别找他照顾杜溪和果果他都翻脸了,何况和夏敬国的感情也还没到这个份上,这种不乐观的预测,就更不合适说了,就婉转说,对期货不了解,还是算了吧。
夏敬国就哈哈地笑,说:沧海,就我们这批人,当初在即墨路做买卖,谁想过会发大财?还不是找不到工作被逼得没办法了?如果说水浒里108好汉是逼上梁山,我们这批人是被逼上即墨路的,可谁知道因祸得福,即墨路把我们给成全了,所以啊,做事情,看好了就去干,用不着瞻前顾后,尤其是你,还年轻,别前怕狼后怕虎的,拿出点魄力来。
杜沧海去俄罗斯的心意已决,也不想当场拂了夏敬国的面子,就说考虑考虑再给他答复。夏敬国信心满满地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人这辈子,谁都想挣钱,可挣钱这事,也有玄机,小钱靠勤,大钱靠运,让他别死心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老话,到什么时候也不过时。
杜沧海见他走火入魔似的,内心的抗拒就更强烈了,就借口说跟父母说好了要过去吃饭,才把他送走了。
第二天,夏敬国上来问,见他还没考虑好,有点急,说亲戚家孩子说最近这波行情不错,别错过了,如果他是因为不了解期货,不敢贸然往里进的话,也好说,让亲戚家孩子过来给他全面讲解讲解。
吴莎莎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讲解什么。
夏敬国兴致勃勃地说:期货。
吴莎莎一听就急了,说可不能碰,这东西,碰不好会倾家荡产,她的一个牌友,家里也是个有钱的,可就因为丈夫不知听了谁的,去炒期货,结果赔了个倾家荡产。
夏敬国说事不能一概而论,要照你这说法,就因为会发生车祸,就没人敢开车了?他赔是他运气不好,眼光不准。
杜沧海不想碰期货,借着吴莎莎的坡赶紧下驴,说这不是小事,不能他一人拍全家命运的板,得和吴莎莎商量通了再说。
夏敬国挺失望的,说杜沧海才多大岁数,就没了以前的锐气。杜沧海也不辩解,就咧嘴笑。
等夏敬国走了,吴莎莎又千叮咛万嘱咐,期货不能做,刚才她说的是真事,简直就是血的教训。
杜沧海说知道,想大狮子和夏敬国之所以在做生意上能胆大到了妄为的程度,就是因为当年走上即墨路做买卖,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压根就没想发大财,却意外地发了大财,这从一定程度上,误导了他们,觉得钱这东西,就像火堆里的栗子,能不能拿到手,靠得是胆气和运气。
仿佛,只要有胆去做,这世界就遍地捡金子。
是的,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确实如此,可到了九十年代,大家对市场经济完全接受,几乎到了全民皆商的地步,虽然机会越来越多,但分工也越来越细,一口吃成个胖子的时代,已永远地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这也是他决心去俄罗斯开拓市场的重要原因,现在的俄罗斯,相当于中国的改革开放之初,遍地商机。
心里一笃定,杜沧海就去了趟温州,和鞋厂商量合作把鞋卖到俄罗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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