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抱歉,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杜沧海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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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厂都想把市场做大,虽然谈得顺利,可三天签了七八份合同,也够累心的,杜沧海想休息一下再回青岛,就在酒店蒙头大睡,一睁眼,都晚上了,又不想走夜路,索性多住一晚,出去吃完饭回来,刚洗完澡没多一会,大哥大响了,是青岛的电话号码,但不知是谁。

杜沧海顶着号码猜了一会,就接了,居然是丁胜男!

杜沧海心脏一阵狂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呵呵傻笑,说是你啊,就再也没了话。

丁胜男和还过去一样,满不在乎的口气,问他在哪儿发财呢。杜沧海说谈不上发财,做点小买卖,又礼貌性地回问她这几年在哪儿发财。

丁胜男说发个屁财。

杜沧海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茬,就呵呵干笑了几声,想起,上次吴莎莎和他说丁胜男跟她要传呼号时,已是三年前了。吴莎莎和他说完丁胜男,他也想过她几次,想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了,坐完牢出来,青春没了,钱没有,在男权社会的中国里,挺欺负女人的所谓好名声也没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在这世界上立足,为她难过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心疼她,但后来,生意一忙,就忘到脑后去了,只有一些睡不着的夜里,偶尔想起她,就像想起生机勃勃的青春,闪亮,美好,却已不可追溯地成为了过去。

每当想起丁胜男,杜沧海就会觉得人性,是残酷的,想当年,不少男生像他一样喜欢过野马驹一样的丁胜男,可自从丁胜男进去,和他们的生活不再搭界,渐渐的,她不仅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也从大家的话题中消失了,这样的消失,在杜沧海看来,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死亡!

见他不说话,丁胜男又扯着尖尖的嗓子说杜沧海你干嘛啊,干嘛不说话?跟我摆臭架子是不是?杜沧海忙说我能有什么架子,又问她这几年在哪儿发财。

丁胜男忿忿说深圳!

语气恶狠狠的,好像她说的深圳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深圳是座热门的新兴城市,很多年轻人跑去寻找未来,杜沧海问在深圳待得怎么样。丁胜男让他少废话,有时间的话出来和她见一面,她回青岛了。

杜沧海只好说在温州,今天回不去。丁胜男问他什么时候回。杜沧海说明天吧。丁胜男说要不我去找你吧。

杜沧海以为她开玩笑,说:这么远,你怎么来找我?

丁胜男说:我打出租啊,怎么?你不想见我?

杜沧海说:想见,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也没必要打出租来见我吧。

丁胜男说:懒得在青岛见你,城市小,一出门就满街熟人,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见着了都得招呼一声,烦!要看咱俩在一起,就他们那点井底之蛙的见识,还不知得意淫出什么典故来。

听丁胜男噼里啪啦地说着,杜沧海觉得爽的,就笑,说:就咱俩,能有什么典故?

丁胜男说:你追过我啊,有奸情啊。

丁胜男说得如此直接露骨,杜沧海倒不知怎么应对好了,就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说真有你的。

丁胜男以为他当了真,就呸了一声,说:尤其挪庄那帮货,看我那眼神,啧啧……真他妈不是盖的,别说男人,不管是猪还是狗,只要是公的,只要我多看他们一眼,都有跑不了有奸情的嫌疑!操!老娘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杜沧海本想问她的底线是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觉得问出来,有挑逗的意思,就说:你愿意来就来吧。

丁胜男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给我付车费啊。

杜沧海昂了一声。丁胜男就欢快地说知道你有钱,付得起,又问了他住的宾馆和房间号就把电话挂了。

但杜沧海并没当真,青岛离温州一千多公里呢,神经病才会打出租车跑这么远来见一个人,何况他明天就回青岛了,就简单洗刷了一下,睡了。

第二天早晨,杜沧海醒过来的时候,已八点多了,他下楼吃完早饭上来,想稍事休息一下,就开车往青岛回,屁股刚挨到床沿,大哥大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丁胜男,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说她到了,让杜沧海下去付车费。

杜沧海当她逗自己玩,就从走廊窗户往下看了看,果然停了辆青岛牌照的出租车,心里咯噔一声,就往下跑,到了一楼大堂,就见丁胜男站在吧台前东张西望,身边还站了一男的,满眼警惕,好像随时在防备着丁胜男跑路,恨不能把她和自己绑一起的样子。

杜沧海忙挥着手冲他们嗨了一声。

丁胜男听见了,眉开眼笑地往这边跑,出租车司机也紧紧黏在她身后,丁胜男烦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跟我这么紧干什么?揩油啊?真是的,老娘是那种会逃单的人吗?说着,像热恋的情侣一样,自然而亲昵地迎上前,挽着杜沧海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说:说好的啊,你给我付车钱。说着,趾高气扬地看着出租车司机:我没骗你吧!?

杜沧海问多少,出租车司机说一千五。杜沧海从钱包里掏出一千五递给他。出租车司机认真数完了,看了杜沧海一眼又打量了几眼丁胜男,好像难以理解的样子。

见司机微微地摇了摇头,丁胜男生气了,一把拽住他,说:你摇什么头?

出门在外,司机不想惹事,就装模作样说:我摇头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丁胜男就嫌恶地说:别装了,我看见了,你摇了。

杜沧海忙拉了丁胜男一下,让她别吵吵了,司机跑了一夜,也挺累的。丁胜男这才哼了一声,对司机说:告诉你吧,我是他梦中情人,追了我多少年都没追上,给我掏点出租车费才到哪儿,是不是?沧海?说着,把脸埋在杜沧海胳膊上,一副撒娇的妩媚样。杜沧海就笑,也一本正经地对司机说:当年我为了她,都差点提菜刀砍人。

司机敷衍地笑笑,说了句大哥有眼力,就打了个拱,转身走了。

丁胜男趾高气扬地看着司机走远了,把他的胳膊又往怀里抱了抱,杜沧海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已经被丁胜男抱得顶在了她柔软的胸上,就很不自在,讪笑着说:没想到你真能来。

丁胜男就一脸天真地说: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好像是杜沧海主动约她来,她虽然答应得勉强,但却说话算话。

两人一块往楼上走,走到一半,丁胜男突然问:你真有过为我砍人的念头?

杜沧海不敢再往深里调侃,唯恐陷进暧昧的语言环境里,再拔身就难了,就故做朗声大笑地哈哈了一会,说:我这不配合你逗司机玩么。

丁胜男就撅了撅嘴,挺失望的样子。

杜沧海只觉得被丁胜男挽在怀里的那只胳膊,滚热滚热的,好像那已不再是一只胳膊,而是一根熊熊燃烧的火炭,就忙说:你跑了一夜也累了,上楼坐坐歇口气。

丁胜男说好啊的时候,夸张地扭了一下腰肢。在楼梯上,杜沧海想仔细打量打量丁胜男,又怕她误认为自己是怀揣情色觊觎她,就低垂着眼往上走,只能看见丁胜男露在外面的小腿,还是那么修长,细而不伶仃,很性感的样子。

当性感这俩字在杜沧海脑海里跳出来,吓了他自己一跳,在心里呸了自己两声,都想哪儿去了!丁胜男大约也感觉到了他蠢蠢欲动又矛盾的心理,三米宽的楼梯好像走不开他们两个人一样,紧紧地贴着他胳膊的一侧,乳房时不时地在杜沧海胳膊上蹭一下,杜沧海就觉得身体里像有团火着灼热的燃烧,恨不能在楼梯上就把丁胜男按倒,把对她攒了十几年的钟情化做情欲喷薄而出。

丁胜男仿佛读懂了他的心,应景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杜沧海的手,也顺势搭在她腰上,不自在地笑了一下,丁胜男好像得到了鼓励,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卷得更紧了一些。摸着她软软的的腰,杜沧海心里万马奔腾,可是,随着掏出房卡,咔嗒一声开了门,杜沧海看着环着他脖子努着嘴迎上来的丁胜男的脸,他热血沸腾的心,就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咯噔就停了下来。

明明知道自己马上要回青岛了,丁胜男还千里迢迢地奔袭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心里有了疑虑,眼神里就有了距离,就故作绅士地拥抱了丁胜男一下,又飞快放开了,问丁胜男喝茶还是咖啡。

丁胜男感觉出了他刻意的理智,也没急攻,先是依在电视柜的一角上,风情万种的睥睨着他,说:只要是你倒的,毒药我都欢天喜地地喝。

杜沧海就笑,说:还毒药呢,咱俩有那么大仇么?说着,给丁胜男冲了一杯速溶咖啡,递给她,自己拖过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看着她狐狸一样一口一口地抿咖啡。在密闭的空间里,孤男寡女,气氛暧昧得有点粘稠,杜沧海渐渐不自在起来,就指了指卫生间说:跑了一夜,不去洗把脸?

丁胜男冲他狐媚地一笑,拍拍自己的脸问杜沧海,隔这么多年没见,觉得她老了没?

杜沧海说没,和当年一样。

丁胜男就用看穿他完全是虚假恭维的表情哼哼笑了片刻,说她要洗个澡。进卫生间的时候,还把着门缝,冲他抛了个媚眼,大有我在卫生间等你的意思。

杜沧海心里乱得稀里哗啦的,在椅子上坐了,闭上眼,满脑海都是脸上浮着毛茸茸金子的丁胜男。

岁月真是无情啊,十年了,那层毛茸茸的金子已经在丁胜男脸上荡然无存,她努着嘴想吻他时,他甚至瞥见了她的鱼尾纹,妆还是化得那么重,经过一夜的千里奔袭之后,已经狼狈不堪,可她还要打足了精神,和他耍娇卖俏,让他想起了鞋厂老板招待他时找的夜总会小姐,衣着暴露,化着浓妆,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努力讨他欢心的样子,真是让人心酸。

杜沧海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突然想,一会丁胜男从卫生间出来会怎么样?有点怕,甚至后悔,不该见丁胜男,如果不见她,那个虚荣的、骄傲的、倔强的,脸上浮着一层毛茸茸金子的丁胜男还在他的记忆里鲜活着,可现实版的丁胜男一出现,曾经的丁胜男原本就像宁静而又明亮地停泊在静水中的月亮,被现实扔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瞬间荡然无存。这种幻灭式的破碎,让他难过,甚至有点恨丁胜男,好像她把自己珍视的什么东西,一把抢过去,撕烂了踩碎了,只剩了不堪。

做为成年男人,他知道目睹女人出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当女人也拿捏准了男人的那点心思,防线还是很难守的,杜沧海越想越不安,忙起身出了房间,在走廊站了一会,就去了前台,又开了一个房间。

房间开好没一会,大哥大就响了,是丁胜男,问他在哪儿。

杜沧海说在隔壁。

丁胜男说她已经洗完了,可以回去了。杜沧海说你过来吧,就你隔壁,出门右拐的第二个房间。说完,挂了电话,想,让丁胜男过来是正确的,因为她要出门走七八米的公共走廊才能到他房间,她一定会穿戴整齐。如果是让他过去,丁胜男在房间里不必出来,就不必顾忌外人看到,说不准会穿得春光怒放。依着他对丁胜男的了解,她能干出来。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错了。

2

丁胜男穿着酒店的浴袍过来的,连带子都没系,只是两手紧紧地裹着浴衣,和早晨那个飞扬跋扈的丁胜男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湿漉漉的头发海藻一样垂下来,赤着脚,站在柔软的、灰白色的地毯上,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像在乞求他收下自己的身体。

杜沧海让她看得心乱如麻,起身,给她泡了杯茶,指着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丁胜男却倔强地坐在了他坐过的椅子上,杜沧海尴尬地笑了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说:刚洗完澡,渴了吧?喝点水,中午我带你出去吃饭。

丁胜男喝了一口水咽下去,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走到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一抬腿,骑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没有手拽着的浴衣就向着两边松开了,他看见了丁胜男潮湿而温热的身体,热腾腾地诱惑着他。

丁胜男搂着他的脖子,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开始痴迷地寻找他的嘴唇,杜沧海被动地回应了她,慢慢地,也热烈了起来,丁胜男勾着他的脖子往床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和他接吻,她的眼,仿佛两团炙热燃烧的火焰。

杜沧海突然觉得,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那么程序化,好像,她牵着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而是一个被欲望驱使的动物,这种感觉,让他不安,就站住了,轻轻地拢住丁胜男纤细而婀娜而腰肢,把她推开了。丁胜男还以为是杜沧海迫不及待了,要把她推倒在床上,就顺势坐在床沿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见杜沧海满眼迷乱的冷峻,才知道他是在拒绝。

杜沧海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替她掩上敞开的浴袍,说:胜男,多年不见,我们先叙叙旧吧。

丁胜男就哭了,她哭着的动作都那么诱人,坐在那儿,裸在敞开的浴袍里的身体蜷曲成一团,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像被谁羞辱了,正委屈地哭泣,说:杜沧海你不喜欢我了?

杜沧海说:喜欢。

丁胜男就不哭了,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杜沧海说:我看过一本书,说人体细胞,每六到七年就要全部更新一遍,胜男,十年没见,我们都更新一轮半了,单是从构成我们的细胞来说,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我们了。

丁胜男飞快擦干泪,裹紧了浴衣,盘腿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嫌我老啊?

杜沧海笑,说:好像我比你年轻似的。

丁胜男说: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不会嫌和自己同龄的男人老,可过了三十岁的男人会嫌和自己同龄的女人老。

杜沧海说真没有。然后,就找不到话说,心里却在想,丁胜男出狱这三年的日子,怕是过得也不好吧,要不然,依着她的现实劲儿,做不出这种千里迢迢来献身的事。

丁胜男从床上下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问他有没有烟,杜沧海说我不抽烟。丁胜男就用鼻子笑了一下,又问也还不喝酒吗?杜沧海嗯了一声。丁胜男用微微带了些讥笑的口吻说真奇葩,起身出去了,没两分钟,又叼着根烟卷进来,把烟盒和火机往两把椅子之间的小桌上一扔,坐下,歪头看了他一会,很风情的样子,突然笑了,说:你这个人真奇怪。

怎么说?杜沧海觉得自己完全是没话找话。

丁胜男伸出几根手指:不抽烟,不喝酒,不好女人。

她说一次蜷上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还是个男人吗?

杜沧海就咧着大嘴笑,说:莎莎觉得我是。

丁胜男切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遍吴莎莎的名字,才睥睨着他道:就你那破鞋老婆,是个男人她都拿着当宝待。

杜沧海就跟让人抽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的,说:能不用这种口气说莎莎吗?

丁胜男说:好吧,那我们就说说你的初恋。

杜沧海说:有什么好说的,往事就相当于不能起死回生的尸体。

丁胜男就不高兴了,说:杜沧海你成心怼我是不是?

说着,冲杜沧海喷了一口烟,杜沧海被她呛得咳嗽了几下,怔怔地看着她,想他们的过往,一起成长过的童年,她曾是他情窦初开时的爱情寄托,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她,都亲人一样的亲切,可为什么见了反倒隔膜了?又想起她刚才的那些柔情蜜意甚至深情款款和现在完全一副烟花场上老师傅的做派,让他很锥心,或许,她来,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仅仅是见他,叙叙旧吧?

果然,丁胜男抽完一支烟,突然说:杜沧海,你看,我现在很落魄。

杜沧海看着她没说话,等她下文。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出狱以后,在深圳这三年我都干了些什么?说着,她把头往杜沧海这边探了探,小声说:挨操!

杜沧海错愕地看着她,说:胜男,话可以不说得这么糙吗?

丁胜男一脸无所谓,说:不能,只有这么说,我才觉得过瘾,解恨。说着,她抽了自己一耳光,很响很脆,说:杜沧海,其实我特他妈的恨自己。

杜沧海的心脏,突然地就疼,不知是心疼丁胜男,还是心疼那些被时光埋葬的美好青涩往事,说:胜男,别这样,你这样我难受。

丁胜男看着右前方的窗上角,眼里明晃晃的,但泪没掉下来,她揩了一把,才说出狱以后,她在舞厅认识一个到青岛出差的深圳大老板,说只要丁胜男愿意陪他十年,他会给丁胜男一些产业。丁胜男就去了,才两年多,他就喜欢上更年轻的了,要和丁胜男分手。丁胜男说要分手可以,但是要给她青春损失费,男人不给,她就去把他办公室砸了,然后就回来了。

所以,她早就信不过男人了,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用着你的时候恨不能跪下来给你舔脚指头,想甩你的时候你去舔他脚指头他都要一脚踹开的货。

杜沧海说: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丁胜男就诡秘地盯着他冷笑:你是说你吗?

差不多吧。杜沧海笑笑。

丁胜男说:那就证明给我看。

杜沧海觉得很滑稽:这有什么好证明的?我又没承诺过你什么。

丁胜男说:你喜欢过我是真的吧?

杜沧海没否认。